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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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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北方的天空燃起了大火,通透天宇。
伯爵被大帝召唤,一去就是七天七夜。回来时脸色愈加苍白,如果说以前是大理石,带着月光流动的暗彩,那现在,已经变成孤坆上飘荡的白纸,单薄地有点灰脆。
小女孩抱着焦黑了腿的布熊,站在晨曦的窗户下看着伯爵,眼里流出恐惧来。
伯爵一动也不动,肩上的血止也止不住。银流弹造成的伤对吸血鬼来说真是致命伤啊。伯爵暗自发笑,他看着自己身上流得欢快地像山间小溪的血,那些人类是不是也这样过,看着自己的血不断流出来,却没有办法把它塞进去。
“你——!”一双手狠狠地勒住伯爵的脖子,他登时喘不过气来,头被迫仰起来,看见杰斯燃烧的双眼。
“你本来可以躲过那一击的,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死么?怎么,突然心软?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伯爵笑起来,肩上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衬得雪白的肩头越发美丽。
杰斯感到喉头发干,“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伯爵“呵呵呵”笑起来,笑声有些嘶哑。
大厅里有些沉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担心你的父亲了?想……。”
杰斯的眼一沉:“与我无关。我只是怕你死得太快。”
“放心,我会等到你出手的那一天。”
伯爵的伤很重,大帝震怒,罚伯爵一个月禁血。这让他重伤的身体更是虚弱。每天躺在微光的软椅上,无法起身。
他一直很安静。
伯爵转过头去,总是会看见在墙边有微弱如兽眼的光芒,愣愣地看他。那个小女孩,像人间的小孩子看着他们至亲至爱的人那样看他,眼里有深深的情愫。这让伯爵心头一惊,有些迷惑,既而生出排斥来。
他不是人,也不要人那脆弱的感情,连藏在别人心里的也不允许。
“黛娜。”他懒懒地指了一下墙角,手指像白芍的茎,越发地瘦。
“是,伯爵。”
他盯着她,小女孩也仰起头,那双眼里有着一种东西,让他兴奋,让他毛骨悚然,想探究下去,却害怕沉沦。在孩子的眼里,他苍白的脸,像是夜里的水晶,发着柔和美丽的光芒。
伯爵挣扎着起了身,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像一片叶落下来一样无声息。沉默的城堡把她变得安静如夜。
远方是连年燃烧的战火,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只有吸血伯爵的城堡一如往日般安静。时间仿佛也在这里凝固。
伯爵看着远方红艳艳的大火,眼角慢慢狰狞,慢慢苍老。他抱起小女孩。望着那片大火无言。
小女孩只看着他的眼睛,在她的眼里,那片火海也比不上这双眼睛一分的妖娆。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绯吧。
伯爵放她下来,冷冷地说,带了一抹嘲讽的笑。
芭芭拉深深地陷进厚软的椅中,嘴角含笑,脸低垂着,她看见温煦的阳光里,威廉圆溜溜的眼睛,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百合花开放在枝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来。
这往日的时光啊,在回忆里竟是带上无上的甜蜜,令人沉沦。
“夫人?夫人?”
怀特唤了好几声,芭芭拉都毫无反应。
“夫人!”怀特提高了声音。
“什么?“芭芭拉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四周,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来,一时之间,她想不起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身居此处?是做一场梦吗?手工细致的蕾丝,华贵地只在吟游诗人嘴里出现的家具。突然的她一征,全身颤抖,脸扭曲起来,嘴巴大张,喉头”嘶嘶“地响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夫人,夫人。”
“都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怀特低下头,勉强才听得出芭芭拉在说些什么。
黛娜皱了皱眉,她不明白伯爵为什么会把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留下来。“她这个样子,怎么完成伯爵的任务。”
“伯爵现在身体也还没恢复,再等上几天吧。黛娜小姐,毕竟她是伯爵留下来的。”
绯和伯爵来到芭芭拉房间时,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他们走进房间后,看到的是一个极苍老的妇人缩在椅子上,椅背与她相比,看起来巨大无比,吞噬着芭芭拉的身体。
“夫人。”伯爵轻唤。
芭芭拉无力地抬起来头来,嘴上挂着一丝笑,脸上竟是一片平静,不复见往日里的疯狂与凄楚。这平静让芭芭拉的脸充满了一种安详,伯爵皱了皱眉头,像是极不喜欢。
“尊敬的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尊敬的夫人,我知道您已经打算放弃您人间的生命,因为您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您身边再也找不到可以与您血液相呼唤的人,您感到自己在这个世间是如此孤单,以至于您再也不对这个世界升起牵挂,您觉得您已经听到天上的呼唤,那长着翅膀的天使呓语着,吟唱着,他们将把您带到您亲人的身边,与他们得逢,得以相聚。”
芭芭拉的神色有些激动起来。
“可是,尊敬的夫人啊,您还活在人世间,您所遭受的不幸,别人也同样遭受着,您所经历的痛苦别人也同样经历,甚至比您更加不幸,恶魔已经毁掉她的一切,让她嫩小的生命再也无法在您的主的庇护下走上幸福。”他猛地从身后拽出一只手来,“您看,尊敬的夫人,用您悲悯的双眼看看这个小孩,她的父母在火场中丧生,留给她的只有烧焦的小熊,她没有姐妹,没有兄弟,甚至连最远的表表兄妹也没有,这世上仅剩她一人,在寒冷的冬天里,她是如此年幼,生命如此长久,却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技能。夫人啊,作为对人生充满了感慨与经验的您,对她来说正是一位优秀无比的教师。她需要您,就像呦呦的小羊需要哺育它的母羊一样。她需要您,就像冷巢里的稚鸟需要父母一样,夫人,您看到了吗,在这个幼小的生命里,您是多么重要,只要您一个不测,这个小女孩也许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伯爵说得诚恳无比,最后一句轻轻收尾,小女孩的身体一颤,无缘地想起深夜里被抛下断崖的斗蓬。
芭芭拉的脸侧向小女孩,这个女孩的脸有些熟悉,印象里仿佛哪里见过。她偏过头,直直地盯着她,浑浊的眼里满是追忆,慢慢地,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上帝啊,玛丽,你是玛丽!”
芭芭拉虚弱的身体忽然生龙活虎起来,她颤颤地站起来,脸上的神色竟看得小女孩步步后退,她可没忘记她从窗口掉下去的时候,伯爵对她的惩罚。
“玛丽!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
芭芭拉瘦弱的双臂仿佛有着强大的力量,让小女孩的身体生痛,她仰起来头来不满地看着伯爵,伯爵微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