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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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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仰视这披红挂绿的关雎楼,原来没有夜色和灯火的掩盖,它是那么的阴冷和悲哀,像金棺里的木乃伊,辉煌的外表包裹不住腐烂的事实。
紧闭的门扉打开一个合适的角度,暖暖的秋阳映出楚天河略有疲惫的脸,他就是带着困意的狼狈,也还是慑人心魄。窄窄的一段路,流动的行人,停滞的小贩,却似万丈红尘,把两端阻隔得天差地远,时间在此刻仿佛把今后的人生都定格,我们就这样对望到老。
“你二哥好像脸色不好。”袁墨小声说道。
“不觉得。”
“你喝了一宿,现在被逮个正着,严冰,你惨了。”齐射补充。
“他可以风流快活,我就得回家找妈,不带这么玩的。不管他,我们走。”
袁墨和齐射无奈,一人一边扛着还在迷糊中的雷班长继续前进。还没走两步,我又停下来,对着还站在关雎楼门口不肯走的楚天河大喊:“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放饭了!”
楚天河看看我,再看看门里面,末了还是走了过来。果然我还不如饭影响力大。
山路,野花肆意绽放着颓败前最后的绚烂,落叶绿的红的黄的,失去了水分的它们是如此的清脆悦耳,阳光已经褪去了炙热,剩下柔和的温暖,清风习习,夹杂着秋林特有的果木香味,嗯,闻起来很像J’adore。
我懒懒伸了个大大的腰,感叹道:“天气这么好,真想去烧烤。”
“要赶饭的人哪来那么多念想?”
“齐射,以我们现在随着他游山的速度,是不可能赶上饭了。你就随他想吧。”
“小攻,你看看,这就是你不如袁墨可爱的地方,兵法学得再好有什么用,为人处世一点都不懂,小心将来没小受爱你。”
齐射脸红,“我才不像你娘娘腔,也不像袁墨管家婆,要人爱做什么?堂堂男子汉,首要建功立业……”
我看着憋屈得没话说的袁墨,不禁为他掬一捧同情泪,我“娘”就算了,现在连他也跟着“婆”了。
“随便你要干嘛,反正我现在要烧烤。袁墨,你把雷声那只死猪丢给他,跟我下山买东西去。”
袁墨脾气再好也吃不消,“严少爷,你别再临时变阵了,路都走一半了你要下去,要是到了镇上你又想回书院吃怎么办?还是先回去,下次再烧烤行不?”
“不要,”我干脆赖着不走,“我来云深山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玩过,秋高气爽,登高烧烤,那多韵味!而且回去只能等晚饭了,我受不了饿。”
“我跟你去。”
“啊?”
始终沉默无言的楚天河重申一遍:“我跟你去。你们三个回去还是留下,随便。”
袁墨和齐射商量片刻,“那好,山上温泉眼风景不错,我们就在那会合。”
和楚天河一起走,我没了装男人的拘束,山上的小野花,摘一枝甩啊甩的,见着更漂亮的,又把手里的扔了摘下一枝。一路上被我丢掉的恐怕都可以凑成一大束。
“既然无用,何须费事。”
我把手里的花丢老远,“七殿下您倒是怜香惜玉。”
“心情不好?”
“不敢,怕您掐死我。”
眼见又到云深镇,“七皇子殿下,关雎楼和菜市场不同方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他舒展眉目,“原来是这个惹我们七皇子妃生气,我还以为是什么。”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殿下可以不把赐婚当回事,我就不行。”
我是你未婚妻,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嫖妓,亏我还以为你有责任心。
“只是这样?”
我迎上他有些迷离的眼,“只是这样。”
他垂下睫毛,淡淡一笑,“那就这样吧。”
原本觉得有些短的山路,忽而嫌它长了。
“你们,买这么多,多,多东西,啊?”
“雷班长,你几时醒的?”还好楚天河没丢下我,不然我得累死。
“温泉泡泡就醒了,”袁墨接过东西,“二位严少爷,你们买些吃食就够了,这斧头菜刀,还有箭,买来做什么的?”
“劈柴、切菜、串菜,除了这些,我还买了油盐酱醋、蜂蜜红糖、桂皮茴香、花椒和花椒碾子,还有碗、勺、筷子、刷子,最重要的打火石。还有什么?”
楚天河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砧板,你说太重,半路丢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主要是人少提不动,人再多点就好了。”
三人差点吐血。
等到忙活开来还是相当有意思的,袖子一挽,连雷班长那种一天到晚仁义道德、“君子远庖厨”的家伙都捣腾得不亦乐乎。最能干的还是楚天河,手脚利索得像是专业野外生存,想想其实他们古代军人还挺造孽的。
烤的时候我还表扬楚天河,吃的时候就鄙视他了。自古富贵之家钟鸣鼎食,亏他是皇族,居然连什么好吃都不知道,就今天我们买的材料来说,首推烤鱼,这鱼生在山涧溪水里,纯天然无污染,巴掌长,只有一根主刺,肉嫩到舌头都差点吞下去,还有小竹鸡,圆滚滚的像个球,皮肥肉厚直冒油,总之什么都比烤排骨要好。
“干嘛光吃排骨?别的都很好吃。”
他把口里的东西嚼完,才缓缓说道:“我不吃骨头多的东西。”
这人真是,被人伺候惯了,没人剔骨头就不吃,活该你只吃排骨。
“听说,”袁墨把野栗子划上一道小口,然后架到火上,“常年征战之人,都不喜太麻烦的食物,原来是真的。”
齐射接口道,“那是自然,军情紧急,哪有那么多时间吐骨头。”
“这样吃东西,最不利于养生。比如说这栗子,医术有云:‘栗能治肾虚,腰脚无力,能通肾,厚胃肠’,就是剥壳难了些。你们谁要?”
果然养生这档子事,只有“娘”和“婆”会干。
有了甜甜的烤栗子,我顺手把烤鱼递给了楚天河,“这个鱼和排骨一样,都只有一根骨头,尝尝吧!”
他接过,审视了半天,小小地咬下一口,又继续吃排骨。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严二公子用兵如此熟稔,为何不从军?”
“他本来就是军人,因为文化水平太差,回来恶补的。”
齐射不理我,朝楚天河一拱手,“敢问严二公子是哪位将军麾下?”
话音刚落,雷声和袁墨也齐齐看过来,似乎也对楚天河满是好奇。
“李慕然。”
书院众人都知道我们是严家“远亲”,而严李不和天下皆知,严家人怎么可能进李家军营?楚天河平时说话很注意的啊。
那天楚天河对我下杀手,很多人就此怀疑我们的关系,什么样的话都有。与其流言纷纷,倒不如……
“我们已形同莫逆,有些事也不该瞒着。他并不是我哥,他是李家人。”
齐射恍然大悟,“严文李武果然不假。”
“严家就不能出文武兼修的人吗?我大哥也不比他差。”
“难怪你和你大哥比较好。”袁墨若有所思。
“有吗?”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那应该是有亲吧。”
老天作证,我说的亲是亲戚,不知道楚天河是怎么了,不经大脑的话说一次还不够,又来句更劲爆的。
“有亲的是你姐姐,不是你。”
“你说话不要像抓奸一样好吧?”
“你做得出就不要怕被人说。”
“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嫁给你就是去送死!”
“你,你,你们?”
一个结巴,两个传染。
“我们怎么了?没见过男人喜欢男人啊?”
气质,气质,亲爱的们,注意气质。
楚天河把我的箭抢过来丢到火里,扯着我的手就往没人的地方拖。他步子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大,我脚下乱得几次差点摔着。等到他停下,我怕他要杀我,赶紧又把脖子捂上。
“你就不怕捂出痱子?”
“得痱子总比死了的好。”
他不住点头,忿忿道:“你有本事,你继续。”
“敢问七殿下,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不是。”
“那您喜欢谁啊?”
他眉头紧锁,终究无言。
“说不出了吧?”
“我不喜欢任何人。”
“七殿下,别种族歧视好吧,女人也是人。既然您不喜欢女人,那我刚刚说的,错了吗?”
死了就死了,我们一拍两散,让严国舅再生个女儿嫁你去,反正你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光棍!
他忽地长臂一捞,把我箍在怀里,我下意识捂脖子,没去推他,他的唇就重重压下来,像两片强效磁铁死死贴在我嘴角。他连眼睛都没闭上,于是我瞪着他,他瞪着我,我再瞪着他,他再瞪着我,我们就这么一直瞪着,似乎要瞪到一方憋死为止。
终于还是肺活量小的我破功,鼻子嘴巴同时喘气,把他喷得老远。
楚天河像碰到什么脏东西,双手不住在嘴巴上抹啊揩啊,这人真不爱惜自己,这么大力度小心扯出皱纹来。像我,我就不这么来。
就着边上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温泉水,掏出我的浅绿色小棉手帕,打湿,洗脸,然后丢掉。其实我很心疼,严冰的手帕都是在楚京很有名气的绣庄定的,所选面料柔软易吸水不说,色也染得又匀又正,怎么洗都鲜亮如初,就是因为质量这么好,当初我只带了三条过来,现在好了,丢一条,剩下的只能天天洗轮流换了。
“七殿下,我作女子打扮的时候,您有过这种念头吗?”
他不屑地把脸背了过去,因此可以看见他绯红的耳朵。那时候我们刚认识,别说他亲我一下,就是他看我一眼都难于上青天。他肯定不会说什么日久生情的鬼话,搞不好,一代直男真有被我掰弯的可能。
“要不,以后成亲了,我也穿男装?别人玩娈童,喜欢娈童穿女装,可见他们终究还是喜欢女人的,七殿下您自然是与别人不同。佩服,佩服!”
他左手捏成拳,青筋直冒;右手指着我,直冒青筋:“严冰,你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呼呼,不知道是不是旁边有温泉的关系,从楚天河调我口味起,我就觉着脸发热……
走回我的烧烤堆,他们三个都停了嘴。
“严姑娘,你嘴角怎么了,被虫咬了?”
“嗯。”
“秋蚊子还真毒,你看你皮都磨破了。”
“嗯嗯。”
一时大家又没了言语。
“严姑娘,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小攻怎么连你也扭扭捏捏的,该问就问,不该问就不问。”
“你有没有听过七皇子殿下‘式微将军’的外号?”
我一愣,“干嘛突然提这个?”
“因为,我很崇拜他,想你也是楚京人,应该听说他的事比较多,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他的事我都不知道。”我气不过,“但,示威,哪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外号?难道他很喜欢军前示威?”
“是式样的式,微小的微,”袁墨拿起箭,在地上写写划划,“这词有两个意思,一个源于《诗经•式微》,式是语气词,微是衰弱,连起来表示天黑。”
齐射接着说道:“另一个是一种类似地衣的植物,只生长在新埋大量死尸的地方,人们都说式微是吸人精血存活的,所以它的花血一般的红,味也血一般的腥,远远望去,倒真像经历过生死决战似的。”
“听上去很恐怖啊。”
“还不止这些,式微不轻易开花,开花即死。通常人一埋下去,没个三年是成不了白骨的,可只要式微花开过,马上一点血肉都不剩。”
“七殿下,他他他,的外号,就是,这个,这个。”
我顿时毛骨悚然。楚天河哪里是人啊,根本就是厌氧菌!
“有一点我不清楚,”袁墨问齐射,“有人说七殿下这个外号是平了海国时来的,也有人说是灭了漠族时来的,到底是哪个?”
齐射摇摇食指,“都不是,是荒城之屠。”
“那时候他刚到束发吧。”
“不错。”
束发,我的妈呀,那不才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