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22、第二十二章 异世之材

　　沈玉玘见过二夫人，只说办完了差事，再不说其他。她一脸坦诚，二夫人心里有鬼，只好言抚慰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事后，二夫人派人到下房看了，艾莲蓉身体僵硬，已经咽气多时了，而离冷炕极远的地方又有烧纸的痕迹，便不疑沈玉玘的话。

　　艾莲蓉的尸身用破草席卷上，被人抬了出去，连夜送出沈府，到清水观的后山上挖了个穴，草草埋了。杨道婆又开坛做了不少道法，找了一根桃木钉子钉在她的坟上。

　　二夫人终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古人最讲迷信，封门绝户是最恶毒的诅咒，她如何不怕，恨不得艾莲蓉在九泉之下永不得翻身，永不入轮回。

　　她见沈玉玘回去并无动静，便把对她的最后一点疑心消了，还生出几分怜悯来，打点了不少东西送到银绣阁去。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不由议论沈玉玘的好福气，不仅入得老太太的法眼，连二夫人都上赶着喜欢。

　　沈玉玘那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就盖着被子睡了过去，宝月叫她起来卸妆她都不理。

　　她之后的几日虽也是按着平时的习惯吃饭休息，但精神却渐渐不济，她并不是按着严婆子的说法装病，到了第三日，她是真的病倒了。老太太找了太医给她看病，太医诊的脉是“邪风入体，气血不足”，开了好几味补气补血的药剂调养身子。

　　二夫人听闻，自认为沈玉玘给她的儿子挡了灾祸，特意找来杨道婆谢她的咒法神效，私下里给清水观舍了不少香火钱。她心中也怕折了自己的福报，在沈玉玘病中时时过来看望，她是皇商的家世，手里有不少体己钱，她自己给沈玉玘拿了不少人参，犀角和鹿茸来。这被当做新闻，在下人堆里又传了好几天。

　　楚惜惜只要放学回来，都来看望沈玉玘，她这几日在学堂里待的不舒服，盼着沈玉玘早日病好，一块在学堂里作伴。她一见沈玉玘病恹恹的面容，抱怨那灵芝孢子粉不管用处，怎么吃着吃着反倒生出病来，非要弟弟楚修元到铺子里找伙计算账去。

　　沈玉玘自知自己是因艾莲蓉的事情伤了神思，郁郁不乐，又得紧紧闭着嘴守住秘密，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是生生憋出病来了。

　　她难受了好几日，又觉得意志消沉毫无效用，强令自己忘了这事，精神起来。

　　但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只要想起艾莲蓉哀怨的面容，她依然难眠。

　　她生病的几日，还要应付着沈宅来探望的各房太太小姐。沈玉瑛先是骂了她一顿，又把宝月训了一顿，一日三趟地过来监督她吃药。沈玉珂每日忙着学堂的事，进来探病总是嘘寒问暖，说上半日的话，还要告诉她夫子的记挂，要她快快好起来。沈玉环是打发丫头探望，不讲平辈的礼数，但又每日都来，详问她的病情，这不得不使她产生了古怪的心思，终日猜测这二姐姐是愿她好还是不愿她好。沈玉珠和林红罗是搭伴过来，不过也没来几次，看看就走了。沈玉珠在她屋里一般不说话，她只从林红罗的只言片语里，能听出她俩人在学堂里也很是忙碌。

　　沈玉玘唯一称得上喜事的事，是她哥哥沈澈顺利入学，学院对他大加赞赏，直接让他准备来年的院试。教书先生在沈三老爷面前夸奖他聪敏勤奋，前程不可限量，惹得沈三老爷喜笑颜开，回来就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沈玉玘真心为哥哥得偿所愿感到高兴，沈澈在午后都要到银绣阁来坐上一会儿，陪着生病的她说说话。沈玉玘开始不觉得，慢慢发现沈澈是在想办法逗她开心，时不时拙劣地给她说个笑话，或是僵硬地夸奖她绝顶聪明，天分异常。她明白了，她在学堂的境遇，她哥哥是知道的，并且一心认定她这是得了心病所以卧床不起。

　　于是他不想让她难受，变着法子哄她。

　　沈玉玘装作不知，故意逗她这个哥哥玩儿。一会说自己愚笨，一会说自己无用，惹得沈澈赌咒发誓他妹妹是受了病的拖累，假以时日一定是陈园授业女弟子的头名。

　　沈玉玘在沈澈的看护下渐渐调节了心情，转好了气色。有时候来了兴致，还给沈澈耍宝，在他面前做一套广播体操，大言不惭地说这是陈夫子借给她的古籍孤本中失传已久的“十禽戏”。

　　沈澈每每无语对她。

　　沈玉玘病好之后，又回归到正常的大家闺秀生活中。她嘱咐李妈闲下来去找严婆子说话，结交下情谊。李妈来到沈府十五年了，却是不怎么熟悉她，严婆子在老祖宗那儿当差时，不见山不见水，对外又声称自己是金克命，专克身边人。到了二夫人这边儿更没了权势，所以没人理会这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婆子。李妈听了姑娘的嘱托，虽是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忤逆了姑娘，时常过来走动，送些糕点酒水。而几次闲谈之下，她发现了严老婆子的不同，她从此之后对沈玉玘的认识更上了一层，对待严老婆子也收起了轻蔑的心思，愈发客气起来。

　　因老太太的吩咐，沈玉玘病好后，每日下课还要去大太太处，学习内宅事务。大太太知道这是老祖宗要打江姨娘的脸子，给四姑娘抬身份，她心中倒也不反感。想当年她进门的时候江姨娘还是老太太最受宠的丫头，她那会儿当小媳妇服侍婆婆，没少受老祖宗身前这位得意人的刁难。于是素来阴晴不定的大太太一见沈玉玘过来，脸色出奇地和蔼。这消息传开，更是将合宅众人惊得一愣一愣的。

　　宝月的娘听了这事，想着沈玉玘自有神佛相帮，时来运转，再不敢提让自己闺女从四姑娘屋里出去的事了。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喜闻乐见，沈玉珠听了这个就心口发闷得慌，在自个院子里砸了不少心爱的东西，连平常最受她宠信的宝娟都挨了她的打骂，胡乱折腾了好几日还不肯罢休。

　　而沈玉玘本人就在众人的议论中，一如往常地行为做事。病好之后，她走路更是安安详详地走，脸也总是笑吟吟地带着喜气，一举一动合乎闺阁小姐的分寸，显得不毛不躁，坦然从容。

　　她以最标准的闺阁范本那样活在大宅院里。

　　这一日，在陈园的曲学楼上，宫中的袁姑姑正在教这些小姐们打络子。

　　袁姑姑是宫中女官，在太后的六安宫中侍候。她在太后面前是个有脸面的，官家小姐对她要比陈夫子还要客气。袁姑姑性情严苛，总爱板着脸教训人，但这些小姐们却不敢轻易得罪她。

　　袁姑姑满手拿着珠线、鼠线、金线，跟这些小姐传授着打络子的技法。

　　“松花配桃红，葱绿对柳黄，打络子要配色好看，若是第一步把颜色配错了，便是你打出再新奇花巧的样子，也没了规格。”

　　沈玉玘一手托着腮，看着另一只手上的经纬线发愁，没想袁姑姑一个眼刀飞了过来。“沈四姑娘你要仔细了，托腮是哭相，走不得时运。”

　　学堂里其他女学生嘤嘤笑了起来。沈玉玘连忙回神，赶紧摆出端端正正的样子。

　　楚惜惜坐在她旁边，也下意识地挺了挺身板。

　　西院的授业女弟子都是出身名门，自幼受到母亲的启蒙教育，针黹女工都有基础，还有自小就熟稔这个的。比如林红罗的针线最巧，她用长针把线的一头钉在软布上，另一端用牙把主轴线咬紧、绷直，十指翻飞，不一会儿她就编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蝙蝠来。蝙蝠寓意为“福”，讨了个头彩。

　　之后，沈玉珠也编好了梅花络子，紧接着，沈玉珂编成了双环络子。同时尹天瑶和荣国公府、护国公府的其他小姐们也打了出来。沈玉环的刺绣不错，这个尚欠火候，却也像模像样地打出个方胜的花样来。

　　楚惜惜做工很慢，但是她打的柳叶花样的络子，一根根捻着穿了金珠子，远远看着极为别致。

　　只有沈玉玘是老大难，她按着袁姑姑的教法，从最简单的“一炷香”式样打起，一根根地编着。

　　沈玉玘在学堂的这些天里，针黹女工、诗词歌赋都是后进子，教课的夫子或是女官问她什么，她都是摇头不知。陈夫子也不是没有想过她可能是有意藏拙，但半个月过去了，她依旧如故。

　　陈夫子渐渐地对她失去了信心。看她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失去了欣赏的态度，认为她这是朽木不可雕也的劣根性了。

　　但沈玉玘持之不懈地向他借书，他倒是从没回绝，他念着她母亲卢秀婉的才气，怀揣着“有教无类”的初衷，在这方面没有对她吝啬。

　　时间久了，学堂里的女学生们见她各方面都是平平，人又沉默寡言，心里存了轻视，但也放下了敌意。比起其他沈家小姐，在她们眼里，沈玉玘是好相处的那个。

　　这会儿，见沈玉玘果然是编的最慢的，习以为常的小姐们倒也不像过去那般狠狠嘲笑她了。

　　但袁姑姑对沈玉玘要求出奇的严格，她一直看着沈玉玘。

　　袁姑姑认为既然这沈四姑娘在各方面都不出众，就更要认真学习女工了。袁姑姑上了年纪，爱给别人操心，她不好说什么，但心里担忧这沈四姑娘以后嫁不出去。

　　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沈玉玘终于将络子打好，忐忑得拿给袁姑姑看。

　　袁姑姑嫌她打得不匀称，但这日训了她几次，也就不再张嘴了。

　　沈玉玘吐了口气，忙回到座位上，挑出来几根扁红线，跟楚惜惜说：“终于干完了，我这会给你编个手链啊。”

　　袁姑姑正好听见了，回身去看的时候，见到沈玉玘让楚惜惜手抓在线的另一头，真的编开了。

　　她编的飞快，袁姑姑过去看，发现竟不是自己教的法子。

　　沈玉玘前世当学生的时候，课余时间可都送给了手链编织了。

　　绳子的结法她会的不少呢，酢浆草结、万字结、雀头结、秘鲁结、藻井结，她翻着花样来，中间嵌着一颗颗紫色石榴石，再做出心形攀缘结的样式。

　　袁姑姑看着发现，有的结子是自己见过的，有的却从未见过。

　　“原来是聪明都放在别的地方了，你既有这个巧劲，按照我之前所教全部的络子花样，给我都打出来。”

　　沈玉玘正编的高兴呢，她听着袁姑姑如此一说，抬起头一脸的无辜。

　　--我这是招谁了。

　　作者我要开金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