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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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
若玉一觉醒来，看看窗外的夜色，想了想，忽地爬了起来。
她披衣出了内室，掀开幔帐，观察了一下，值夜的丫鬟咏兰咏雪已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放了心，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把房门开了个缝儿，朝外面瞧去。
果然。
但见离离月影下，若茵倚在回廊角落中，身披单衣，手拿玉箫，正怔怔地看着天边。
若玉瞧着她的侧影，心中一阵莫名的酸痛。
从那日踏春开始，若茵便神情恍惚；她原便不爱说话，如今则更是沉默了。本以为就仅此而已，但一日若玉起夜的时候发现她半夜拿着玉箫在外发呆；原想不过是偶然，但现下看来````
若玉思忖了一下，轻轻推开门，小心地关上，走了过去。
她将到近前，若茵才忽然惊觉，忙回头看去：“```小妹```”
若玉眨眨眼睛，道：“大姐姐，我听说古人有踏月出行的，咱们今天来个‘踏月游园’好不好？```我老是睡不着呢，大姐姐陪我嘛！”
若茵呆了呆，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嗯，那就去瞧瞧桃花罢。”内室附近栽了不少桃花，可以说是最近的赏景所在了。她不愿拂了妹妹的好意，便提出这个建议，想就近看完便让她去休息。
若玉笑着点头：“好啊！——大姐姐，走啊！”说着，便拉住了她的手。
姐妹俩踏月缓步而行，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时，若玉才低声道：“大姐姐，我是不懂的```但是，```如果知道你这么伤心，大哥哥```允王殿下也会不好受的，所以```所以```”
若茵心头一阵酸涩，却勉强露出笑容：“小妹，我是想通了呢。俗话不是说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何况，能于初春时节，在渭水之畔与``与他邂逅，这已是上天的恩赐了。‘此情可待成追忆’，离别时见到的是满树繁茂的春花，也未尝是坏事呢。”
若玉似懂非懂，但见她似乎想开了，甚是高兴，怕说错了什么话又惹她难受，便只点头不开口了。
不一时，便到了桃树从中，但见桃枝摇曳，落英缤纷，在迷离的月色下，如梦如幻。
若玉甚是欢喜，正待说甚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她吓了一跳，跟若茵对视一眼，探头一看，忙缩回头，压低声音道：“```是```爹娘。”
若茵一愣，忙拉着她要往回走。
若玉挣脱了她的手，反而轻手轻脚地向父母那边走去。
若茵一怔，只有跟上。——父亲这半夜与夫人在此说话，定必是出了甚么事情，她也甚是挂虑。
姐妹俩蹑手蹑脚地走到距离说话处不远的一棵桃树后，刘弼夫妇的声音已很清晰。
只听夫人声音满带着忧虑：“老爷，素日您不愿说朝中的事情，妾身也不问。但那日长宁王问您卢隐‘斜封官’的事情，您到底如何答对的？我听说，这位殿下今日在陛下那里吃了亏，不会与这件事情有关罢？”
若玉甚觉迷惑，不知道“斜封官”是甚么，若茵却知道，那便指的是卖官鬻爵，原来那日长宁王是来问这件事的``但是吃亏```难道```
过了好一会儿，刘弼才接话，声音甚低：“‘斜封官’的事情，上头连着王公公和太师，太尉两位大人；挑头的是胡尚书，如果掀起来，整个吏部没一个干净的。卢隐不过是立功心切，做事急了些罢了。这位殿下当真是个孩子，要处置卢隐，拿什么做幌子不好，偏扯这面大旗。````开罪长宁王，固然后患无穷，但好歹还有个转圜；可我要是吐出一个字，王公公伸一个小指头，咱们全家立刻就得给磨成了粉。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爷说的是。但是，``妾身听说，这位殿下虽然年幼，手段却极是狠辣，```您这么硬挖个坑让他跳了```这咱们家```日后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刘弼深深叹口气：“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不拿话混过去，咱们家连那日都过不去。现下我到底是在御前与长宁王当场对证过了，陛下那边好歹存了底，王公公也心下有了数；倘或长宁王拿那日的小口舌一类的事情整治咱们家，王公公是绝不会袖手不管的。`````只是小心别给抓到大的由头，不然```弃车保帅的事``那也不是头一遭了。”
夫人声音低了些：“可是```长宁王总是要长大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东宫的嫡长子。```现下就算应付过了```今后，该怎么办呢？”
刘弼沉默了许久，才道：“今后？```大唐能不能到那时候，还难说呢！”旋即语气一变：“明早还有事情，早点休息罢。”
只听夫人低声答应一句，接着，便听到脚步声响，渐去渐远。
若茵靠着树，脸色有些发白。
若玉不是很明白，但大体意思是听懂了的；她低声问：“大姐姐，``是说```长宁王很恨爹爹么？那```那他会不会````”发起抖来。
若茵愣了愣，蹲下身，伸左手把妹妹搂进怀里，柔声道：“别担心，爹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若玉仍是不住颤抖：“可是``大姐姐``我怕```”
若茵不住地安抚：“好妹妹，若玉，不怕``不怕``甚么事都不会有的```”自己却也是脸色苍白。
但是世事到底多半不如人意。
次日午间，若玉姐妹刚在夫人这里用过午饭，便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老侍女寒秋脸色苍白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夫``夫人，中使```前来宣敕。”
中使便是宫中的太监。夫人脸色倏地大变，拿着茶碗的手都开始颤抖，片刻，才冷静下来，道：“拿我的细钗礼衣来！”
若茵见若玉浑身发抖，连忙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若瑾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姐，咱们回避罢。”
若茵这才醒过神，点了点头，忙拉着若玉，招呼诸姐妹一起回避了出去。
姐妹们出来不一刻，却见寒秋匆匆而来，行礼道：“五小姐，夫人叫您一起去正堂恭聆圣谕。”
姐妹们都是一呆；若玉脸色雪白：“``叫我？”
寒秋脸色也不怎么好，低头道：“是。——五小姐，更衣去正堂罢。”
若玉换好礼衣来到正堂的时候，正见一个太监立在正中，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两边还躬立着不少小太监；母亲默立在他面前；她有些颤栗地慢慢走到了母亲身后。
那太监清了清嗓子，脸色一肃；夫人忙跪下；若玉依样照学。
只听那太监以甚奇怪的尖细嗓音道：“口谕：吏部侍郎刘弼妻崔氏即刻携其幼女入宫，两仪殿陛见。”
夫人颤抖了一下，俯身叩头，口称遵命。
皇帝的敕令既说“即刻”，夫人岂敢耽搁；马上携着若玉出府上车；一路之上，夫人只是紧紧地攥住若玉的手；若玉感到母亲的手湿漉漉的。
车马不一时便到了太极宫的北门玄武门；若玉母女下了车，步行而入；但见沿路殿宇巍峨，美轮美奂，她们自然也无心细观。
从虔化门进入不久，便看到一座宫殿：门楹上大刻“两仪殿”三字，以朱砂为壁，螭吻为檐，的确是皇家景象，堂皇威严。
领路的太监要她们稍候，自去通报；过了好一时，才又转回令入见。
若玉母女躬身答应，小心地跟随那太监到了正殿外，已听得细乐声声，间有笑语传出。
一进到殿中，若玉便是一愣。
在她印象里，皇帝召见再怎么说也应该是肃穆威严的，无论如何都跟眼前的景象比对不起来。但见大殿两侧，乐工在奏着钟鼓；殿中却无歌姬舞女，只是站着两个穿得花花绿绿，极其古怪的人，在以各种花样踢着小小的鞠球；旁边立着不少穿着宫装的美丽女子，正在乱七八糟地替场中的两个人加油鼓劲儿。
若玉愣了半天，才终于看到，正面几乎被这一片花花绿绿遮住的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圆领袍衫，头戴黑色结式幞头的中年人，脸上有些浮肿，似乎没睡醒的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两人——这人，就是当今的天子？她深觉不可思议，但是服饰样式说明了一切。而在皇帝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孩，头戴金冠，身穿袍衫，却正是见过两次的长宁王；若玉一看到他便是心下一寒，再无心去注意其余的宫人。
那太监引着她们绕到了御座旁，跪了下来，道：“陛下，崔氏和刘弼幼女来了。”
皇帝正看得高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长宁王瞧了瞧她们，唇角几不可觉地一翘，转头以稚嫩可爱的声气叫道：“爷爷！”拉着皇帝的袖子，似乎有些撒娇的意味：“爷爷，你看啊！”
皇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正在蹴鞠的两个人身上移开，转头随便看了看：“崇光，你看中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一指若玉。
长宁王笑道：“是啊。——爷爷，我已经行过冠礼了，可以纳侧室了罢？”
这一句话出来，夫人立刻颤抖起来，忙叩头道：“陛下，小女年纪尚幼，恐```”
她刚说了一半，便被皇帝打断了：“你看中谁就是谁罢。”挥挥手：“王苌。”
他身后一个肥肥胖胖的华服中年太监上前道：“主上放心，老奴必定把这件事办妥。”
长宁王却笑道：“爷爷，让我自己安排好不好？我现在就带她过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说着便站了起来。
皇帝笑道：“好，好，那你就去罢，晚上到爷爷这里来看杂戏。”
长宁王笑着点头：“爷爷，我记住啦。”便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若玉，一脸的热情喜悦：“你可来了，走，带你去看住的地方！”
若玉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不起来；但长宁王手劲甚大，把她半拖半拉地拽了出去。
夫人颤抖着站起来，满目含泪，下意识地迈步要追上去。
一个太监却挡在她面前，淡漠地说：“崔氏，你可以退下了。——跟咱家来罢。”说着，举步走向殿门。
夫人含泪低应一声“是”字，只得迈步随他慢慢走向殿门，目光却一直追着被拉扯出去的女儿的背影，一时悲从中来，不可自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