《人生如能不相知》然而而然

14、第 14 章

　　楚京在北方，越走雪越深。我还在担心要是雪深到把车轮吃了那年就要在外头过了我红包就没得收了，结果某天天黑我下车投宿，抬头一看天哪什么客栈装修得这么豪华，老板也太客气了吧跪在门口等，还有那个店小二长得好秀气啊！这不把阿联酋迪拜七星级酒店踩在脚底下！！结果越看越不对，越看越不对，哎呦我的妈，这是我老家！！！
　　天色已晚，两位皇子殿下跟严老爹寒暄两句就回宫了，剩下我跟严家人凑桌吃团圆饭。因为正好是小年，加上我求学归来，所以吃得很是奢侈。中年妇女和严霜还是老样子，对我爱理不理，越发显得严老爹和百花哥哥亲切。严老爹说我高了瘦了，一个劲让人给我布菜，百花哥哥则嫌我黑，念叨着明天到太医院弄个七白方子。
　　回房休息，发现我的地盘发生了些变化，以青绿为主的帐幔帘子通通换成了浅黄，看上去很暖和，茶几上摆有水仙，用白瓷盆子养着，花开得正好。杏儿丫头说，这鳞茎是百花哥哥让人从漳州弄来的，养了好几个月才送到朝暮楼，送到严霜烟霞楼的则是海棠。
　　第二天上午我过去请安，严老爹给我介绍新来的二管家，因为老管家年事已高，所以让儿子过来见习，将来交接也稳妥。他们本姓郑，但冠了严姓，二管家叫严郑祁，大概四十岁，有些中年发福，显得忠厚而稳重，严老爹让我叫他祁管家，或者跟百花哥哥一样叫老祁。
　　“下午祁管家要出去补办年货，冰儿你也去吧，寒儿跟着，多注意些。”
　　好事来得太突然就容易怀疑其真实性，“爹，我才回来，您就让我出去？”
　　“爹答应了你的，东正街，而且，”他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子，“下了朝，有人专程堵你爹，说你在外头野惯了，要把你关着，严府非得破个洞不可。”
　　半年不见，老人家白头发没多，幽默细胞倒是长了不少。
　　“老爷，您前些时候还念着要给三小姐裁新衣，今日去吗？”
　　“还是你记性好，带她去那什么……”
　　“桃夭绣坊。”
　　“就是那里，由着她买。”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老祁说到“桃夭绣坊”的时候，百花哥哥有点怪。
　　我对于楚京的印象很模糊，上次的跑路算是惊鸿一瞥，匆匆领略这个时代最强盛国家都城之华美。楚京背山面水，通常这种地方带气，出皇帝就带龙气，出皇后就带鸟气，啊不是，是凤气，鳳字拆开还是鸟气，凡鸟气。
　　扯远了，总之这里风水很好，城市规划也很好，皇城位于正中央，周围划分了很多商业区和居民区，各有专攻也就各有贵贱。老祁沿途给我讲解，言语周全却也简练，是个能干人。
　　说是补办年货，以严家的地位，哪里需要管家亲自采购，自有下人操劳。老祁根本就是来给我当黑卡的。
　　想到黑卡就会不自觉想到某种职业，不是每只现代灰姑娘都拥有的总裁大人，而是煤老板。其实人家煤老板不用卡，现金都是捆成砖头用麻袋装的，但我总把煤炭和黑色联系到一起，从而嗅着有猫腻。到了桃夭绣坊我才知道，这家店根本就是黑店，卖的不是成衣，而是高定。
　　我的心在滴血，中年男爹爹怎么不索性给我弄件龙袍来穿。
　　“哥，你不去里面看看？”
　　“你自己挑，我在门口就好。”
　　百花哥哥一路上若有所思，进了店就更严重，我正想逼供，他忽然指着街上几位年青男子，语气甚是轻松：“那些都是大家公子，与严府有些交情，我过去一下。”
　　正巧那几人也望向我们，我只得点头示意，然后放人。
　　“老祁，严家是这里的常客吗？”
　　“这半年来是。不过除了夫人二小姐过来看料子，都是师傅们到府里量身，少爷他，不来的。”
　　对上他含笑的眼，同反应的人说话就是舒服。
　　“都有哪些人进了府？”
　　“有老板，裁缝，绣工……”他破天荒地说得是巨细靡遗，“替二小姐制衣的是老板桃夭姑娘，替少爷制衣的是一位复姓东篱的姑娘。”
　　我示意进店起就恭候在旁的小丫头过来。她端着托盘，盛有许多布，或制成一截袖子，或制成一段腰带，各式绣染镶嵌，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原来每一件都代表着一位师傅的作品，顾客可以从这个片段看出师傅的裁剪针法等等水平，以及其用色用料的风格，从而挑出最满意的那位作为自己的专用。
　　“撤下去吧，我就要那位东篱姑娘。”
　　我有选择犹豫症，东西多了反而挑不出来。
　　“三小姐不多看看？不然就要老板桃夭姑娘？”
　　“不了。你放心，三小姐我最喜欢大包大揽，爹和哥那儿，我来交代。”
　　呵呵，东篱姑娘。严老爹这么好的人，两个女儿都是政治婚姻，希望他独子能逃过一劫。
　　出了绣坊去了香粉店。我还在云深山的时候，在袁墨家铺子看到过烟草粉，深以为奇，想想这个时代，明明不存于历史，却又沿袭了传统文化，那本应是番邦异域的东西出现，可能也就不怪了。但是，在这楚京最大的香粉店，掌柜居然连烟草都没听过。
　　因为家中的男性长辈都吸烟，我觉着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优质烟草味是个很成熟亲切的事。可惜楚天河那个家伙对花粉过敏……
　　昨天才摆脱他怎么今天又想到他。
　　“三小姐，奴才去付钱。”
　　我死死捏着一个鎏金彩盒石榴胭脂，“不买。”
　　逛街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怎么买，总觉着少一件。从街头到街尾，从正午到傍晚，要不是百花哥哥应酬完毕，在茶楼包厢等我太久，我还意犹未尽。
　　“真不愧是严府的女人。老祁，辛苦了。”
　　百花哥哥看着大堆战利品，喟叹。
　　“不辛苦，三小姐相当爽快。”
　　一个女人被说买东西爽快，往往都有指责花钱没节制的意思。毕竟女人勤俭持家才算是美德吧。
　　“我有吗？”
　　“差不多的两样东西，如果是夫人，就会问周围的意见，她更适合哪一样；如果是二小姐，就会先不买，去别家再看看；可三小姐，就会两样‘都拿下’。这样很省事，人也不辛苦。”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也是说七殿下养得起你。”
　　“不说他。”
　　我埋头夹糖莲子，夹了小半碗，却一个都没塞进嘴。
　　“那好，不说他。”百花哥哥把剩下的糖莲子拨到边上，不准我再夹，“刚才那几位公子哥，都说很羡慕七殿下。”
　　“你都说了不提他。羡慕什么？”
　　百花哥哥忽而正经起来，“冰儿，从前没觉得，半年不见，你越发像二娘了。”
　　这个我知道。在书院我是野人，受那群懒鬼的影响，连梳头都不用照镜子，更别说观察自己长相了。今早杏儿帮我恢复女儿身，我恍然二次穿越。
　　刚过来的时候，严冰跟我长相没差，主要是气质区别。而半年后的现在，连面貌都渐行渐远。
　　我们的人生轨道，或许已合二为一。
　　“女人长了个狐狸精的脸，或许不坏；但是做了狐狸精的事，那就不好了。你和太子殿下、七殿下的关系理清了吗？”
　　“我和楚天景，呃，太子殿下，见面就拌嘴，但感觉相处很自在；七殿下，也不怕哥你笑话，我现在都称他‘您’。我们之间很平和，我把他当主子一样尊重，他也把我当妻子一样，就是相敬如宾的那种，照顾。”
　　除了他有次怒火攻心掐我脖子，别的时候，对我算是尽责了。
　　“其实你还是希望嫁给你太子表哥吧。”
　　我韵神，遣词造句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是。如果我能选，两个都不嫁；如果二挑一，我倒是很庆幸是七殿下。每次我看到他那万年孤寂的样子，就会觉得母性泛滥。”
　　“噗哧，这是哪门子示爱法。不过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听爹说今日早朝皇上让礼部挑日子，过两天圣旨就会下来，估计不出三月，就是太子大婚。”
　　百花哥哥的估计很准，楚天景和严霜大喜之日就定在了三月初一。喜上加喜，严府的新年过得红火热闹到没了个边，三条鞭炮并行齐放，绵延十余里，整个楚京都在响。国舅，国丈，不知道楚家还能有什么给严家。
　　闲来无事翻着我的同学录，书院长那句“过犹不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是写给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