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玫瑰》墨

6、故人已逝

　　唐晓说，他要命，我可以给，可媳妇不能让。
　　于是，他真的把命交给了程陆。
　　他们去西陲边境配合缉毒作战，唐晓和程陆的直升机被打中了油箱，眼看就要冲进一座小学坠毁，程陆命令唐晓跳伞，唐晓却趁他不注意，把伞包往他身上一挂，一把把人推出了机舱。“替我照顾好小离。”他还没喊完，直升机便在空中爆炸了。炸飞的残片射进了程陆的肩胛骨，成了他一辈子的隐痛。
　　安若离赶到部队时，大伙还没能拼凑起他的遗体，炸碎了，怎么找？可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般，在出事现场，意外地找到一张照片，边角被烤糊一圈。照片上，安若离和唐晓幸福地依偎在海边的礁石上，笑容甜蜜。
　　大队有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执行特殊任务前，战士们都要提前准备好一封遗书，锁在柜子里。唐晓的十封遗书上都只有一句话：小离，等我回来娶你。
　　安若离在柜子前泣不成声，哭着哭着，猛一转身抓住程陆歇斯底里地喊：“他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们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吗？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是害了他！你卑鄙！你卑鄙！！”
　　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任由两三个特种兵怎么拉都拉不开，程陆咬紧牙，任她捶任她打，直到安若离一把抓住他的手，狠命地咬下去。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拉人的也不自觉地松了手，安若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咬着程陆的手腕，一滴一滴淌下血来。
　　那血一滴一滴淌在程陆心上，他想问：安若离，你能不能公平点？
　　可他不敢开口。

　　安若离晕倒在唐晓生前的部队，醒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神智不清。程陆托人把她安排在军医院，时常会偷偷跑去看她，她的脸上全是冷漠和空洞。直到有一天，她趁值班护士不注意，偷偷从病房溜了出去，左转右转，竟然转到了唐晓的家，仿佛还在昨日，她和唐晓就跪在这门前，求他父母成全。
　　第二天一早，唐晓的母亲一开门便吓了一跳。门口跪着一个人，身穿病号服，披头散发，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疯子，正要回屋打电话报警，那人却忽然抬头一笑，“伯母，对不起……可他说过的……他会回来娶我……”说着，递过去一张照片。唐晓母亲颤巍巍地接过照片看了看，一把抱住安若离就哭，“傻孩子，是伯母对不起你们。”
　　不远处的一片树影下，程陆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他在心底盘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若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安若离身体僵硬地被他抱着，脸上流泪，心里淌血，就这么任由他死死地抱着，就好像，死死地抱住自己的绝望亦或希望。
　　第二天酒醒，程陆在头疼欲裂中惊醒，一醒来就听到安若离字字句句地对他说：“学长，放过我吧……不放过，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正梦到心痛处，好不容易在车里浅眠一会儿的程陆被司机叫醒，提醒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天周六，太太嘱咐您回家看看。”
　　程陆揉着眉心点头，片刻，带着一脸的茫然对司机说：“德叔，我又梦见若离了。她要我放过她……”
　　司机叹了口气，“程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太太为你，心都操碎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一声不响说走就走的……算了，回家看看再说吧。”
　　程陆静默一会儿，开门下车，“一会儿麻烦您来接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安小姐会跟他一起回家？德叔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其实安小姐人不错，有些话，你们早该解释清楚的。”
　　程陆苦笑一下，道声谢，关上门。
　　解释……怎么解释？因为安若离心里过不去，所以程陆的心里也不会过去，他不惜一切代价使劲手段威逼利诱甚至甘愿断绝母子关系把她娶了回来，不管她多么恨他，唐晓说过，要替他照顾好她。
　　可是扪心自问，程陆，难道只有把人娶回来才算是照顾？
　　程陆沉着一张脸上楼，楼上是若离的房间。结婚一年多，程陆一直在外面忙……好吧，其实是他一直躲在外面。他知道若离不可能联系他，很多事，都是助理调查打听的。听说几个月前她已经在报社找到一份编辑的工作，这个时间，她应该不在家。程陆试着扭开房门，很意外，她没上锁。
　　程陆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深深吸口气，贪婪地呼吸着她的味道，然后苦笑，他大概是是这世上最无能最窝囊的丈夫了。为了躲她，他拼命地工作不停地加班一天到晚出差满世界乱飞，每天晚上对着一张照片单相思，他想她，却不敢见她。有魄力不惜触犯众怒把他娶进门，却没胆子多看她一眼，他害怕她眼中的冷漠，他害怕……
　　“你回来了？”
　　背后的声音惊了程陆一跳，他转身，看到安若离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提着水果篮，站在房门外，歪着脑袋看他。好像在看一个偷偷摸摸的贼。
　　“你……我……”程陆尴尬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妈叫我们回家看看。”
　　安若离看了他一眼，走进门，把电脑放下，“不用你说，每个星期六我都会回去。”
　　啊？程陆错愕了，每个星期六？什么时候开始……
　　安若离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你不是最怕回家的吗？这家里养了只老虎能吃了你啊？”
　　程陆愣愣的，有点回不过神儿来，若离今天是怎么了？短短几分钟说的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说的都多。
　　他错愕，她却还在唠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妈的生日！程陆，你可真够孝顺的。”说话间，她已经换好了外套，见他还一脸难以置信地呆在原地，忍不住笑：“你还傻站着干嘛？今天唐妈妈也来呢。去，先看看我给妈准备的礼物。你要是觉得不好，咱们还来及再买……啊！”话没说完，人已经被紧紧抱住。
　　“若离？”
　　“嗯。”
　　“若离……”
　　“干嘛？”
　　“若离。”
　　“……咳咳……程陆你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