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21、第二十一章 香消玉殒

　　“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家族，终日不安！”

　　……

　　“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家族，终日不安！”

　　……

　　那个叫艾莲蓉的女子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话，沈玉玘跑了出去，她跑到垂花门前，待在那儿的老婆子扑倒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腿，不容她离开。

　　“四姑娘，你法事没做完，不能走！”

　　沈玉玘使劲推开她的身子，拼命摆脱：“你们都疯了，那里面是条人命！再不救人就没气了。”

　　老婆子在地上捣蒜似地磕头。“四姑娘，老婆子也是条性命，您也可怜可怜我。”

　　沈玉玘哪里肯听，她若是见死不救，后半辈子别想睡好了。

　　“那屋里头的女人被灌了一海碗的堕胎药，不到半个时辰就拿掉了肚子里的肉，早受不住折腾血崩了。您进屋看得清楚吧，她本就没几口气好活了，您找了大夫来，根本也救不了她的贱命。再有二太太本以为她已经是死人了，你跑出去喊人，不仅没人敢搭理你，四姑娘您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老婆子活到这岁数也不容易，四姑娘，你行行好，回屋吧。”

　　说完，那老婆子又给沈玉玘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鲜血直流。

　　沈玉玘听得出这婆子说的是实话，她呆在原地，恐惧寒入骨髓。

　　“那婶母是要我做什么？”她说不上惧怕还是心寒，身体不由打颤，她的眼睛已经渗出了眼泪，但她反而浑然不觉。

　　“二太太怕那女人死后化成恶鬼，找二少爷索命。想让四姑娘把符纸烧了，诵经压住她的诅咒……”

　　沈玉玘的身子晃了晃，她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
　　她呆在那儿好一会儿。“你放手吧，我回去就是。”

　　老婆子喜形于色，再忍着疼，给她磕了个响头。“四姑娘，您是侯门小姐，最是尊贵干净。您朝东南方烧符，让烟气顺着风向走。那女人的祸祟邪气碰不到您身上。”

　　老婆子虽然这么说，却一点都没有跟着沈玉玘进屋的意思。这老婆子姓严，在沈府伺候可有了年头。俗话说“人老精，鬼老灵”，她瞅了一眼那黑咕隆咚的下房，暗自嘀咕这四姑娘竟然没被吓死，还就被这么劝回去了，她自个都觉得万分惊奇。她也恨怎么这么个晦气的差事派在了她的头上。她吐了口唾沫，抹了抹自己冒血的额头，在心中默念。“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沈玉玘直愣愣地站在屋里，炕上的女人已经气若游丝，却还骂着沈洌。

　　屋里很黑，方才她着急出去，将油灯碰倒在地上，现在灯焰早灭了。

　　她到桌上去摸火折子，将灯重新点亮。　　
　　她持着灯，又站了一会儿，还是不敢再到艾莲蓉的身前去。

　　她一个人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翻开道家经卷，轻声念了出来。

　　“若有奉道之民，世间男女，或遇三元八节、五腊直日、三伏斋日、生辰忌日，发无上道意，遇诸产难及一切厄难，说诸因缘，普得超度。烧香朝礼，诸大天尊真人、天师名位者，魂生天堂，逍遥自在。……拔度产血难，出离三涂苦。流光玉元符，照破血湖狱。炉炭生青莲，刀剑生骞林。火池化温泉，镬汤为春圃。超度长夜魂，往生极乐国。”

　　屋里冷极了，她能感觉到她涌出的眼泪像是寒冰一般划过脸颊。

　　她吟哦的声音在屋子中回荡，艾莲蓉的诅咒在诵经中断掉了。

　　之后她又将那些朱砂符放在灯上烧，屋里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

　　艾莲蓉的声音远远地过来，带着极度的冷漠和疲惫。“你是要超度我吗，我不会如你们的心愿的。”

　　屋子里太静了，沈玉玘猛然听她说话，吓了一跳。她摇摇头。“我救不了你我心里难受。我念经给你听，想你走得没有痛苦。”

　　神佛面前，善人更善，恶人更恶。她根本不信诅咒迷信那一套，也不认为拿道经真能镇压了这女子的一腔怨恨。她无能为力帮她，只希望这女子走得安然些。

　　“你们哪有那样的好心。”

　　沈玉玘打着牙战，她其实是害怕的：“我也没有那样的坏心，我并不认识你。”

　　艾莲蓉此时神智未散，反应过来是这个小姑娘给她喂药吊住了性命，但是大限已至，她终究是难逃一死。

　　艾莲蓉的头脑清明了过来。

　　“是啊，一个贵族小姐还到这儿来，你也可怜。我跟你死前相遇，已经是上天给我这个微贱之人的福报，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艾莲蓉的眼珠浑浊，已经看不清人了。她只知道屋里有一团亮光，她想象着这一夜已经过去了。

　　“小姐，我能求你一件事行吗？”艾莲蓉脱了疯狂的神情，她的面目平和了许多，但脸上也渐渐爬上了死青色。

　　沈玉玘点点头，见她看不见，连忙走过去在妇人的耳边说道：“你说。”

　　她指了指枕头底下，沈玉玘摸索出一只双鱼玉佩，她点了点头。“我从不亏欠人情，还给……凃宿。”

　　沈玉玘一愣，凃宿不是那个知名的诗人吗。

　　她将玉佩攥在手里，见艾莲蓉的气息极其微弱，就知道灵芝粉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你……会爱上……什么人吗？你会……恨上……什么人吗？”艾莲蓉断断续续地问她。

　　适她这般，遇人不淑，无立锥之地，恩爱断绝，无葬身之所。她痴情一世，却是一死两命。现在只有沈玉玘在身旁，她想问沈玉玘天道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她身为下贱，却从不曾做过恶事。

　　沈玉玘见她不住地从喉咙里倒气，知道她真的不行了。她连忙将艾莲蓉上衣的盘扣解开，想让她呼吸通畅些舒服些。

　　艾莲蓉在最后一刻似乎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她凄厉的叫着：“沈洌，沈洌，我与你此生永诀了！”就再没了气息。

　　沈玉玘握着她僵冷的手，心里凄凉一片。

　　--你见没见过地狱？你有没有那种从心底冒出的寒冷？　　

　　今日却都教沈玉玘亲眼目睹了。

　　沈玉玘是现代人，诅咒的事在她眼里是个笑话，她害怕是因为她眼睁睁地看一个人被害死，大宅院里的人心竟是如此阴毒。
　　而她竟是这般无能无力。

　　彼身推及此身，她在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无法消除的寒意。

　　她若有一天，沦为被人宰割的羔羊，她该如何此处？

　　沈玉玘摇了摇头，她发誓她绝不会走向那样的境地，她也绝不会把伤害自己的刀刃，递给任何人。

　　沈玉玘不住地跟自己说别害怕，别害怕。她自己借尸还魂的其实最吓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强忍着惧怕和不适，将朱砂符烧尽。

　　“艾莲蓉，这世界没有阴曹地府，恶人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但我又活过来。你也许能去往一个更美好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伤害都不值得惦念，如果你去了我的那个世界，你赚到了，好看的人会走上人生巅峰的。”

　　沈玉玘捂着嘴，哭了一场。

　　她点着灯笼，推开了门走了出来。她见严婆子在垂花门底下歪坐着，竟然睡着了。

　　她走上前，提着纱灯笼在她严婆子眼前晃了晃。严婆子惊醒了，吓得站了起来。

　　“四姑娘，你出来了。”

　　“走吧。”沈玉玘把灯笼递还给她。却没想到那婆子只肯拿着灯笼的杆尾。

　　沈玉玘不动神色的跟在她后边，走了几步就把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严婆子的后背上。

　　严婆子顿时惊叫起来，吓得在地上不停地蹭后背。

　　“你怕沾上死人的晦气啊，还是觉得我晦气呢。”

　　严婆子：“哪有，哪有，四姑娘说笑了，我这挠痒的老毛病犯了。”

　　沈玉玘笑了笑：“老妈妈在哪儿当差，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严婆子还想要胡噜后背，手不停地勾着后面。她尴尬地笑着：“奴才姓严，以前在老太太那当差，后来年纪大了没什么脸面，就到二太太院里的门房这儿下夜来了。”

　　沈玉玘“哦”了一声。“严妈妈是经过事的，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就已经犯下大错。你说我这就去婶母那儿回话，我该如何说呢。”

　　严婆子人老精滑，本想把话岔过去。却没想到沈玉玘站那儿不动了，她心里暗自叹气。“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严婆子道：“四姑娘，在下房可看见了人？”

　　“不曾，下房太黑了，什么都瞧不见。”

　　“四姑娘，念经烧符了没有。”

　　“念经的时候烧了，火光特别亮。”

　　两个人一问一答，心照不宣。

　　沈玉玘看了她一眼。“在太太面前，我会说严妈妈一直陪着的。”

　　严婆子讪笑了几声。“四姑娘一点就透，奴才先谢过了。那奴才也教主子一个乖，三日之后不如吹一场邪风，生一场病，二夫人就再不疑神疑鬼了。”

　　沈玉玘见她一脸谄媚的样子，心中强忍着不适，笑道：“我虽年纪小，最喜欢和上古的老人家说话，严妈妈以后多到我那儿坐坐。”

　　就这样，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她本想小心翼翼地避开大宅院的暗潮涌动，却没想早已深陷其中，身不由己。
　　艾莲蓉，她再不可能忘了这个名字了。
　　沈玉玘的荷囊里藏着那枚玉佩，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独自出门，也不知何日何时才能还给那个叫凃宿的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我的脑洞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