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38、第三十八章 跌宕起伏

　　“四姑娘将二太太气晕了”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沈府。深宅大院中，人们闲谈中像是添了一味不错的佐料，有滋有味又不厌重复地说着，经过口口相传，这个故事里的人早已经面目全非。

　　宝月跑出去又跑回来给沈玉玘学话，形容了下。“四姑娘嘴巴刁毒，说沈府没有这样的规矩，她管家她最大，有本事让二太太找老太太说去……”

　　这会儿沈玉玘翻完了最后一页书。一个月的时间，她从陈夫子手上借了一百本书，到此时为止已经全部看完。

　　宝月着急上前推了她一把：“姑娘，你倒是听我说啊，那些下人还说你把三姑娘和三少爷气哭了呢。”

　　沈玉玘：“呵呵。”她手上依然翻着那本《岚山谭》的最后一页，她来来回回地翻，一会用手将书页拨在这边儿，一会用手将书页拨在那边，眼珠子随着书页转动。

　　宝月不支声了，在她眼里自家姑娘的反应奇怪极了。往常沈玉玘不住地敲打她，要她安分少言。沈玉玘私下最多和她说的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不声不响的乌龟活千年。”而今日自家姑娘自己却来了回动静大的，各房各院都传遍了，保不好老祖宗派过来申饬的人就在路上。

　　宝月之前按着沈玉玘的吩咐到二少爷院里送去五色纸和磬口腊梅，宝蝉待她很是亲切，而其他人看她面色却是奇奇怪怪的。宝月听宝蝉说没事了，二太太将清水观的杨道婆请来，开坛做法，二太太已经吃了药安稳睡下。

　　但宝月回来的时候听到下人们传言却是另一个样子，她上赶着跟人家解释二太太和四姑娘其实是撞着邪祟了，但不知怎么她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回来，人们还是说四姑娘把二太太气晕了。

　　无可奈何的她不由替自家姑娘悬着心，但回来几次，都见沈玉玘坐在书案前，两耳不闻地看书。她深深觉得自家姑娘确实不像是撞客了。

　　“姑娘，我把二少爷给咱们的桃花粉都扔了，我不该不听姑娘的话，那个地方阴气重，再好咱们也不要。”宝月想要逗沈玉玘说话，若是往常自家姑娘必然要笑话她怎么舍得把心肝宝贝丢了。

　　沈玉玘：“哦，知道了。”

　　李妈在窗前给宝月摆摆手，宝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姑娘还是不对劲。

　　有了上次沈澈雪夜亡命而奔银绣阁的事情，沈玉玘对李妈和宝月耳提面命，教她们遇事不要大惊小怪，切莫惊扰了哥哥。

　　李妈惴惴不安，隔着窗子看着沈玉玘平静如水的面容。

　　“小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沈玉玘自知“装神弄鬼”是下下策，蛊惑人心只是一时，迷信的人最忌讳旁人拿自个信奉的事情戏耍，莫大的羞辱挑衅是根本忍不下的。

　　艾莲蓉的事情是重重隐患，但她偏偏在大庭广众面前戳楚氏的心窝子。

　　她无比清醒地知道，她玩大了。

　　沈府的过往中，最多只有逼人死，绝没有亲手杀人的事情。楚氏一怒之下犯了沈府的大忌。其实沈玉玘只要死认这个理，在当时未必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或者说干脆不去解决，沈玉珂也不敢让自己的娘把人给活活弄死。

　　沈玉玘的一通胡搅，她是救下了二少爷屋里的所有丫环，她们不会被赶出去了。她在出手相救方面，做得无与伦比。

　　但从她自己身上说，再没有比这个“装神弄鬼”更昏的招数了。

　　这些沈玉玘都特别明白，但又怎么样，她就愿意这么玩。

　　她自穿越压抑下来的不安和烦躁都到了临界点，她苦苦忍受的负面情绪已经被全面触发了。

　　换句话说，在穿越的这日复一日的时光中，她无比努力，她排除万难，所以终于有一天把自己给憋疯了。

　　沈玉玘现在的灵魂名叫林夏，在前世的评价往好了说是：“承认你是妹子，但敬你是条汉子”。林夏的行动力极强，为了达到目的，即使横在她面前的是再恶劣的逆境，她也有信心忍耐并突破它。往恶心了说她是成功学的忠实信徒，撞到南墙也一往无前。在刚来异世的时候，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并尽量去适应。

　　处乱不惊，临危不变，以她前世活了二十四年的追求，那么她现在平静地发疯了。

　　沈玉玘沉默的面容底下蔓延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在异世的这些时光里，她小心地求证，而一点一滴积累起来，都不是利好的消息。

　　在陈夫子借给她的一百本书中，上包天文，下涵地理。书中细数上古的奇禽异兽，海外的瑶池仙境，深山的废墓古堡，种种怪异，但都未提及“穿越”二字。书中也记录深山密林的人口走失，牛马失踪，海涛之上的船舶覆没，滔天巨浪，却都没描述过类似“黑洞”的形状。书中立传了古往今来不少能人志士，她看到了有人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王霸之气，但却没看见那些称王称霸之人有谁说过自己耳熟能详的主义精神，也没有发现水银镜，香水，肥皂，火柴这类穿越者居家旅行的必备发明。

　　她给自己加油打气，时光向后推移，她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最后的那本书上。其实她在内心深处也知道那99本书里没有的东西，那么最后一本中存在的可能性也不会太高。

　　她强行压抑糟糕情绪，在沈冽的院子里回来，最先选择把最后几页书看完，但真的看完了，她果然还是没有得到上天的怜悯。

　　她这些日子把闲暇时间都放在读书上，陈夫子的藏书之多，藏书之广在这个国度中已经是数一数二了，当她心事重重地读完了最后一页，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开始奔溃。

　　在书中，她不要说如何离开这个世界，她连穿越者曾经来过这里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她这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居然勇夺穿越者排行榜第一名，唯一一位。

　　沈玉玘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她回去的可能性几率……跟零没区别。

　　所谓希望已经看不见了……

　　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宝月说的话就在耳边，沈玉玘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姑娘，那些管事媳妇已经来了。”

　　“哦。”

　　宝月看着沈玉玘起身仍是面如死灰的表情，她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办了。

　　西厢房里，管事媳妇都站在地上，等着沈玉玘训话。

　　这一日，管事媳妇难得的全齐了，她们都听过了府里的传闻，许多人今日都是好奇前来。但见沈玉玘面上如故，心中暗暗纳罕。

　　沈玉玘如之前的样子，先点了花名册，又让她们一一报了今日掌管的事务杂项，记在簿子上。

　　就在此时，三房的管事婆子说道：“四姑娘，你若不会管家，就应回禀老祖宗就是，何必死撑面子活受罪呢。”

　　三房里的其他婆子不由应和她，其中也不乏有上次在西厢房沈玉玘示好的人。

　　沈玉玘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得她是姓王，和江姨娘的心腹裴兴家的走得很近。

　　人群中，裴兴家的站在最后边。

　　沈玉玘看在眼里，翻了一页账本簿子，不理那个姓王媳妇的话。

　　她对禀告事务的人说：“这个数目算得没错，你再算一次回我。”恰巧那人也是三房的人，她如此说，那人反而嗤笑道：“不够使便是不够使，要都是按着府里的死规矩，我们都不活了，喝西北风去，老祖宗体恤我们下人辛苦，从不在小处计较，根本不像小姐这般人小气盛。”

　　众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江姨娘跟三房的管事媳妇们都说了，一定要扫一扫沈玉玘的面子。

　　沈玉玘的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场的诸位，管事媳妇们也有对沈玉玘有好感的，但此时也不敢帮衬着说话。很多人猜测老太太今日就要免了沈玉玘的管家权利，何必陪着一块下水。

　　“我却不知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倒要让这位妈妈教导我了，你管的是三房的针线绣工，公账里拨给三房的大小络子，珠儿线都是给节庆的宫灯上打长结子的，账面出入清楚。而妈妈回我的是这些络子还要给老爷的排穗褂子上织补用，不够使在宫灯上。”

　　沈玉玘复述了一遍王姓媳妇的缘由。

　　那人说道：“姑娘觉得奴婢多使了，连账都算不清楚，却不知织补绣工都预备着折损的材料，总要多出富余的来。”

　　王姓媳妇继续兴风作浪，说道：“小姐读书，不知道府内的事务，胡乱指挥一气。领虎符的若是个秀才，耍枪骑马全不会，十万大军都能被坑死了。”

　　一时西厢房人声四起，越来越大。

　　沈玉玘咳了一声，但无人听她的。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各位姐姐，咱们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向上边禀报，差事不是这么干的。”

　　一堆人眼见着就要往外走。

　　剩下的人举棋不定，犹豫地往门口望去。

　　倒是那日园子里管洒扫的朴婆子记得沈玉玘的好，在那儿一动不动，暗自为沈玉玘着急。

　　宝月看着底下的人都造反了，吓得在那儿不住给沈玉玘使眼色，问要不要将大太太那儿的管家请来压住。

　　沈玉玘笑了一声，她慢慢饮下手上的茶。

　　之后顷刻间，她将茶杯狠狠摔到了地上，茶杯摔得粉碎。

　　清脆的声响使得厢房里一片安静，众人都吓了一跳，回首看她。

　　“王妈妈说得这段书不错，而我读书读的却是其他虎符将军的故事，将军帐下埋伏刀斧手，摔杯为号，谁不听话片刻就杀得干干净净。”

　　沈玉玘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露齿而笑。

　　“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的收藏起起伏伏，不是怪我不按时更新吧。
我自明日起，恢复8点准时更新，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ㄒoㄒ)/~~
忘了说了，之前凃宿的那半阕词“莫把琼花比澹妆……”抄自纳兰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