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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静水流深 ...


  •   沈玉玘到老太太那儿问安,她打算问安后就回议事厅议事。

      她请安的时候心神不定,想着越城该是离开了吧。

      沈母刚从沈玉珂的屋里回来,见沈玉玘等在那儿,一如往日地过来给自己问安,心里颇有些不自然。“我这儿都好,天晚了,你早回去吧。”

      紫苑按着水漏的时刻,给沈母进药。她见沈母回来,早已拿着汤药碗侍立在一旁。她打量榻下请安的沈玉玘。

      “我刚听说,四姑娘召集家人媳妇一会儿到议事厅听差,只怕这会儿回去都休息不成呢。”紫苑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沈母也明白,这家中杂事众多,众位奴字奶奶都是不服管的,这幅重担压在她个未出嫁的小姐身上,并不好受。

      沈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叹什么。

      她招了招手,将沈玉玘叫到榻前,吩咐紫苑道:“银耳莲子羹呢,给四丫头一碗,冬夜夜长,人也容易疲乏。”

      沈玉玘拿过来,尝了一口,笑着说:“正是冬日夜长,时间也还早呢,孙女不困的。”

      紫苑侧着身子立着,正能看见沈玉玘脖子上的伤痕:“这是怎么了。”

      沈玉玘捂着伤口,避开了她的视线。“我淘气玩猫来着,把猫惹急了,让猫儿挠了一把。”

      紫苑笑着摇头。“这可是四姑娘哄我了,当奴婢没被畜生抓过呢。”倒也不再说别的,去将榻前的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速香放上。

      沈玉玘听她如此说不由联想到江姨娘,忍不住笑了。

      沈母听了,扳着她的脖子细瞧:“我瞅瞅,这要是抓花了脖子,就不是小事了,女儿最要紧的就是容貌肤色,不能有丝毫的损伤,你可是当心嫁不去。”她半带恼怒半带怜惜地这般说。

      沈玉玘脖子上的那道抓痕极长,从右耳下一直划到颈窝处,借着灯光看上去,伤痕溢出了血迹,很是唬人。

      沈母去碰的时候,沈玉玘痛得呲牙咧嘴。沈母急的直喊小祖宗,连忙去叫紫苑拿白髓膏子来。

      “这能是猫抓的?谁的指甲给你划破了?”沈母命紫苑赶紧给沈玉玘将药膏抹上。

      “你还不当回事呢,这要是留下疤痕,你这丫头自己是要后悔一辈子的。”紫苑上药的手非常小心,这药膏和楚惜惜送的花颜膏用处差不多,涂在上面极是清凉。

      沈母在一旁气得不轻。

      沈玉玘由着紫苑动作,却不答沈母的话,她默默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沈母急着说:“说啊,到底是谁欺负我的孙女了。”她不住地戳着龙头拐杖在地上,显得十分生气。

      这时,有个婆子进来禀报说江姨娘害了急病,怕是这几日都绣不成观音大士图了,要跟老祖宗告个假。

      沈母见沈玉玘身上沾着灰尘,坐在那儿默默垂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当即火冒三丈,硬要闯去沈钊的屋里找江姨娘算账。

      “翻了天了,宠妾灭妻已是家法不容,她还想在我眼皮底子下再逼死我一双儿孙不成!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有小妾有胆子厮打嫡女的!”

      沈玉玘心想:是啊,我就想知道,在家宅之中,江姨娘的做事何等过分,沈母作为沈家内宅的掌舵,居然就任由小儿子的内室如此混乱,从江南回来那么久,对江姨娘也只是小施惩戒,忍耐到了今天。

      她从没想过要隐瞒伤痕,她来到沈母面前,本意就是要她瞧见。此时是她期待了许久沈母的反应。

      沈玉玘跪在沈母面前,抓着沈母的衣摆哀声祈求:“家庭和睦才要福禄绵长。江姨娘一时气急,也许并非有心,父亲怕老祖宗多添烦恼,示意下人勿要多口多舌,若因孙女来了一趟,老祖宗和父亲就起了间隙,那孙女罪该万死了。”

      沈玉玘将这话装扮的极是可怜。她装出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又隐隐在说,沈钊的态度。

      沈母想起沈玉玘进府的时候,就在心经轴卷上写了祈望家庭和睦的字样,此时更信了她的一片丹心。老人家捧着沈玉玘的脸庞,一声长叹,泪如雨下。“好孩子,为难你了,我到底对不住你和澈儿。”

      沈母露出了灰败颓唐的神色。想起过往,她显得感慨万分。

      当年沈府和卢府来往颇多,她和卢家夫人更是亲密,卢秀婉顶着“京城才女”的名头,世家弟子都来求娶。沈母也爱卢秀婉的容色美好,过来和卢夫人商量,可以说当时沈钊和卢秀婉的姻缘正是由她一手促成。

      然而这场姻缘虽门当户对,虽在外人眼里称得上郎才女貌。但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沈钊在作风上是个保守至极的人,他根本看不得卢秀婉出外抛头露面,吟诗作对。卢秀婉的满腹诗书与锦绣文笔,世人都在倾赞的好处,在他眼里,毫无用处。

      当时陈瑞因招收女弟子毁誉参半,收到了不少抨击。其中沈钊的言辞犀利,不留余地。“先生著作如山,名满天下,而于好色二字,不免累其德。”

      卢秀婉敬爱陈夫子,深锁宅门,再不肯参加外边的名流聚会多惹是非。但同时,沈钊夫妻二人也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痕。

      后来,卢府坏了事,牵连到一场贿赂舞弊案中,卢府老爷黜职,流放千里,一时间卢府如同树倒胡狲散,彻底败落下来。而沈府根基深厚,未受影响,只连累了跟卢府结有姻亲的沈钊。从此之后沈钊的官途一蹶不振。

      沈母一力促成这场姻缘,却害的最宠爱的小儿子官途受挫,沉寂十多年,她心中的愧疚无言可表。故而当沈钊强要将卢秀婉逐出沈府,沈母勉强保全她的嫡妻之位,却也再拦不住沈钊纳江銮铃为妾了。

      沈母存着对沈钊的愧疚心理,对三房的事睁只眼闭只眼。

      卢氏厚奁遣嫁,生育子女,却落得妻不如妾的境地。她又是个清高如许的女子,不肯跟奴婢在沈钊面前争宠。江姨娘趁机搅闹,使得卢氏捉禁冷房,损减日食,到最后竟让沈钊疑心起沈澈和沈玉玘的出身来,这对卢秀婉堪称奇耻大辱。她深恨沈钊有眼无珠,并非良配,对夫妻情分心灰意冷。从此夫妻反目,誓不相见。

      她最后的时光除了养育子女,就是青灯古佛,长伴佛堂。

      沈钊因卢秀婉的事对沈母心怀芥蒂,这隔阂也错不多有了十年。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母心疼的是小儿子,她虽怜惜卢秀婉,但更深恨这场姻缘赔进去沈钊的官途命运,坏了母子之情。沈母想要补偿儿子,所以无论是对待江姨娘,还是对待沈澈、沈玉玘,她都是存着几分犹豫,她做事的时候都在顾忌沈钊的想法。

      一来二去,就落得三房不堪收拾的局面。

      沈母看着沈玉玘跪地请求,拊掌长叹。她这些年又何尝不是欠了卢秀婉的公道。

      “老祖母,母亲去世已久,父亲只有江姨娘一人照料十分不便,家中事务繁乱,也非孙女一人之力可以周全。更莫要说孙女他日出嫁,内宅无人看管。沈玉玘说得动情动性。“孙女听闻琴瑟久孤,续有琴弦方能和鸣,只望再有贵女临门,主母当家,勤操家务,和睦上下,自持俭约,宽济族人。孙女只想替父解忧,再不求别的了。”

      “我的儿!我原以为你恨毒了江氏,现在才知道你竟有这个心胸,话说的很明白,和我的心里想的一样。我怎么不盼着再有个儿媳妇呢。”沈母思前想后,心下越发感爱四姑娘,解了自己的心结。

      祖孙俩越说越投机,沈母兴致来了,和她一一说了治理家宅内务的要点。沈玉玘好学心诚,问的地方正搔到了沈母的痒处,说的沈母酣畅淋漓。

      沈母还亲自陪着沈玉玘到议事厅,给沈府的家人媳妇训话,要他们都听沈玉玘的调遣。若有违背,直接由四姑娘打发出去。到她这儿来求情,她也是万万不听的。

      底下的媳妇婆子唬了一跳,见沈母说的郑重,再不敢轻视沈玉玘半点。

      沈玉玘那日听了严婆子的主意,慢慢谋划,终于到了今日才终于得逞,她向来认为在沈府管事就是管人,从前她最顾忌的就是她根基浅薄,众人不服。她说动了沈母到誓师大会上一番慷慨言辞,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去了后顾之忧。

      果然之后沈玉玘的管事管家就从容了不少。

      沈母有一日叫来沈钊,隐晦再说起续弦的事情,沈钊没有像平常那般的拒绝,反而说任由母亲做主。沈母老怀大慰,她认为是沈玉玘除了她们母子俩的心结,沈母越看她越是喜欢,在沈母心中她的地位飞速急升,慢慢临近沈玉珂。

      三日后,沈玉玘再到沈母那儿请安时,出来时碰见紫苑。

      紫苑轻笑了下,跟她擦肩而过时,突然问她:“四姑娘,你听过白鹳鸟吗?”

      沈玉玘停了下来,明白她说的是白鹳鸟报恩的故事。

      紫苑那天说起沈玉玘的伤口,并非无意,本来是沈玉玘提醒的她,才有了事情的缘起。

      沈玉玘对她福了一福。这回,紫苑坦然接了她的礼数。

      “白鹳鸟报恩只有三次的遭数。以后不敢劳烦紫苑姑娘了。”

      紫苑听她说得明白,翩然而去。

      沈府之中,各人有各人的保全,紫苑一心侍奉老太太,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公道,故此她也不肯跟房里的太太,小姐们走得太近,惹上麻烦,哪怕她日常多和爽利的沈玉珂谈笑,也未曾真心相交。

      沈玉玘是有善心的主子,但她冷眼旁观沈玉玘在沈母面前的行事,也知道这位四姑娘胸有权谋,话里话外都是心机,似乎比三姑娘的想法还多。

      她身为奴婢,再没有亲近的意思。

      如今她对沈玉玘的恩情已经谢完,自此待她就和其他人一样平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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