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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能者多劳 ...

  •   沈玉玘穿着羽毛缎斗篷,戴着观音兜,宝月扶着她,小心地踩着园地里的石子路,去到大夫人那边儿。

      院子里落了一层细细绵绵的雪,所看到的枯枝落叶也都是银装素裹,沈玉玘想着古人管这种下雪天叫做琉璃世界,有几分道理。

      她望着院里满天的雪景,想象着这院子外山河冰封的景象。

      在园子里做洒扫的婆子忙着清雪,见了沈玉玘,赶紧上前问安。沈玉玘在大房帮忙,下人对待她的态度很是恭谨,婆子引着沈玉玘主仆往雪少的地方走,沈玉玘自然也跟着她们说了几句闲话,婆子们看着天色,和她说明日的雪更要大呢。

      沈玉玘想了想,便跟宝月说:“你记着,吃完晚饭,到严婆子那儿看看,天寒地冻的给她拿点烧炭过去,还有她要是有什么希求的,你回来告诉我一声。”

      宝月应了,但心生奇怪,她主子为何对一个孤寡婆子如此地好,她有时候真心觉得姑娘发的善心太多了。

      正走着,迎面来的是江姨娘身边的裴兴家的,沈玉玘许久不见她了。只见她脸上一副悻悻的表情,不住地唉声叹气。

      沈玉玘瞧着她的神色,再不似在江南那样的张扬跋扈了。

      裴兴家的见了沈玉玘,勉强笑着问了安。“四姑娘,往大太太那儿去呢?”

      宝月替主子应道:“正是去大太太那儿,裴妈妈是去领月钱了?”

      裴兴家的只好笑道:“咱们姨太太也不缺这些钱,不过是散给丫头们花,这大房里的做派真是厉害,老身在屋里呆了半个时辰才把钱领上,四姑娘快去吧。要说四姑娘你如今也是眼大心大,回了沈府也不常来姨太太屋里,姨太太可是想念得紧呢。”

      裴兴家的暗骂了一路,大太太屋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见三房被老太太冷落了,上赶着欺负。

      宝月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我们姑娘屋里的月钱已经有了,方才大太太身边的刘妈妈亲自送去的。姑娘每日下学,都要过来给大太太帮忙,这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我家姑娘分明是有心念着姨太太,却总也没有闲暇的时候。但姨太太回了沈府,都没说看望我家姑娘一次,果然是想念得很!”

      宝月的话句句刺耳,裴兴家的被她抢白的脸色都变了。

      沈玉玘拧了宝月一把,教她不要乱说。

      她跟裴兴家的道了声辛苦,说是改日就去姨娘那儿看看。

      宝月见了裴兴家的走远了,依旧愤愤不平道。“姑娘,我错了,可我就是看不上过去她狗仗人势的样子,她现在活该如此,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玉玘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这叫狗仗人势?你不也是仗着大太太的威风打她的脸吗?”

      宝月吐了吐舌头,说道:“再不敢了。”

      沈玉玘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心里却觉得宝月损得痛快。她碍着沈玉玘娇小姐的身份,连骂人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想起江姨娘,沈玉玘确实好久不见她,听沈玉瑛说老太太罚她绣观音小像,平日里闭户谢客,不见外人。

      那裴兴家的话其实是冤枉自己,明明是她要见几次,江姨娘都推说身上不舒服,根本不来理她。

      江姨娘从丫头堆里脱颖而出,占了卢秀婉九年的夫妻恩爱,又在江南作威作福了足足四年之久。她又怎么可能轻易退让,再说以她的本事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认输。

      沈玉玘不知她有什么后招,她由衷的感慨:“这宅院里,最要命的是,没人是蠢人。”

      到了大太太屋里,大太太正靠在炕上的锁子锦靠背上,让小丫头给她揉太阳穴。

      沈玉玘和宝月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连眼都没抬,说道:“来了。”把手略抬了抬,就算是赐坐了。

      宝月低头退出,在落地花罩外边候着。沈玉玘让大太太的丫环服侍着净了手,坐在书案前开始干活。

      沈玉玘在大太太房里并没有外人说得那么风光,她所谓的帮忙不过就是记账。

      奴仆中少有识字的,沈玉玘一来大房,就被分配了这个记账的差事,英氏让她记下亲戚间的礼金礼品,合出礼单子来。在大户人家,宴请的名目数不胜数,旁人送礼,自己就要回礼,人情往来出奇的多。于是不得不比对着礼单子,回人家的人情,礼物备得不轻不重,才不算失礼。

      说实话,沈玉玘比起吟诗作对,她更喜欢这件事。它看上去像是个工作,而不是上课。并且英氏也不会计较她的字是否难看。最关键的是,英氏懒得搭理她,这在外人眼里像是冷落。她却觉得无比自在,她不必绞尽脑汁地迎合她。

      她和英氏达成了古怪的默契,以这种静默的模式相处着。她不需要动脑子,只要将账写得明白就行。她也不动心思,刘腾家的让她记什么她就记什么。

      刘腾家的一笔一笔说给她听,她就全记下来,最后再汇总个数目,这算是交差了。

      大房里往往是这个场景,房中大太太在午后闭目养神,沈玉玘在奋笔疾书,屋里丫环各司其职,屋子里没有半点声音。

      这日,沈玉玘再次轻声谢过刘腾家的亲自给自己送去月钱。刘腾家的笑了笑不说话,一如往常开始念起今日的进项支出。

      沈玉玘记了几笔,觉得奇怪。这不是说的发放月钱吗?但大太太不说话,她也懒得问,直接往下写。

      沈玉玘记得很快,写满了账簿。

      她快速浏览了账目,一只手放在了算盘上。每次算总账的时候,心中总洋溢着莫名的自豪感,她假装着拨弄算盘珠子,实际在心算数字。

      话说她来古代混得这一月有余,针线女工、琴棋书画样样不如人。她虽然不介意旁人说什么,但心理免不了失衡。这算账对维持她的自信功不可没,她暗示自己其实还是个有用之才。

      沈玉玘对了几遍,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把数字慢腾腾地写了上去。

      李妈曾经跟她说要在大太太面前好好表现,她在三房不受宠,学习治家管事的机会太过难得。但沈玉玘并不以为然,她无依无傍的现状改变不了,她本人就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奉承话总有听腻的时候,就算这会儿她讨贵人的好爬了上去,贵人翻脸无情,也就能再把她拍下来。

      刘腾家的将沈玉玘写好的单子,给英氏过目。

      英氏看了两眼。“账做得不错。”

      沈玉玘见今日的差事就算办妥了,准备离开。她手中还有袁姑姑布置未完成的作业,剩下几根络子没打呢。

      没想英氏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老太太让我抬举人,那也得看人值不值得抬举。我观察了你几日,账做得慢,但一笔不差。为人老实,但也能懂看人的眼色。眼见着年下了,交代你些事情吧。”

      沈玉玘想起二夫人楚氏交给她的倒霉事,太太们的交代看起来都是要命的,那她再应承就是傻了。于是她赶紧站起身来,连连推辞。

      英氏笑了:“你倒聪明,知道这不是好事。可惜其他闺阁小姐看着精明,却不知为人做事的分寸。一两年就出阁嫁人,还要牟着劲往高处钻。小小年纪,就想把福气都占全,人心不足蛇吞象,仔细会撑破肚皮的。”

      沈玉玘讷讷不语,暗自泪流满面。

      原来英氏是要她和旁人打擂台啊。她都不用想,这指桑骂槐的话里,她说的“闺阁小姐”指的是沈玉珂。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沈玉珂正值鲜花鼎盛,气运加身,沈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而自己这个小透明,顶上去完全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沈玉玘虽然不像沈玉珠、林红罗那样巴结讨好,也断然不敢站在她的对立面去。

      然而英氏却是另有打算。若真要有人来分她的权,那不如让沈玉玘这个无根无基的接手,她还舒服点。

      这事要从源头说起,沈母其实对她的两个儿媳妇评价都不高,英氏刚愎,楚氏刻薄,在她眼里都没有治家的本事。而自己年事已高,日常琐碎的事务心有余力不足,楚氏阴柔刻薄,每天参佛论道,不做正事,相较之下,只好由英氏管理具体事务。

      而英氏的才能有限,又刚愎自用,沈母这些年对她的各种行事作为都不满意。

      在孙辈,沈清早逝,孙媳妇林氏性情懦弱,没有当家主事的气性。沈洌、沈澈尚未娶亲。

      数来数去,在媳妇、孙媳妇里竟找不出一个承担重任的人。

      一年年过去,沈母将治家的大权紧紧握在手中,不肯下放。英氏阳奉阴违,按着自己的主意办理事务。婆媳之间的的裂痕分歧越来越大。

      沈母无法,只好把眼光放在姑娘们身上,有心培养她们治家的才能。沈玉玘被沈母送来英氏这儿,就是一例。但真正让沈母满意的只有沈玉珂一人,这不仅是说沈玉珂最得沈母宠爱,更因为,沈母交代她做的事情,她都按着沈母的喜好办理,不敢僭越。沈母和英氏越合不来,沈玉珂的做法就越能讨得沈母的喜欢。

      虽说让一个未婚的姑娘压过太太,出面理家并不妥当,但沈母觉得规矩都是人定的,沈玉珂的性子才干都出挑,有承担的本事,那就没问题。

      英氏自然心里千百个不乐意。她当家的日子本来就短,沈母给她的自由处分范围不大,若再让旁人分出一部分权力去,她更是什么都不要做了。再说让侄女和自己平起平坐,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沈母已经铁了心,她情急就出了个主意。

      她跟沈母说道:“沈府有三个嫡出女儿,我女儿玉瑛准备婚事,不作考虑。但三房那里还有个玉玘呢,三兄弟并不乐意外人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咱们灭了江姨娘的权,我这个做嫂子的到他那里主事,他心里已经不痛快,更何况是二房里未出嫁的侄女。”

      沈母见她的这番说辞把平日里的硬气都收敛了,话语委婉了不少,倒是把话听进去了,细想想似乎有些道理,再听她说道:“三房里的仆役丫鬟,多是江銮铃的心腹,都听她的差遣。我接管了几日,更是知道她的厉害了。老祖宗如今冷着脸对江銮铃,但那些下人还是跟她一条心。老祖宗您不是怕她坏了沈家的家风,等到将来新妇过门,还要受她妾室的欺负嘛。我看让玉珂管三房的事,还不如让玉玘来管,一来玉玘和江姨娘素日就有嫌隙,不会走到一处,二来她也最清楚三房的底细,下人堆里的贤愚,她受了四年的苦,看的比谁都明白,三来老祖宗总要看着三兄弟的脸面,三房的事由三房的人来管最为妥当,就是之后新妇进门,给新主母交接事务也方便。出嫁的嫡亲女儿,将来的三弟媳才不会落下心病。”

      沈母知道她有私心,但话说得在情在理。沈母想着沈玉玘为人老实,又不是多事的,跟沈玉珂待在一处,必然和睦,也就应了。

      沈玉玘听了英氏的嘱咐,吓得目瞪口呆。英氏说:“我不过提前告诉你,等到明日,老祖宗要将管事的媳妇都叫了来,听你和三姑娘差遣。”

      沈玉玘继续震惊着,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她不仅是要和沈玉珂对上,还要和那个便宜爹爹,江姨娘打仗。

      大宅院里管家最难,别说这些太太们难缠,就是那些管事的媳妇,若是在她们眼里做不好了,一人一口吐沫就把自己给淹死了。

      她看着英氏那阴晴不定的面色,想着大太太要她掌权,心里可是滴着血呢。

      她这个倒霉催的,怎么就摊上这种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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