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剑情(又名江山美人情)》竹下客

8、霍家有女初长成

　　转眼已到了八月，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的好，飘香四溢，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可惜再怎么飘也飘不近人们的心里，净化不了贪痴嗔恶的魔魇。
　　一轮霜月静静地漂浮着，以冷静而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世间百态。或丑或美，或善或恶，它只是看，宁静地看着，从不答话……

　　“老爷，新登基的皇帝怎么样啊？”说话的是霍显，霍光的继配夫人、成君的生身母亲。她原是霍光的正室夫人东闾氏的一个婢女，狡黠异常，被霍光所宠爱，纳为小妾。东闾氏死得很早，霍光就将霍显收为继室。
　　霍光道：“聪明睿智，威武不凡，有帝王之相。”
　　霍显嗔怪道：“哎呀，我问的是皇帝对老爷您怎么样？”
　　霍光道：“当然以君臣之道待我。”
　　霍显道：“他可像孝昭皇帝那样敬您，听您的话？”
　　霍光看着远方，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悠悠道：“上次皇上说他想为戾太子和史皇孙修建祠堂，追封谥号，被杨敝、魏相他们阻止后，他显得很生气。”
　　霍显道：“那后来呢？”
　　霍光眼光有些迷离，困惑道：“后来……后来他没说什么……也没再提此事……”自己一向看人很准，但这个新皇帝在想什么，他却一点儿也搞不清楚。顿了一会儿，霍光又道：“总之他绝非池中之物！”
　　霍显听他如此说，有些害怕道：“那他以后会不会对我们霍家不利啊？”
　　霍光正色道：“老夫为大汉兢兢业业、尽忠职守，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只要你管着些儿子和云儿他们，别让他们再给我惹事儿，皇上又怎会对我霍家不利。”
　　霍显见霍光责怪她管教不严，不悦道：“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的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初萧何是多大的功劳？还不是被高祖给杀了。老爷您现在掌握朝中大权，可谓功高震住，一旦那皇帝羽翼丰满了，还能容得下您？”
　　一席话说得霍光心疑起来，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自己已经做到这个位子上了，一旦退下，那以前得罪过的那些人能放过自己？他现在的位置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及人臣。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而且武帝对他霍家有恩，他又岂能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到现在弄得自己不能上，也不能下，骑虎难下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霍显见霍光半天不说话，又道：“我们家成君似乎很喜欢那个新皇帝，我听菊香说，上次成君去清凉寺，就是跟这个新皇帝去的。”说完偷偷地看了霍光一眼。
　　霍光正色道：“那又怎样？”
　　霍显见待到机会，有些雀跃道：“既然成君喜欢他，不若让成君进宫啊，他日做了皇后，也可庇佑我霍家.”
　　霍光听她这样说，虽有些心动，但面上仍旧镇定地道：“可是皇上已经有了原配妻子，他们两人夫妻恩爱。成君进了宫，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宠信，我们岂不是害了她吗？更别说做皇后了。”
　　霍显见霍光有些心动，马上接口道：“我们女儿生得天香国色，琴棋书画又是样样精通，怎么会比不过她一个糟糠之妻。而且你忘了？上官太后还在宫中，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她一定会护着我们成君的……“
　　霍光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已有了八九分心动，只听他道：“你容我再想想，这事还要征求成君的意见。”
　　霍显见事情八九不离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禹儿这一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霍显见霍光突然提到儿子，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言语闪烁道：“禹儿……禹儿他很好啊,每天都准时读书练剑。”她当然不敢说霍禹整天在外面寻花问柳不着家的事儿，霍光本来对儿子这一点儿就很不满意，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些事儿，不定怎么惩罚他呢。
　　听妻子这么说，霍光似乎有点儿不相信，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本性不坏，也很有才学，却从来不在仕途上下功夫，整天就跟着那些江湖术士鬼混，要不就是到处留情，招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只听他起疑道：“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霍显见霍光不相信，转移话题道：“老爷，您把禹儿从边疆叫回来也有段时间了，该在朝廷给他找些事儿做做才对，免得他整天在家闷得慌。”
　　霍光道：“这件事我也想过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明天我就跟皇上说。”
　　霍显笑笑道：“恩，还有别忘了成君的事啊。”
　　霍光没回应她，径直向床走去，霍显见状，马上过去伺候着霍光歇息。都说少来夫妻老来伴，上了年纪，夫妻之间要的就是这种默契吧。

　　第二天，朝堂之上。
　　经过一个多月，刘询似乎变聪明，也相通了，不再在朝堂上跟他们争吵，所有的事儿都尽量顺着他们的意思来。这是平君教他的，凡事要忍耐，将予取之，必先予之。
　　刘询心平气和道：“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霍光上前老泪纵横道：“武帝薨逝时，孝昭皇帝年幼，承武帝不弃，将孝昭皇帝托付于臣，臣感激涕零，二十年来尽自己的本分辅佐昭帝。现在微臣也年老体衰了，许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皇上您英明果断，朝廷交给您微臣也就可以放心地去见武帝了。”
　　刘询听霍光说完，暗道：“真实老奸巨猾，又来故技重施。”但面上却装得伤感道：“将军为大汉鞠躬尽瘁，列为先皇看在眼里，朕看在眼里，天下人更看在眼里。朕代表全天下的人感激您。可将军您一手把朕扶上来，让朕一个人站在这高高的阶梯上自己却要下去，大将军您于心何忍啊？”为求逼真，还不忘挤出两滴眼泪来。
　　众臣见他们君臣二人打哈欠，也都跟着感冒，朝廷之上一片呜咽之声。
　　霍光又道：“微臣有心辅佐，可一些肖小说臣霸占朝政，有司马昭之心。人言可畏，为表贞洁，臣不得不如此啊……”说着哭的愈发伤心。
　　刘询暗道：“世间之事岂都是空穴来风，若不是你真有司马昭之心，又何须惧怕人言。只是此时在朝堂之上，你这样说，莫非是要逼朕表明立场？……”心里想着，嘴上高声叱喝道：“朕看是哪些肖小敢乱嚼舌根污蔑大将军！”
　　众臣见皇上发怒，马上跪地齐呼：“大将军对大汉忠心耿耿，天可明鉴！”
　　刘询看着这些大臣对霍光趋炎附势的样儿，心里实在窝火儿，但脸上却要装出一副很欣慰的样子。谦恭道：“朕自幼生活在民间，对国家政事知之甚少，日后还要劳烦大将军为朕分忧啊。”
　　霍光见皇上如此说，料他对自己也没什么戒心，伏地道：“皇上不弃，臣愿肝脑涂地！
　　刘询马上亲下台阶扶起霍光，感激道：“大汉有大将军，是我大汉之福啊！”
　　他们两人就这样上演了一出‘君臣谦恭戏’。
　　刘询回到殿上，正色道：“诸位爱卿若无事奏，那就退朝吧。”
　　此时大司田千秋上前道：“孝昭皇帝去后，大司马之职一直悬空，不知皇上心目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询见他们如此说，就知他们在下面已经拟定了人选，只是不知他们选定了谁来做这大司马。“你们觉得谁人可胜任？”
　　田千秋道：“举贤不避亲，愚臣们都认为大将军家的公子武功高强、有谋有略，堪任此职。”
　　刘询心想：大司马乃掌管军政和军赋的最高职位，你霍光刚还说要还政于我，如今却又急着将军权移交给自己的儿子，这不是有司马昭之心是什么？但他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与他们抗衡，于是道：“那就让霍禹接任大司马之职，择时上任吧。”

　　不久，刘询又当终宣布：朝中大事，先报请大将军，再奏知朕。自此，霍光完全放松了对刘询的警戒。

　　八月十五，象征合家团圆的日子。
　　这天，天朦朦亮，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平君……”平君刚醒来就听见刘询含糊不清的呢喃声，接着肩膀骤然一紧，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揉进怀里，隔着单薄的睡衣，那撩人的火热仿佛能将平君炙化。他的吻就那样铺天盖地的袭来。
　　“询――”平君推开刘询，迷迷糊糊笑道：“快起床吧，你还要上早朝呢。”
　　“今天八月十五，不用早朝。”不知不觉间平君的衣衫已经半褪，他热热的呼吸笼得她燥热难耐，却只是轻抚着他的脊背。
　　“平君… …平君… …”仿佛某种承诺一般，刘询不住地念着平君的名字，似乎想把这个承诺、这个名字刻进骨髓里。
　　“好常时间没有见爹娘和爷爷了，我们把他们接进宫来团圆一下好不好？”刘询听平君这么说，瞬时清醒过来，将平君紧紧搂住，无限温柔地道：“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平君爱怜地看着他，对上他暖暖的目光，彼此终于咯咯笑着起身。
　　窗幔已被镀上一层薄彤，格外温馨。
　　起床后，马上有宫女进来伺候梳洗。小红是他们从张府带过来的，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所以伺候起来更得心应手。
　　刘询梳洗完毕后，看平君正在对镜梳妆，便站在她背后道：“我来帮你描眉吧。”说着就去那平君手中的画笔。平君不给，娇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哪有皇上给嫔妃描眉的啊。”
　　刘询趁平君不及防已把画笔夺了过来，半蹲着边给平君描眉，边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昔日曾祖父给曾祖母描眉还留为美谈呢，我刘询今天也要给你描眉。”
　　平君听他说起武帝和卫子夫，心里突然增添了一些伤感之情，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悠悠道：“当日他们是何等的恩爱，可惜恩爱夫妻不到头。自古君王皆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一个女子的容颜又能维持几个春秋呢？”她这话像是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刘询。
　　刘询见她如此伤感，心里明白她自从来到宫中就觉得没有安全感.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攀龙附凤的人，她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但却肯为了自己留在这深宫高墙之中而无怨言，想到这儿，刘询情不自禁道：“你放心，我不是曾祖父，不会让金屋藏娇变为长门怨妇，不会听信谗言，杀妻弑子，我的心自始至终只会为你一个人跳！”说道武帝听信谗言，杀妻弑子，刘询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目光，不过转瞬即逝，没有人注意道。
　　陷入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平君只听到了刘询对自己的诺言，让她愿意拿一辈子去赌的诺言。看着刘询坚定的目光，平君欣慰地道：“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与真实。因为有你，我才可以在这高墙内苟延残喘！所以，你一定不可负我，知道吗？”
　　刘询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感觉自己的真心，不理会宫女们揶揄的目光。过了一会，刘询放开平君，看向一旁的小红吩咐道：“你去将爷爷、雨儿还有岳丈岳母他们请过来，就说平君想他们了，想大家一起过中秋节！”
　　小红显得有些为难，嗫喏道：“刚太后宫里的姐姐过来说，太后让皇上和婕妤梳洗好之后到她宫里一起过中秋节……”
　　刘询听过之后，有些歉疚地看向平君，平君迎向他的目光，笑道：“那就去太皇太后那里吧，想必她是一个人寂寞，才想我们去陪她的，她还那么小就……”话到嘴边突然止住了，揭别人的疮疤并不是她所好之事。其实说起这上官太后也是命运多舛，她6岁嫁于昭帝，不曾享受过一般孩童该有的乐趣。后来祖父上官桀勾结长公主和燕王刘旦密谋造反，事情败露，株连九族，她当时才9岁，也差点儿命丧黄泉。后来霍光念她年幼，又是自己的外孙女儿，才未将她废黜。本以为从此会夫妻和睦，一帆风顺，却不想昭帝年纪轻轻就薨逝，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15岁，在别人来说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待字闺中，而她却注定要一个人走完剩下的人生路……每次想到这儿，平君都不免对她怜悯几分。也因此如此，虽然上官太后比自己年幼，但她仍旧按照宫中旧日的规矩每五天去请一次安，不想让太后觉得自己青年丧夫，便在宫中失去了尊严与依靠。也许她所以还能在这深宫中喘息，靠的就是这一点点儿残存的尊严……
　　刘询对上官太后的感情也是一样，也许同样是苦命的人儿，有许多共鸣的感受吧。虽然听起来有点可笑，但他确实是将上官太后奉若母后，一方面辈分如此，一方面算是自己对昭帝的交待，更多的也许还是自己对她的同情吧…….所以当他听平君说要到上官太后那儿的时候，便也欣然答应了。

　　“皇上驾到！许婕妤驾到！”
　　众人跪了一地，“恭迎圣驾！恭迎许婕妤！”
　　刘询云淡风轻地道：“起来吧。”
　　上官太后身边的宫女小桃红起身之后，低着头道：“太后让奴婢在这儿恭候皇上和婕妤，太后已在御花园备下了酒菜，奴婢这就在前面带路。”说着就走在前面，刘询和平君紧随其后。
　　来到御花园，刘询和平君看到上官太后后都吃了一惊，因为在坐的除了她之外，霍成君也在场，上官太后和霍成君的中间还坐着一位妇人，看她穿着打扮，言谈举止，肯定非富即贵。
　　成君看到刘询来了，马上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笑道：“病已，好久不见……”这是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脸上有一双轻狂傲慢的眼睛，眼睛里只装得下她心爱的人。
　　那贵妇人看到刘询来了，也马上起身跪迎。“民妇拜见皇上。”看到成君直呼刘询民间时的名讳，呵斥她道：“成君，不可对皇上无礼！“
　　成君听那贵妇人训斥自己，向刘询眨眨眼睛，伸了伸舌头，退了下来。
　　刘询笑道：“没关系，我们在民间时就认得的。”说完又转向上官太后作揖道：“刘询向太皇太后请安！”
　　“平君向太皇太后请安！”
　　上官太后乐的笑逐颜开，许是自己身边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吧。笑道：“皇上和平君快来坐。”大家都入坐之后，上官太后指着那贵妇人向刘询和平君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外祖母，大将军霍光的妇人，这位是他们的女儿成君，说起来我还得称她一声姨母呢.”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成君听上官太后称她姨母，娇喝道：“太后～人家还没出嫁呢，都被您叫老了～”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平君道：“大家都称太后为‘太后’，谁想我们的太后是这般年轻美貌呢？”
　　一席话说得太后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边笑边道：“本来今天是中秋佳节，该在晚上邀大家一起赏月的。可是外祖母和成君晚上进宫略有不便，所以就白天把你们请过来了。没防碍皇上和婕妤吧？”
　　平君笑道：“没有，本来就要给太皇太后请安来的。”
　　刘询也道：“今日朝中也没什么事儿，该来陪太后过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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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之中，霍显每每称赞平君道：“许婕妤真是温柔美丽、聪明贤惠，我家成君若有婕妤一半，奴家便也知足了。”
　　平君被她夸的有些过意不去，搪塞道：“霍夫人过奖了，成君妹妹之美宛若天上之人，又可爱伶俐，我哪里比得了啊。”成君听别人夸她美丽，一点也不谦虚，笑容里也透着骄傲。
　　霍显又看向刘询道：“皇上以为呢？”
　　刘询心里在想其他的事儿，一时没听清楚她在讲什么，愣道：“恩？以为什么？”
　　上官太后见状接口道：“皇上以为成君生得如何?”
　　刘询心不在鄢，想都没想便道：“霍小姐生的天香国色，楚楚动人，日后谁若娶了她，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成君听刘询如此夸自己，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偷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霍显和上官太后听后相视会心一笑。只有平君觉得心头有丝异样之感，感觉她们正在针对着自己策划一个重大的阴谋，这种感觉让她有点恐惧。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将它归咎为自己太想家所以胡思乱想起来。

　　从御花园出来，刘询只顾着走路，心事重重的样子。平君见他这个样子，便拉住他问道：“有心事？”
　　刘询看向远方，沉思了一会，突然抓住平君的肩膀，眼里发光道：“平君，你想不想出宫去？”
　　平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跃，重复道：“你是说出宫？”
　　刘询重重点了点头，证明他没有说错，她也没有听错。
　　“可是……可是如果被大臣们知道了……那……”他现在根基不稳，所有大臣都对他虎视眈眈，若万一被他们抓住了话柄……
　　刘询看透了她心中的忧虑，心中一暖，温柔道：“只要赶在明天早朝之前回来就没关系的。”
　　平君听他如此说，心中如释重负。自己终于可以走出这牢笼，到外面透一透气，欢喜之情自不用说。
　　只听刘询又严肃道：“而且我这次出去是要找一个人，我不可以再坐以待毙！”这句话说的坚定而有力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也像是在向空气中的精灵做出某种承诺。
　　“要去找什么人啊？是司徒大哥吗？”平君脱口道，说出口之后又觉得后悔，见刘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马上解释道：“你的朋友之中和他关系最好，所以我以为……”
　　刘询正色道：“他如果想见我自然会来找我的，此刻我要去见的，是一个可以扭转我和大汉朝命运的人。”
　　平君见他说的如此严肃，便缄口不语了。反正现在对她来说，能够出去，自由自在地呼吸大自然的空气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