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80、第 80 章

　　十二月二十，三方和谈结束，梅那王女离去，萧放却出乎意料不知什么缘故滞留在了北姚，据他自己所说，是要瞧一瞧北边的年节同南边有些什么区别。
　　许多事正在悄然无息的发生，秦好却在昏睡着挣扎着，一无所察。
　　深沉的梦里，她是清高孤傲的全校第一名，却因为朋友的中伤导致心态失衡，高考失利。她痛苦的哭泣过、懊悔过，全都无济于事，三年的发奋刻苦全都付诸东流变成了一份刺目的成绩单。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怀抱着沉重的江石一步步走进冰冷的江水。
　　江心弥漫着月白江雾，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
　　半裸上身的年轻男子，长发及腰，发色月白，瞳色很浅，漂浮在雾气里盘腿坐着。
　　他歪着脑袋的样子有些天真无邪：“你是不想活了吗？”
　　她点点头。
　　“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她不答，坚定的一步步。
　　脚下已经快要落空，江水漫进耳朵鼻孔，她呼吸困难，却始终紧紧抱着石头。模糊的视线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月白长发的男子似乎弯下腰咒着眉准备将她拉起来……

　　“昌平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用了这药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但不用这药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很清楚。”这是陌生的声音，曾经负手吟过“能饮一杯无”从密牢里走过，为她带来了小火炉和厚被褥，却被她一吐回报。
　　“萧将军何以这么好心？”沈嘉明冷冷的，“萧将军从未见过贱内何以一次次特别以待？萧将军此前去过密牢吧？”
　　萧放负手瞎胡扯：“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嘉明并不觉得好笑：“萧将军的年纪都可以当好好的爹了！何况好好已为他人之妇，萧将军此话未免不妥。”
　　“非也非也。”萧放伸出一根手指摇啊摇，“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也不是距离……至于后面那个……”萧放用胳膊肘捅了捅沈嘉明，“那就得要侯爷割爱了。”
　　沈嘉明怒气上头：“萧将军怎么不饮也醉了？冬喜，送客！”
　　萧放一边备赶出去，一边喟叹：“拿了药就翻脸无情啊……”
　　沈嘉明打开瓶子看过，是他从未见过的淡黄色粉末，嗅之味苦，挑了一点给狗喂过无碍后，忐忑的给秦好服下。
　　接下来就是等待。萧放说得没错，除了赌一赌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适逢隆冬，大雪纷飞，多地因米粮减产爆发饥荒，流民无数。有心者处处煽动，救亡会来到台面上，大力宣传田亩制度，发起了分田运动，带领各地的农民拿起武器变成了起义军，抢劫大地主的土地田亩，打开粮仓分发粮食给穷苦百姓。
　　南军顾准受命镇压，圣上连颁多道旨意，实施连坐法，一户参与起义，十户全部斩首。淮心太子提出异议，他有些忧心：“这会不会逼得人背水一战？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才做此举，应对之法难道不是开仓赈灾吗？”
　　圣上森然道：“乱世用重典。这些贼子拿起武器是乱民，放下武器就是农人，难以区分寻找，唯有连坐重典才会让这些贪生怕死的蝼蚁心生忌惮，彼此顾忌。淮心，你可不能妇人之仁，天下江山唯不择手段者可居之。”
　　方淮心沉默良久没有说话，直到走出皇城才轻轻叹息一声：“父皇，你不懂得别人的心。”
　　顾准军与詹子曦等救亡会义士带领的起义军数度交锋，临时组织起的破衣烂衫拿着棍棒的农民起义军怎么可能是全副武装作战经验丰富的正规军的对手？数度失利之后，救亡会带领起义军转入地下，以游击战迎战，尽量杜绝与顾准军正面接触。
　　顾准面临的情况就好像是大锤子打地鼠一般，觉得既厌烦又难缠。大军开动，安营扎寨，每天都是数千两银子的军需，对手却滑不丢手，想逮逮不着，想打找不到，时不时出来骚扰两下，虽然不伤及皮肉但烦人啊！
　　顾准思索后，将一万大军分编成二十个五百人小队，机动灵活地四处追着詹子曦部的尾巴打。这样的战术原本是正确的，五百人的正规军就算是对上上千人的起义军也绝不会落下风，谁知斜刺里又出现了个变数！
　　多个小队长带着残兵败将败逃回营，称遭遇了追击战，对方人人身材高大，执长刀长枪，黑布蒙面，高头大马，冲入步兵阵型就一阵猛砍猛杀，马蹄踏死无数，高对低的打击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顾准气个倒仰，连忙唤回步兵小队，对方机动性太强，转眼一夜间砍杀无数兵丁，一万人的小队出去，只回来了不到六千人。
　　顾准整军重装待发，从装备以及对战经验上看，顾准判断对手不再是放下武器就是平民的起义军，而是与他们一样的职业军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秦好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满是胡子拉碴的沈嘉明疲倦的躺在她身侧，笔挺小心的睡着，眼下一片浓厚的乌青。她想说话唤醒他，却喉咙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想伸手推推他，却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她病了好几天，几乎油尽灯枯。
　　努力了好久，依然不能用力，只做到了轻轻把手搭在了沈嘉明的手上，这个动作让她浑身是汗。
　　沈嘉明也睡得很浅，把手放上去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还有些朦胧：“好好……”
　　秦好疲倦的努力扯了下嘴角，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嘉明瞪大了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好好！你醒过来了！”转头呼唤着人，“去请御医来看看！”
　　秦好微微阖上双目，很累……
　　太医把过脉后抚着胡子欣喜道：“真是神仙保佑，夫人的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还有些体弱，记得多食温补多饮水，让她慢慢好起来。”
　　沈嘉明点头如捣蒜，一边嘱咐着下人：“都听见没？”
　　给秦好喂过一道水之后，秦好才慢慢好转了一些，有了点力气，左右四顾：“云往呢？”嗓子干哑，好像沙子摩擦的声音。
　　沈嘉明又拿过水来调和了蜂蜜，细心喂她，一边慢慢道：“云往生气我那天不拦着东厂的人，出走了。”
　　秦好把头别过一边，示意不要喝了，哑然道：“我不怪你，云往不明白。”
　　沈嘉明放下碗，拿起她的手背贴在颊侧，轻轻摩挲：“我倒是宁愿你怪我。”
　　每当看见她手指缝里细细密密的发红的针孔，就叫他心痛得不能自已。
　　秦好艰难的弯唇笑一笑。
　　冬喜走进来，后面跟着一道矫健的身影，健步如飞，一道光一样冲到床前：“小姐……小姐？”
　　秦好缓慢眨了眨眼睛示意。
　　云往抹抹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见心中感慨。
　　沈嘉明说秦好需要休息，让云往出去，云往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吵，我陪着小姐，一丁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的。”
　　沈嘉明无奈，叮嘱了几句出去了。这几日为着秦好的缘故，他已经荒废不少事在手里面，眼下秦好醒转，应当是重新拾起的时刻了。
　　云往仔细的用热水擦拭秦好的手脸，又用小勺子沾了蜂蜜水沾湿她的嘴唇，悉心的照料着。
　　秦好缓缓开口：“我未醒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声音依然嘶哑不堪。
　　云往呆一呆，红着眼圈抱怨：“小姐还这样子呢。”意思是别管那么多了。
　　秦好执意看着她。
　　云往只能四顾，俯身低声讲着话：“小姐那日走后，我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从沈府出去，根本无处可去，秦家新的联络点我根本就不知道，只得暂居在崔家爹爹的客栈。当天夜里就有人联络了我，你猜我找着了谁？”
　　秦好默默无语的在心里翻个白眼儿，我都这样了，你还卖关子。
　　“是颜夫人。”云往难掩兴奋，“颜夫人在上京！小姐能够好转也是因为颜夫人托萧将军送来了药。还有一事……”云往迟疑了一下，“九福庵起了大火……”
　　秦好睁大了眼睛。
　　云往连忙摇手：“秋姨娘没事，崔姑娘把她带了出来。”
　　“……崔……？”秦好吃力的发出一个字。
　　云往点头：“当初小姐叫我派人进去九福庵，可我真的不知道派谁进去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崔姑娘听说此事，便说道她本就有意皈依佛门，愿意顺道为小姐做这件事情……”
　　“……糊涂…！”秦好喃喃骂道。崔汝芳才几岁？不过普普通通一场失恋，就把人家变成了姑子，叫她怎么面对崔家爹爹？
　　秦好闭上眼睛，示意自己休息会。
　　云往了然的散开帐幔，将前后帘子都放了下去，自己则忠实的坐在脚踏上守候。
　　云往抱膝想着，东厂的人来的时候，若不是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与东厂的人冲突，她大概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云往握了握掌，即使寒冬酷暑绝不停歇的练习武艺，个人的力量也终究有限。她也想像小姐一样，成长，然后变得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