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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诗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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凃宿见陈夫子突然问到自己,显得不知所措。他方才有心让陈夫子先看了沈玉玘的诗稿,在旁提议不如让其另作一篇。
陈瑞根本不用撕开金玉珠箔露出名字,就能知道那是沈玉玘的文章,百十来个参会的女子,惟有她写了一首集句诗,不由又气又急。。
虽然诗会中确实从未有人说不允许使用集句做诗,但千古以来碍着“偷文可诛”的文人观念,在诗文比拼中,从不会有人敢拿旁人的诗集锦。
年前多少人夸奖沈玉玘才思灵动,就有多少人不耻她“以文为戏”。当时群芳谱广为传看的同时,就有凃宿的拥趸者不服,批评沈玉玘道:“沈四小姐既有高明之识,辅以家世文学,何至作此等伎俩。”陈瑞听到这样的评语颇不以为然,集句诗不过是沈玉玘的敲门砖,让世人知晓有这一个灵慧的女子,而她只要在诗会上显露真实才学,自然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可气的是,沈玉玘现在非要再做一首集句诗不可,集句诗的地位未定,既可让她名声大噪,也会将她打落凡尘。虽说太后曾夸奖沈玉玘的才思,但此一时彼一时,陈瑞生怕她惹恼了贵人,会将她拖至不堪设想的境地。
陈瑞暗骂沈玉玘狂妄自傲不懂世态险恶,又不禁在内心深处疑惑起来,自己在《陈园诗话》中是不是将她捧得太高了,反而误了她的前程。
凃宿见到陈瑞的神情凝重,知道他历经人事已知沈玉玘行事的不妥为大不妥,自己心中不免一凛。
凃宿打的主意很好,只要她能另作,即使不好那也无妨,他甘愿给她做一次枪手闯过难关。爱情令人盲目,凃宿一心觉得没有那么才华绝世的沈玉玘更让人担心。
陈瑞大胆托女官向外传递消息,却是谁也没想到沈玉玘硬生生给推了回来。
陈夫子和凃宿两人对视了许久,旁边记事的侍读学士咳嗽了两声。“老师,切莫心急。我看沈师妹的诗词并没有那么差,这首《甘露歌》依然很得任大家的神韵。恕我直言,你二人是关心生乱,太后深爱任大家的诗词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太后命题作诗说的是不拘格式,沈师妹铁了心想必确有缘故,再说这般讨喜作巧,也未必是坏事。倒是老师您年老偏心,今日阶下站的八成都是陈园女弟子,这若是给外人传了出去,还不得说你钟爱沈玉玘一人,您要知道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吵嚷起来才更让人头疼。”
侍读学士为人中正,更担心陈瑞的风评,他心中认为陈瑞偏帮才是最大的错处,万万不可。他看了凃宿一眼,忍住没说话,心想凃宿有爱慕美人之癖,才有这般郑重其事,还惹得老师心思大乱起来。
另一个侍读学士看了一眼沈玉玘的诗稿。“诗词好坏本官是看不太懂,但本官醉心书法却能看出这字体的优劣。你看这笔法细瘦挺拔,笔划舒展遒丽,还硬让人瞧不出字体学自何处,可见奇特。如此别出心裁已经当得起才女之名,陈夫子又何必过虑,去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呢。”
他这番话引得陈瑞往她诗稿上看去,陈瑞记起在年前一直让沈玉玘苦练书法,要求一日不歇。等到年后,沈府到陈园送来她临的字帖自己却没时间看了。
陈瑞其实并不知道她的书法已经写得这么好了。
“罢,罢,该是她的,终究是她的。若不是,我就算舍了自己的老脸也终不能成事。”
评卷的时辰已毕,司宾女官宣陈瑞等人觐见。陈瑞长叹了口气,捧起文榜,侍读学士随后,女史进来将整摞的诗稿移至正殿。凃宿提笔写下一首绝句,拿给女官,最后也进入听月楼正殿。
此时的正月楼正殿中,太后与九王李郅说着家常话。炉香未尽,琴桌已撤,太后端坐在金玉凤榻上,仍然口中不住称赞,为李郅的琴技叫绝。
太后见到陈瑞等人进来跪安,让彩嫔拿了个檀木四面开光墩给陈瑞,开恩允他坐着说话。
陈瑞呈上文榜。
诗会上百十来个女子的诗词,太后自然不会亲看,她是等着陈瑞等考官拟好的文榜,再做定夺。
两个彩嫔跪在太后身前徐徐展开贡宣纸写就的文榜,太后笑着,向李郅伸手道:“郅儿你是东道主,也过来评评她们的顺次。”
正中李郅下怀,他闻言将身子凑了过来。
陈夫子的文榜将才情近似的放在一处。文榜前五分别是:“沈玉珂、沈玉珠、尹天瑶、楚惜惜、沈玉环。”另有两个女官在旁端着朱砂和羊毫笔,只等太后在纸上朱批,定下最后名次。
文榜再往下看,第六是以沈玉瑛为开头,向后依次排去。
太后先是指着开头五人的名字。“将她们的诗稿取来。”司宾女官应了声是,连忙去寻。
李郅则是另有目的,他凭着太后给的旨意,对着文榜,将那些公侯们极力向自己举荐的女儿名字的诗稿全抽了出来。
李郅的文采不错,但凡他有心贬低,总也能说出道理来。他将这几个女子的文字说的一无是处,偏偏挑不出错来,就连太后听了都是连连点头。
那其中有陈瑞好几个得意弟子,被李郅的一句“浅陋粗俗”降至了最后,陈瑞忍不住看了李郅好几眼,心有不忿。
太后细细品着这五人的诗稿,突然想起她惦念的沈玉玘未在其中。她再看那文榜,发现沈玉玘并不在文榜人名次序之内,而是单单列了出来。
“陈大人,这是何意?”
“禀太后,沈玉玘作的是一首集句诗,放在众女自作的诗词中品评,对旁人不公。若舍之不取,又对其不忍。下官不敢自专,请太后定夺。”
太后放下了旁人的诗稿,将沈玉玘的诗稿拿了起来细看。
她看那诗稿写着:
之一:
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疑是经春雪未消,今日是何朝?
之二:
尽日含毫难比兴,都无色可并。
万里晴天何处来,真是屑琼瑰。
之三:
天寒夜深秀色里,的砾愁成水。
地上渐多枝上稀,唯有故人知。
太后沉吟道:“果然又都是任雁峰的诗……”之后再无言语。
陈瑞心下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全诗抄自王安石的《甘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