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锦绣》苹果平平

10、第十章 桌上心机

　　沈玉玘抱着被子，正琢磨着这声音从哪传来的。

　　沈母住在西院正厅的嘉乐堂，女孩子们分散住在西院各处，沈玉玘和沈玉环在曲廊东侧的银绣阁，沈玉瑛在西侧的琴行院，沈玉珂和楚惜惜在老太太堂屋后边的抱厦厅，沈玉珠和林红罗在西院边上的海棠轩。

　　李妈关好门窗，又透过窗棂向外看了两眼。

　　“姑娘，宅子大了是非也多。咱们刚回来不动口不动眼，才是正理儿。”

　　李妈叫住打水进来的宝月：“你也把嘴巴闭住些，不要撺掇自家姑娘去看热闹。”

　　宝月点头笑道：“李妈妈当我傻呢。”宝月回来沈府见了爹娘十分欢喜。她的小脸到了此时还是喜滋滋的。

　　沈玉玘问她：“你去了小佛堂了？”

　　宝月：“去了去了，代少爷和姑娘在佛前给太太烧了香。”

　　李妈背过去身子，抹了抹眼泪。姑娘是个有心的，少爷都没这份细心，她却一回来先惦念着给亡母祭奠。

　　沈玉玘算了算日子。“在路上耽搁了三天，观音成道日是九月十九，那是昨天不会错了。”

　　宝月把铜盆放在高足盆架上，看自家小姐依然在那自言自语。

　　“小姐这毛病是落下了。”她跑过来和沈玉玘顽闹了一通，不让她一人呆在那儿乱想。

　　沈玉玘累极了，晚上做了个古怪的梦，《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从书里走出来对她狂念：“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被她一掌给拍飞了。

　　次日，她早早被李妈唤起来梳头，就先到沈母那里请安。侯门规矩极多，晨昏定省是小辈们必做的，她这一早上到自己爹爹以及各房太太屋里走了一遭儿，日头就已经高高升起来了。

　　沈玉玘扶着宝月的手，在园子里的石子路上站着歇了口气，心想着以后每日清晨都要将大半个宅子逛遍，她不由有些腿软。沈玉玘的身子底子不好，她走的这一路气喘的厉害，两脚不听使唤。

　　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先把身体锻炼好了再说其他，不然想要逃出府，两里路都要累出人命来了。

　　宝月眼尖，看着远处来人：“那不是五姑娘吗？”

　　沈玉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宝月这是说的沈玉珠。

　　沈玉珠和林红罗同行，后边跟着宝娟几个丫头。她等沈玉珠走近一瞧，沈玉珠眼睛红肿，脸上拿脂粉盖了都掩饰不住。她想着这是昨晚哭过了？

　　沈玉珠瞧都没瞧她，走快了几步，与她擦身过去。

　　沈玉玘莫名其妙，今天她又没招惹她。

　　倒是林红罗止住了脚，问候了一声：“四姐姐好，怎么没和二姐姐一块儿”

　　说起来李妈本来嘱咐沈玉玘早上要和同住银绣阁的二姑娘一并前去请安。

　　可她去邀这个二姐姐的时候吃了钉子，二姑娘一早对镜梳妆，见她来了爱答不理。“四妹妹自行前去就是，不必等我。”

　　合宅的人都说二姑娘沈玉环性情孤僻，沈玉玘是领教了。

　　沈玉玘此时对林红罗笑笑：“是没在一块。”

　　沈玉珠骂了一句：“待在那儿做什么？”，林红罗尴尬地对沈玉玘笑了笑，就去追她了。

　　沈玉玘纳闷地瞧了她一眼，这大早上的是哪门子的邪火。

　　正在此时，老太太身边做事的婆子迎面走了过来，看见这三位小姐，连忙笑道：“老太太那边饭好了，等着姑娘们呢。”

　　沈玉玘捶捶酸疼的腿，跟着过去。

　　沈宅的饭食都以清淡为主，早饭就是清粥小菜，她瞧着其他小姐，学着她们的动作。

　　古人强调“食不言，寝不语”，姑娘们都很拘谨，埋下头吃饭。只有沈玉珂不住地跟沈母撒娇耍赖。“老祖宗，咱们家的甜酱姜芽做得比其他府里好多了。”

　　老太太的贴身丫头紫苑正站在那儿布菜，笑着说：“还是三姑娘的舌头厉害，这酱菜的做法可是老祖宗独创，其他府里哪能学了去。”

　　老太太笑着：“快给这猴儿多夹些，看吃不吃腻了？”

　　“老祖宗，我巴不得天天吃呢。”

　　其他的姑娘们停下了筷子，看着这对祖孙一唱一和。

　　沈玉玘暗想，沈玉珂邀宠如此显眼，招人恨啊。

　　她瞅了一圈，发现在座的诸位姑娘都是面带笑容地听着……

　　好吧，看来是她没见过世面。

　　沈玉珠放下筷著，掩嘴轻声笑道：“老祖宗，您也和我们说说做法，这样我们回去也好学上一学孝敬爹娘。”

　　沈玉珂坐在沈母的身边，抱着沈母的衣袖一个劲儿的乱摇，偏过头来对着沈玉珠似笑非笑。

　　“这可不能，我每每拿着老祖宗的酱菜到爹娘面前换银钱，四妹妹不能断我的财路啊！”

　　沈玉珠被抢白了一句，瞬时涨红了脸。

　　沈母对着紫菀笑着说：“哎哟哟，快快撕烂这猴儿的嘴！世上的便宜都要让她占了！”

　　沈玉环“扑哧”一声笑了，沈玉珠瞪了她一眼。

　　沈玉瑛倒是一脸的淡定，见怪不怪的样子。

　　楚惜惜和林红罗是两个外人，从未见过这种侯府的场面，心中暗暗纳罕。

　　沈母抬头看着沈玉玘只是默不作声地吃饭，她说道：“看看这个埋头吃饭的，怪可怜见的，紫苑，多夹些来给四丫头。

　　沈玉玘听到点了自己的名，她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什么情况？这怎么好好吃饭都不成了？

　　“味道如何？”沈母和蔼地问道。

　　沈玉玘只好顺从地夹了一口放在嘴里，看着这么多眼睛都在注视她，感觉嘴里的姜芽都要酸倒牙了。

　　“回老祖宗的话，挺下饭的，紫苑姐姐，再给我来一碗粥。”

　　沈玉玘在内心深处狠狠地嫌弃自己的“故作天真”。

　　众人一愣，都是大笑。沈母笑的眼睛都不见了。沈母自然喜欢沈玉珂的乖巧，但沈玉玘的实诚话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沈玉瑛笑着，用筷子敲她的手：“你倒实在!”

　　沈玉环在旁，她飘来一句：“大姐姐说错了，那才叫嘴巧的人呢。”

　　沈玉珠直愣愣地看着沈玉玘，不敢相信。

　　沈母心里畅快，竟比平常吃得香甜。而在吃饭的时候，沈玉珂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玉玘一眼，使得她浑身不自在。

　　饭毕，众位姑娘从沈母处出来，沈玉瑛叫住了沈玉玘：“四妹妹先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

　　沈玉玘应声说了句好。

　　这时，就听着后边吵将起来了。她们回头看时，沈玉珠正拉住沈玉环：“二姐姐，你方才可是在笑我？”

　　沈玉环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是在笑你喽。”

　　沈玉珠不干了。“我怎么好笑了。”

　　沈玉环一脸的鄙夷：“看见小狗卖乖，蹭了一鼻子灰，当然要笑了。”

　　沈玉珠这口气如何忍得，她冲上前却被林红罗死死拉住。

　　沈玉珂和楚惜惜走在后面，看了这情形，她们都站住了，沈玉珂抱着肩一副看戏的姿态，楚惜惜站在她的后边，不敢往这边瞧。

　　沈玉珠回头，怒不可遏对林红罗嚷了一句：“林红罗，你拉我做什么。”

　　沈玉环嘴上的嘲讽更厉害了：“你大吆小喝的，人家是觉得你失了体统。”

　　这话说的沈玉珠的怒火又高了三丈，直接甩开了林红罗的手，过来掐她的胳膊。

　　沈玉玘看得入神，这位二姐姐谁的面子都不给，冷言冷语大杀四方啊。沈玉环是沈大爷的妾室生的，其实也是庶出的女儿。生母杨氏是个懦弱的妇人，但沈玉环可能是前世修来了运道和福气，自小就被抱养在沈母身边，着实受了沈母几年的真心宠爱。只是好事不长有，老人家都是偏心的，她和沈玉珂相比，比不过沈玉珂得人意儿，同在在沈母的膝下承欢，她渐渐就被冷落在一旁。

　　沈玉环自己心里就有了痴病，她是比不过沈玉珂，她不得不忍。但她看着其他女孩在沈母前嬉笑邀宠，她就百般吃味了。

　　三叔全家人回来，看着沈玉玘是沉默寡言的主，她心里还好受些。可沈玉珠和她都是庶出，一回来就想在老太太面前长脸，她心里啐了一口：谁给她的脸皮。

　　跟着小姐们的丫环婆子一个个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劝的。

　　最后沈玉瑛实在看不过，开口解围：“我劝两位妹妹都消消火气。这离正厅不远，人多眼杂的，一会儿哪个多事的就要捅到老祖宗那儿去了。”

　　婆子们连忙笑辩道：“不会不会，就是借了天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乱嚼舌头，惹老祖宗和姑娘们不高兴的。”

　　沈玉环是逮谁咬谁的架势，她把话顶了回去：“拿起大姐的架势，也不看看几时就要嫁人了！”

　　沈玉瑛气极反笑：“好，好，我再不管你。”说罢自己先走了。

　　沈玉玘看着她们两个人跟斗鸡似的杵在那，叹息了一把古代的女娃娃心眼太多，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她正要抬脚开溜，紫苑从后边追了上来。“四姑娘，且等等，老太太有东西要给你。”

　　众人的眼神瞬间移到了她身上。她心想我这是招谁了。

　　她只好笑着迎了上去，甜甜叫了声：“紫苑姐姐。”

　　紫苑一路风地过来，看着众人都僵在那儿，不由好奇：“这是怎么了，我这是让四姑娘等等，怎么全站着不动了。”她笑问沈玉珂：“三姑娘你怎么也站着了？”

　　沈玉珂：“我是神机妙算，算定你会跑出来，往常你总在老太太身边服侍，想叫你出来都不易，一会别急着回去先到我院里逛去。楚家表妹带给我好几只宫花，我可要借花谢佛送你一只。”

　　紫苑也是聪明人，看到沈玉环的面色，便知道了原因，她自然不说出来。她给沈玉珂和楚惜惜行礼：“那我就先谢过两位姑娘了。”

　　楚惜惜连忙担住了她的胳膊：“姐姐不必多礼，羞煞我了。”

　　紫苑对沈玉玘笑着说：“四姑娘，老祖宗看着你身体不好心里挂念着。药膳的管事方才过来回话，老太太说也要给你配上几味。我是追出来问问姑娘常服什么药。”

　　沈玉玘突然感念起宝月的好处来，要不是她常唠叨，她还真记不起“人参养荣丸”“八珍益母丸”这类药丸的名字。

　　紫苑细细记下了药名。

　　一旁的沈玉珂又拉着紫苑说些趣事，笑声不断。

　　沈玉玘站在一旁干站着颇为尴尬，她默不作声地走开了。沈玉环和沈玉珠看着沈玉珂和紫苑视若无人地聊天，心里也觉得没意思，沈玉珠跺了下脚罢了手，沈玉环不知是气沈玉玘得了恩宠，还是气紫苑对沈玉珂的态度，也对教训沈玉珠没了心思。

　　到最后，两个人各自回房去了。

　　沈玉玘分别了众人，也不去寻宝月，一个人在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寻思：“有用的树被砍，没用的树长存。一顿早饭都能吃出是非来，以后万万不做那冒头的人。”沈玉玘心生无奈，这群姑娘才多大年纪，心里的弯弯绕怎么就那么多。本以为古代的大户人家也跟现代人一样吃饭睡觉，只不过是规矩多了点，至于天天做什么事都要算计怎么对自己最有利吗？

　　沈玉玘恨不得在大宅院里自己就是个透明人，谁都看不见。

　　正寻思着，看着西院角门有人影闪动。她瞧着像是沈澈的书童庆儿，连忙叫道：“庆儿，你见着我躲什么呢。”

　　庆儿只好出来，给她打千儿问安：“四姑娘好。”

　　“你怎么躲着我了？”

　　“哪敢躲着……”他一脸嬉笑。

　　沈玉玘不说话，就只看他。

　　他瞬间苦着脸：“姑娘现在是厉害了，小的只得说了，但真的也没什么大事……”

　　沈玉玘只听他的下文。

　　庆儿无奈地说：“少爷昨日染上了风寒，少爷说只是小病歇歇就好，不愿告诉别人，我这是来找李妈讨个主意，真不告诉老太太么？”

　　沈玉玘立刻就要去腾云阁，被庆儿拦住：“姑娘，你现在去了，不就是告诉少爷我说了实话嘛。”

　　沈玉玘想了想说：“李妈被宝月的妈一早就叫走了，你先在这儿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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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玘回去找宝月，宝月正在着急呢。“姑娘你去哪了，我满院子找你都要找疯了。”

　　沈玉玘胡乱答应了她几句，就催着宝月去西院的小厨房：“先别说别的，去小厨房给我寻点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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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十章了，自己恭喜自己一下，向4万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