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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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长宁王来刘家造访后，若茵若玉姐妹便都有些心事重重的；一通报有客前来，便有些忐忑，生怕有什么祸患降临自家。
她们的异常模样，没有瞒过二小姐若瑾；再比对夫人最近几日的心神不定，若瑾心下颇有几分担忧：以夫人素日处世，若非大事，绝不会将情绪形诸于外。有心询问究竟，但府内人多口杂，屏退下人倒是容易，避开若瑛若琪可就难了。她寻思一番，有了主意。
这日早晨，侍中阎辎的女儿阿青派丫鬟来，给若瑛送了束自家园中的桃花，并邀请她午后过府游园赏景；当然，其余姐妹也在被邀请之列。
若瑛素来与阿青交好，当然不肯落后；硬拉了若琪，又来叫若瑾同往——若茵不爱热闹，她自也不打算去碰钉子；若玉倒好，只是若带了她出去，倘或一个不小心碰到哪里，也难向夫人交待。
若瑾则是别样心思；她一听说阿青派人过来便忙到正房，向夫人要求带若玉去踏春；又请若茵同去。
夫人本因上次的祸端有些心病，但瞧若玉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复平日活泼，心内也自担心，于是点头许可，又问若茵的意见。
她既然已开口，若茵自然不能说不去，只有点头应诺。
这边准备车马的当口，若瑛若琪找了来，才知道若瑾另有安排，不免抱怨嘀咕，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去了。
香车辚辚而行，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长安郊外。
踏春的少年少女仍然很多；但没了允王即将出现的消息，却比那日清静不少。
若瑾鼓动若玉去折花为戏，若玉不大有兴趣，但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径自起身去了；丫鬟乳母自然跟去了一大堆，若瑾又把剩下不多的几个丫鬟以别的理由支开。
若茵原便觉得若瑾有些奇怪，此时更肯定了，索性问出来：“怎么了，二妹？”
若瑾也不绕弯子：“大姐，家里出甚么事情了？”
若茵一怔，转头去瞧不远处的渭水悠悠流过的碧波；掠了掠垂落下来的发梢：“只是担心三妹那日的说话而已。”
若瑾瞧了她一会儿，才转过头：“夫人不许告诉我们的吗？”她也瞧向渭水，声音有些缥缈：“虽然如今不似以往，班氏那迂腐言辞是不必都听了。但是，咱们这些女子，说到底也只能依靠着旁人，就像后园里假山上的那些藤蔓，离了假山，也只有萎顿在地，任人践踏罢了。”她垂下头：“若是爹爹出事，小妹还可以归养到母家，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若茵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长宁王那日来了，以全家的性命为威胁，不知道问了父亲些甚么。”顿了顿，才道：“刑部侍郎卢大人，似乎招惹了是非呢。”
若瑾一怔：“刑部侍郎？”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听说是```在内里颇有头路的人呢。”
若茵知道她的意思。卢隐是刘弼的昔日同僚兼朋友，加上若茵素日便处处留心，自也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卢隐原本是进士出身，却因为没有门路而在翰林院的闲职上一待十几年；后来不知怎么的开了窍，开始奉承当权的太监和重臣，终于一步步迁升到今日的位置。他于五年前开始担任吏部郎中，去年升迁为刑部侍郎——与刘弼结交为友便是吏部郎中任期中的事情。说起来，若是在清明时日，靠着如此手段升迁，必会受到讥讽鄙视，但如今党附成风，大家早已习以为常，有风骨的倒是寥寥无几，且多不得善终。那个倒霉的太子少师林子应便是其一。——就连父亲刘弼，虽然从未在家提起，但从每年送给内监和三公的重礼来看，只怕也是有所攀附的；只是来头似乎不如卢隐大罢了；所以若茵模模糊糊地对父亲不敢开口说卢隐是非的原因有点了解。当下，她沉默一时，道：“但是卢大人那样的人，怎么会去招惹````”摇摇
头，甚为不解。
若瑾也不明白：听说卢隐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当权者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见到不得势的官员，都是笑脸迎人的模样；所以也有人叫他“笑面佛”。这般的人，怎么会去开罪长宁王那等惹不得的人物？她摇摇头，低声道：“不管怎么样，只盼爹爹平安就好了。”
正说着，忽看到若玉手里拿着一束花远远走来，身边还偕着一位身着白色广袖长衫的青年公子，两人似乎正在谈论些甚么趣事；若玉语笑嫣然，全不是去时的模样。
若瑾便停了口，笑道：“小丫头好兴致。”
若茵也待笑谑几句，却忽地怔了。
此时若玉一行走得近了，她看得清楚，那青年公子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神采飘逸，左手擎花，右手持箫，微笑着徐徐而来；举止间恂恂儒雅。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衣衫下摆微微拂动，竟恍若谪仙一般。
若茵呆呆看了片刻，忽觉失礼，慌忙垂头，脸上瞬时泛起红晕。
若瑾也有些脸红，遮掩似的理了理襦裙。
若玉看到她们，回头跟那青年公子说了些甚么，接过他手中的花，笑着跑过来，道：“大姐姐，二姐姐。”又回身笑道：“大哥哥，谢谢你了，你摘的桃花，真的很美呢！”说着向着那青年公子敛衽为礼。
那青年公子看到若茵，似乎呆了呆，面上微微有些发红，见若玉行礼，忙以礼相还，道：“小姐客气了，方才本就是我失礼，理当赔罪的。”
若玉看了看若茵，眨了眨眼睛，笑道：“大哥哥，你说要赔罪，我可没见你真正拿出甚么来赔罪呢。若说这花，可也不是你的啊！”
那青年公子一愣，想了想，微笑道：“出门匆匆，并不曾带出甚么物件儿。只是略通些音律；如蒙不弃，敢以一曲奉上，聊表歉意。”说着话，目光却投向一旁的若茵。
若茵感到他的目光投过来，脸上瞬间便烧得通红，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来；忙垂了头，不敢再看他。
若玉还从没见过大姐这副模样，忍笑道：“好啊，大哥哥，我要听‘蒹葭’！”
那青年公子一呆，脸上更红了，似乎有些窘迫，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瑾看在眼里，忍住笑意，斥道：“小妹，你太失礼了！”
那青年公子此际定了心神，笑道：“不打紧，这也原是我喜欢的一曲。”说着，将手中玉箫放在唇边，闭上眼睛，按节而奏。
箫声悠悠而起，初时仿如来自白云深处，遥远而清幽，不沾一丝纤尘；而后渐渐驳杂，如入村落，宁静而平和，却又微微含着几分期待。音律再转，则音愈杂而思念愈深，一丝丝震颤人的心底。待到余音袅袅时，那青年公子睁开了眼睛，目光澄澈宁静，却满带着温柔，正是“蒹葭”最好的结末。
若茵自然听得心神飘荡；就连若瑾若玉也入了神。
箫音散去良久，若玉才回过神来，刚要叫好，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不少游春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沉醉。她笑着拍手道：“大哥哥，你吹奏得真好呢，把这么多人都吸引来了！你叫甚么名字啊？哦，我叫若玉，这是我大姐姐若茵，二````”嘴被惶急的若茵捂住。
若瑾抿嘴笑了，代替若玉说下去：“我们爹爹是吏部侍郎，刘讳弼的便是。——不敢动问公子尊府何处？”
那青年公子愣了愣，神色间忽有几分黯淡，低头行礼，却是答非所问：“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迟晚了只怕家人责怪。”说着，再次深深一礼，转身走向人群。
人群中有两个穿着华美的青年男子向他侧身一礼，旋即在后跟上。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若茵黯然神伤，垂头不语。
若玉看看若茵，想了一会儿，忽地一咬唇，提起襦裙，跑着跟了上去：“大哥哥，等等！大哥哥！”
若茵没想到妹妹如此大胆，大吃一惊，脸上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若瑾忙叫：“小妹，别乱跑！慢点儿！——你们快跟去看看！”
不消她说，乳母丫鬟们已经追上去了；无奈若玉跑得太快，这些女人却还要仔细脚下不要绊到罗裙，不免落后。
那青年公子开始还没留神，后来听到叫喊声，回头一看，吃了一惊，连忙停下脚步。
不一时，若玉气喘吁吁地赶了上去，站下来，一时喘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公子也不着急询问，只是柔和地瞧着她。
若玉好不容易喘匀了，用帕子擦着汗水，道：“大哥哥，你为甚么不肯说出你的名字呢？``大姐姐她```恩，我很想再听到你的箫声啊！”
那青年公子默然片刻，神色中有些悲哀：“若玉小姐，那是没有用的。”
若玉一愣：“哎？甚么？```”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着急道：“我爹爹一定会同意的！如果``如果爹爹不同意，我就不吃东西，爹爹就一定会答应的；而且，爹爹也很疼爱大姐姐呢！大哥哥不用担心这些的！”
那青年公子目光越发悲哀，低声道：“我母亲，已经在给我议定婚事了。”
若玉道：“那就是说，还没有定嘛！大哥哥可以跟你母亲说````”
那青年公子苦笑了：“我的事情，都不由我做主的。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他的神情中有言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寥；他想了想，把手中的玉箫递了过去：“这件东西，就送给若玉小姐了。”
若玉呆呆地接过，已见一些衣饰不凡的侍从驾过一辆车马，那青年公子便缓步走了过去；若玉着急了，追上几步：“大哥哥，我把这玉箫转送给我大姐姐，可以吗？”
那青年公子沉默片刻，道：“这已是你的东西了，随你处置。”说着，也不回头，径自上了车。
那车徐徐而行；若玉看着远去的车马，想到那青年公子的说话，心下一阵莫名的哀伤；她低头看着玉箫，忽然发觉上面有字，便细看起来。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允王惠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邂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