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96、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此时秦淮河上华灯初上，影影绰绰，迎着自然光挂起一盏盏华丽朦胧的灯盏。金粉楼台，画舫凌波，琴箫声呜咽，应和水波清泠泠，别是一番晚上见不到的曼妙光景。
　　秦良伸手接过自家小妹，解释道：“秦淮河上各家画舫都在酉时末开始奏乐，此时是乐师试鸣。”
　　秦好上得画舫，凭栏眺望，清风徐来水波微澜，画舫也随之轻轻摇动。
　　“此刻正好，既不俗艳又清新自然。”秦好按住披帛，下角坠着的金铃轻声作响。
　　“俗艳？等到晚上那才不是俗艳。”秦良神秘的眨眨眼睛。
　　秦好打趣他：“那看来小哥哥可是这里的常客了？”
　　秦良条件反射般答道：“那怎么会……”
　　却见秦好促狭的对他眨眨眼睛。
　　秦良顿时很想揍她：“小坏蛋竟然敢打趣哥哥！”
　　秦好顽皮的挽住了秦良，小脑袋在哥哥的脖颈蹭了蹭。
　　秦良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秦良叹声气：“我多么可爱的小妹妹，白白便宜了沈家的小子。”
　　秦好忽略过心中一闪而逝的疼痛，扮了个鬼脸：“小哥哥也就比我先出来半盏茶而已。”
　　“那也是哥哥。”秦良很是满意。
　　秦好提裙福一福礼：“哥哥有礼。”
　　秦良更加满意。
　　秦好这才挽着他问道：“好啦，好哥哥，该上课了。”
　　秦良嗯一声。
　　“南姜的起源历史你应该知道吧？”
　　秦好点点头，又是不屑又是鄙夷般：“自然，外戚窃国。”
　　秦良嘘声，神色肃穆：“这样的话最好别在任何场合说出来，皇室很忌讳这话。”
　　秦好暗暗撇了撇嘴，敢做还不让人说。
　　天下皆知，这南姜萧氏是前朝右相萧鼎禹将女儿嫁入宫中待女儿怀上龙种之后以此窃国所起的家。
　　秦良笑笑：“南姜与北姚大不相同，虽然同延前朝旧制，可就像淮南橘淮北柑一样，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了。南姜的发展比北姚复杂得多，北姚的道路在南姜行不通。”
　　秦好不再插话，认认真真听课。
　　“南姜地处繁华江北，产丝绸锦绣大米茶叶，水运发达，商业上北姚远远赶之不及。”
　　所以照搬的货币战争行不通，秦好听懂了潜台词。
　　“南姜王廷内，高门世家相互倾轧，行举荐制，权利博弈无处不在。在王廷内分三大派系，分别为权臣派系，其领军人物为右相蔺涛，他是文臣，门生弟子遍布南姜境内大江南北，与大哥的名声齐平，有北秦南蔺之说；地方豪强派系，以先皇亲弟安庆王萧鼎年为首，盘踞一方，龙争虎斗，当今圣上的堂兄江州王萧邕也属于此派系，但他与安庆王并不完全合拍；还有商会联盟富豪派系，以百里扬名为首，富可敌国，掌握南姜境内超过三分之一的财富。”
　　“皇权……”
　　“皇权势弱。”秦良摇了摇头，“当今圣上醉心声色，以豫章公主为其代言人。此外圣上手中就只剩下了萧放的黑鹰军一支队伍了，可惜……”
　　秦好扬了扬眉。
　　“皇权衰微，若不是萧放对北姚军确实有经验极具将帅之才，黑鹰军真是任人宰割。这些年萧放不知道捋掉过多少次兵权，反正要打仗了再把萧放安回去，平常他是摸也摸不着军权。”
　　秦好噗嗤：“这主帅当得可真是憋屈。”
　　秦良轻描淡写：“谁叫他姓萧，是萧家子弟呢。”
　　秦好想了想：“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谁是豫章公主，她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吗？还是妹妹？”
　　秦良摇头：“都不是，”神色复杂难言，“她是萧蜜。”
　　萧蜜！秦好震了震。
　　“这……”
　　萧蜜是谁？就是前朝萧贵妃，也就是那位凭借肚子里龙子逼位成功让萧氏外戚篡位的萧氏女子！
　　“没想到她还活着……”秦好感慨万千。
　　“是啊，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秦良轻描淡写，秦好却从他的语义里听出了刻骨的恨意。
　　秦好狐疑的看一眼他，莫不是小哥哥也是知情者？
　　“豫章长公主，封豫章郡万户汤沐邑，因其襄助建国有功，特许留驻京城。兴建豫章公主府，赐良田千顷面首三千……”
　　秦好抖了抖：“小舅舅不会……”做面首去了吧？！
　　秦良哭笑不得：“自然不会。小舅舅他很辛苦，你不要胡想。”秦良顿了顿，“官拜当朝左相者，颜三九也。”
　　秦好沉默了片刻：“那么他的举荐人是？”
　　南姜行举荐制，则举荐人与其派系息息相关。
　　“豫章公主。”
　　“夹缝中生存啊。”秦好叹口气。
　　秦良亦赞同，所以才艰辛啊。

　　“砰～砰～砰～”
　　剧烈爆炸的烟花炮竹声唤回秦好思绪。
　　喧闹的烟花炮竹声里，秦良凑近秦好耳边大声道：“好好看吧，秦淮河上最有名的七七莲花舞。”
　　秦好闻言定睛目视前方。
　　莲花舞北姚也有的，曾在上京西坊内见过多次，不料到了南边竟然发展得如此华美动人。
　　桨声灯影间，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来一朵巨大的莲花，不知何种材料制成，漂浮水面。莲花瓣上均匀的点着烛火，闪耀动人。
　　莲花一直飘向江边一处楼台，在楼台前落定。楼台上十八般乐器已然就绪。
　　“咚——咚——咚——”由疾到徐的鼓声好似春雷，敲响了开场的啰音。
　　亭台屋檐上出现了一袭华丽洁白舞衣的美貌女子。
　　她顺着屋檐上所系白绸，飘然旋转，落入江心莲花台上，裙裾飘摇，身姿曼妙，宛若九天谪仙。
　　鼓声慢慢的停下。
　　呜咽箫鸣扶摇而上，琴声随之而起。
　　女子翩然起舞，腰若摆柳，长发飘摇，身姿轻盈如仙，每一道回转每一道甩袖都叫人流连忘返。
　　琴箫渐弱，凄楚若诉的琵琶声起，大珠小珠落玉盘。
　　女子身形婉转，轻轻伏在莲花台上幽幽如泣。
　　秦好不自觉的探了探身。
　　银瓶乍裂水浆迸，琴箫再起，鼓声转急。
　　女子素素起身，水袖舞动徐徐生风，竟落在莲花台花瓣的烛火之上。
　　幽幽夜空，长袖染了火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忘我的圆弧，随着鼓声更快更急。
　　火星四溅中女子利落甩发竟将已燃点了大半的水袖舞衣借势脱出扔至莲花台外。
　　火苗星星点点，照亮了秦淮幽波，也照亮了女子娟媚的容颜，额角还有因剧烈的舞姿而渗出的亮晶晶的汗意。
　　“拾花楼苏眠柳。”女子福一福身。
　　秦淮河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各式叫好声。
　　邀赏的小船一一靠近各个画舫，满载而归，连秦好也忍不住给了不少银子。
　　实在是精彩。
　　秦良拍了拍手掌：“这位拾花楼的苏姑娘是近期秦淮河上最红的姑娘，最妙的是她是清倌儿，只卖艺不卖身。”
　　秦好有些惋惜：“只怕是不容易。”
　　秦良赞赏的看着妹妹：“没错，坊间传闻她是江州王的旧相识。”
　　秦好眯了眯眼睛，顿时有些犯嘀咕：“小情儿就小情儿，还旧相识。”
　　秦良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粗鲁！在南姜，万事万物都要一个字，雅！像小妹这样粗鲁，在南姜可就嫁不出去了。”
　　秦好撇嘴：“我干嘛要嫁人，不是已经嫁过了吗。”

　　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萧放，萧放看一眼秦良，秦良拱手执礼：“将军。”
　　萧放摆摆手：“不必多礼，替我向颜三九带个好儿，就说今次北姚之行多谢他一路照料，大礼萧某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秦良愣了愣，答应下来。
　　萧放于是不再理他，对秦好道：“我还以为你会初来乍到不习惯，看来是萧某多想了。”
　　秦好抿嘴一笑：“还是要多谢将军予秦好一个落脚之所。”
　　萧放摆手：“不必客气，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肯随我来，便算是救过萧某一命，这点子东西买萧某一条命还是划算的。”
　　秦好再次行礼。
　　萧放再道：“倘若有什么不适之处尽可以告诉萧某，萧某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
　　秦好谢过。
　　萧放离去之后，秦好有些狐疑的问小哥：“是我理解错了吗？我似乎觉得萧放对我颇有善意。”
　　秦良沉吟，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