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玫瑰》墨

4、那堪回首

　　程陆拿着一张照片陷在沙发里绝望地回想，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就是一种厄运的代表，只要对方一出现，彼此的生活就会被搅得一塌糊涂。
　　程陆原本比安若离高一级，成绩也一向不错，可是那年高考，他竟意外地落榜了。这个意外让程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全家人都以为他受了打击，自尊过不去，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在自己房间里关了三天之后，外公来了，带着他一身军人的强硬做派和不减当年的身手一脚把门踹开，程陆站起身，看着他，只说了一句：“我要复读。”只一句，外公的气全消了，“这才像话，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没人知道程陆此刻在心里窃笑，没人知道自己为了多陪那个人一年是多么的煞费苦心。
　　毫无意外的，安若离步入高三，程陆坐到了她的身后，程夫人特别交代过，一定要找学习最优秀的学生帮程陆。这个学校学习最优秀的，只有年年榜首的安若离。可是真的学起来，便不知谁帮谁了。安若离惊讶地发现这位花名在外的学长思维灵活，能够举一反三旁征博引，且有摄像记忆的天赋，过目不忘，哪里需要她帮忙？程陆倒是不客气，我不用你帮，我帮你总可以了吧？仔细回想，那是程陆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他就坐在她身后，日日可以见到她，名正言顺地帮她护着她。想要安若离信任一个人有多难？她把自己保护得好似一只永不张嘴的蚌。那一年哀鸿遍野的高三，程陆用自己无与伦比的韧性一点一点，打开她坚硬的蚌壳。他耐心地等，等她毕业，他再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却全毁在了一杯酒里。
　　程陆端起茶几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肩胛骨里的弹片开始隐隐作痛。
　　终于等到高考结束，整个学校疯了一样，压抑了三年的怨气一朝得以释放，操场上到处都是被撕的七零八落的教科书。程陆吐口长气，对安若离说：“陪学长放松去？”他帮了她一年，安若离无从拒绝。
　　如果时间能重回，他多希望她能够拒绝，多希望他们那晚没有去KTV，没有遇上他旧时的狐朋狗友。她没有被灌醉，他也没有喝下那杯加料的黑方，那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片黑暗里他都干了什么，她的哭喊声，和她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绝望的眼神，还有床单上殷红的血迹……
　　握住杯子的手，暗暗用力，“啪”，碎在手里，尖锐的玻璃划破掌心。
　　出事那天，她的父母闻讯赶来，半路却出了车祸，双双毙命。程家用钱摆平了她的舅舅，关了程陆一个月禁闭，程夫人要送他出国，怒不可撤的外公却把他扔进了新兵营，“不练出个男人样来不准回家！”
　　程陆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想她想得发疯，有几次甚至翻墙外逃，被抓回来就是几个月的“禁闭”。直到程夫人来看他，哭着扇他耳光，“程家的脸你外公的脸，全被你丢尽了！你是要把全家人气死才甘心吗？”程陆咬牙不肯落泪，只求了一件事：“妈，能帮我把毕业照拿来吗？”
　　在禁闭室，他看着毕业照上的安若离，用铅笔在本子上轻轻勾勒，出来的时候，他已画满整整三本。
　　当程陆被困在回忆里难以自拔时，安若离晚上睡得也极不安稳，半夜依旧被噩梦惊醒，抹掉满头冷汗，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刚出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她皱了皱眉，走进客厅，看到黑暗里蜷缩在沙发上的程陆。沙发很宽大，可对于一米八七的程陆来说，还是太小了。
　　原本不想管他，转身却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安若离又皱眉，能让他哼出声，该会有多疼？
　　她摸索着找墙上的开关，他却忽然出声，“别开灯”。她吓了一跳，扭头看他，他没动，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求你，别开灯。”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哭腔。
　　她暗自叹息一声，想转身走掉，却半天迈不动腿，鬼使神差地晃到了沙发前，“咔”地一声，踩到了他先前捏碎的玻璃杯。她伸手去拉他，却摸到了粘糊糊的一片，心头大惊，赶紧去找电灯开关。
　　“别……”他却猛地抱住她，“若离，别……”
　　别……别开灯？还是，别离开……
　　她惊慌失措地想挣扎，伸手一推，又是粘糊糊的一片，呆住，那是血，似乎……还有泪。
　　“若离……若离……”她听到他低声地喊，讶异的哭声像荒草瞬间蔓延了整个黑暗的空间，“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