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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问奴归处 ...


  •   这日,凃宿正从九王府出来,却没想到早有人在候着他。

      “涂少爷,我家姐姐请您去太和楼相叙。”那人包头巾,身穿短褐。凃宿认得他,他是教坊司院中红云院里的龟奴小提壶。

      红云院是天京教坊司二十四楼里名气最大,而曾占着花榜第一人的就是红云院的头牌艾莲蓉。

      凃宿自那日去陈园见过沈玉玘,就再未竟过教坊勾栏,之前结交的红颜知己再也不见。但今日求见的人他却没有办法不去理会。

      他让小厮坎儿牵了马走在后边,他跟着小提壶去了街边的太和楼。

      一进小阁,就见那屋中独坐的女子已经饮酒多时。

      他也不多话,坐下自饮了一杯。

      那女子笑道:“我托人叫你几次,涂少爷总也不来,那奴家只好出了红云院亲自来找你了。”

      这女子生的凤眼杏腮,头上只插玉饰,腰间常系一条金质腰带。她姓玉,院中惯叫她“玉缠金”,或者唤她叫玉美人。

      玉缠金在院里的排位仅次于艾莲蓉,在天京花榜上也仅次于艾莲蓉。

      不比艾莲蓉的精通音律,琴瑟鼓吹、唱曲演剧无一不尽其妙,她生性豪爽,有一个无人企及的本事“千杯不醉”。在席间陪酒,与公子王孙觥筹交错,举杯推盏,她从来不醉。

      而此时,她独饮独酌,眼中隐隐有了醉意。

      “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奴家倒想见识见识,是哪位清俊的妹妹竟让涂少爷这般牵肠挂肚,再不理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凃宿的那半首阙词在天京广为流传,人们都知道了凃宿苦恋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才女佳丽续他的下半阙,不乏有词语清丽,情真意切的,他都无动于衷。良家娼家争穿白衣,满堂招袖,他却也不肯再多看一眼。

      白玉郎素来多情,好似一夜大雪,他就许了她人白头,看得京都人啧啧称奇。后来从陈园那里得来了消息,他曾在门外久久徘徊。

      尽管凃宿从不说起,但多事之人免不得胡乱猜测。不少人手抄了《陈园诗话》,编出了名芳谱,有一等妒人家富贵的虽从未见过这些大家闺秀,借诗描形,绘出了二十四秀女图来。又有人细究诗词风格,沈府的二小姐沈玉环最得凃宿的诗韵,便有人大胆猜测凃宿的意中人就是沈玉环。

      话说这二十四张秀女图中,只有沈玉玘的那张是背过身去,不见容光。这说来也有缘由,集句诗整首诗都出自任雁峰,那意象就是任雁峰这个年过半百、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想象不出来一分闺阁风光,毫无美感可言。

      这一年再刊的《陈园诗话》引来了无数是非,陈瑞虽得到了皇族的支持,但士族学林对他的抨击声从未停歇。

      当陈瑞得知因凃宿久候门前,故而陈园女弟子被人编排了风言风语,尽管他也清楚那并非凃宿的错,他还是打上了凃府,将他爹涂侍郎骂的狗血喷头,丧门星之誉又得到了一次验证,这就是后话了。

      “玉姑娘,你若想问我这些,就不会亲自过来寻我了。”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玉缠金就是其中一位。凃宿流连教坊,与胭脂红粉饮酒嘻戏,吟诗作乐。但惟独与她平辈相交,脸上毫无狎昵的样子。

      玉缠金的眼里闪现了一丝失落,她仰脖喝下满满一盅酒。

      “我来是要问你艾莲蓉去了哪里?”玉缠金正色道。

      青楼女子从良亦如重生,过去种种不堪恍如前世。玉缠金素日与她相处亲厚,见她脱籍之后不念旧人,体谅她想割断过往的罪孽,并不记恨生怨。

      但一个月前,有人给红云院来了封书信,要找艾莲蓉。玉缠金看了那信的内容,才知艾莲蓉失踪了。

      玉缠金心中焦急起来,她在京中打听了月余,却听不到艾莲蓉的任何音讯,艾莲蓉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人可知她的去向。

      “我不知晓。”凃宿实话实说。“我也一直在寻她,但没有结果。”

      “凃公子不必骗我,天京府尹酒醉曾与奴家说,那日正是凃公子与他申情,助艾莲蓉脱去了奴籍。你怎能不知她的去向?”

      当日,凃宿为艾莲蓉所写的《香菱曲》名动京城,世人有“一曲菱歌敌万金”的说法,艾莲蓉的身价飞涨,一时世家子弟,富家巨室,闻名上门,抛掷万金,只求一见。

      她就这般,一跃成为教坊栏内的行首,风头无两。多少公子王孙为她情迷意荡,争得头破血流,破家荡产。

      凃宿:“世人都怪我误了她的归宿。”他怜艾莲蓉美姿,常在宴席上与她唱和。而他本人放纵不羁,喜爱洒筵征逐,待乐伎随和,却多是逢场作戏,他自己从未曾纳妾藏娇。

      艾莲蓉素知他外热内冷,相交至深只求他的一幅墨宝。艾莲蓉说的一句话让凃宿答应了。

      艾莲蓉说:“奴家想要成为名动天下的美人,求得玉面郎君一顾。”

      “这玉面郎君是谁?”玉缠金听了凃宿说起往事,不由问起。

      凃宿一直不知她说的是谁,之后他和其他世家子弟相处,每出狂妄之语试探,却无人应承。那日,他和越城闲聊,提及艾莲蓉也是为了试探这个。

      “我不知道。只知道莲蓉姑娘思慕此人已久。”凃宿回忆道:“等她成名之后,我就很少见她,但突然有一日,她却跑来见我,样子似乎很是欣喜。”

      他记得那日艾莲蓉脱下锦绣衣裙,摘下簪子耳环,只穿了一身旧布衣。

      艾莲蓉告诉他自己已被赎身,只是府尹不允,难以脱籍,要凃宿助她一臂之力。凃宿见她满心欢喜,知她得偿所愿,自然愿意相帮。

      凃宿说到这儿,玉缠金冷笑了一声:“这个傻子,还曾告诉我她的良人答应她让她白天乘轿过门,像迎娶正室夫人那般待以‘匹嫡之礼’。”

      玉缠金交际广阔,到处托人打听,京城的婚嫁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从良之志的女人。玉缠金听到凃宿的话,心中疑虑更深。她怕艾莲蓉受了贼人的诓骗,更担心这苦命的女人已经身遭不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便是将天京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玉缠金发下狠来。

      凃宿当时猜到艾莲蓉爱慕的是世家子弟,那世家子弟怕家中严父悍妻,故而只让艾莲蓉独自抛头露面,他自己从不出现在世人眼里。

      “我曾劝过,但没有办法,艾莲蓉与我说,她孤注一掷,永生不悔。”

      结局在当时就已经注定了。

      他将所知之事全部告诉玉缠金,就要起身告辞。

      玉缠金见他不再久留,愣了半响。“我们这班人身为下贱,前门送旧,后门迎新,被世人骂为无情无义,但谁又比得上涂少爷你的冷心肠呢。”

      凃宿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试问这世上谁家女子见到凃公子,未曾动过心,莲蓉妹妹求你的那首诗,不过是最后求你眼里有一刻是她,玉面郎君不就是指的白玉郎么?而你此时眼里半分忧心我都瞧不出来。”

      凃宿摇了摇头,他觉得玉缠金说的没有道理。艾莲蓉若真是喜欢他,就不会爱上别人。他自认为不是个处处留情的人,他与艾莲蓉并无私情,能为艾莲蓉做的事情又都已经做到,哪里有什么亏欠。

      玉缠金心想,他在风月场放浪不羁,却将锦绣娇容视如粪土,金珠美貌看作灰尘。身负才学,却诋毁礼法。看透了世态炎凉,傲视权贵,愤世嫉俗。

      天京女子对他爱慕至极,以为他是个多情公子,但只有这些和他亲近的风尘女子才知道,他眼冷心冷,再暖的心口都要被偎凉了。

      艾莲蓉,爱不起他。玉缠金,豪气如此,也不敢放胆爱上他。

      凃宿并不明白她的心意,却也向来不稀罕其他女子对他如何。

       “我若专情一人,便满心满眼里都是这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玉缠金那日大醉一场,她说不清是为艾莲蓉的境遇,还是凃宿的冷漠无情。

      也许她本就是怀着几分私心,想着借艾莲蓉的事情再见见凃宿。

      月色照玉人,玉缠金倚在窗前,举着金杯问这天上的银辉:“凃宿对那身白霓裳相思无解,但那人也爱着他吗?”

      沈府,宝月给沈玉玘整理衣裳,她展开姑娘的那身月白底色暗花羽缎豹纹镶边翻毛斗篷,叹了口气,和沈玉玘说道:“姑娘,你这身衣裳,浆洗的婆子没洗出来,下摆还都黑着呢,我看是再也穿不成了。”

      沈玉玘想了想,都不记得她何时穿过这衣裳,她翻着书,漫不经心地回她:“放起来吧,以后给我备衣裳都选暗色的。素净的颜色,太不耐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到最后比较恶趣味了,凃宿究竟是怎么爱上沈玉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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