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52、旧爱

　　老夫人含笑点头。
　　方蕖抿一口茶汤，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看着沈莲衣。
　　“我听说秦佑求娶你却被拒了？”方蕖突然发问。
　　沈莲衣却并不意外：“有此事。”
　　方蕖嘀咕了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莲衣总算抬起美眸，秋水一样闪动，落在方蕖身上，轻轻眨了眨：“若他是利用你，你也肯嫁么？”
　　方蕖讥讽的笑一笑：“当年我求着他利用我他都不肯。”
　　秦好看着鼻子装自己不在。
　　沈莲衣轻叹一声：“你是公主，又何必如此…”自甘下贱。
　　方蕖直把茶作酒来饮，一饮而尽：“你不明白。倘若那时候我与他断了联系，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关系了，真情也好，利用也罢，一同生活几十年，总得有点真心实意在里面，总比什么也捞不着强。”
　　沈莲衣摇头：“我不能同意你。纯粹的感情，参杂了利益，便不再是感情了。”
　　方蕖放下茶盏，轻挑嘴角：“所以你还没嫁出去。”
　　方蕖起身，向老夫人告辞，头也不回的离去。

　　旁边有人道：“早该走了，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与这沈府不沾亲不带故的。”
　　沈大夫人在一边用眼角斜睨着沈莲衣：“自然是有她想见的人才来的。”
　　昔年方蕖与秦佑的韵事弄得满城风风雨雨，知道的人为数不少，沈莲衣被求娶一事却只有沈府里人知道，外人不明就里，央着沈大夫人赶紧说。
　　沈莲衣轻笑笑，便同老夫人告辞了。
　　秦好变成独坐一桌，难免有些尴尬，四婶薛氏招呼她：“侄儿媳妇儿，过来坐。”
　　秦好点点头，便去了。
　　四叔的儿子沈嘉辰六七岁，小名叫虎儿，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薛氏教着他叫堂嫂，他便乖乖对秦好道：“堂嫂好。”
　　秦好莞尔一笑，同虎儿玩耍，耳朵却在听着沈大夫人在同贵妇们讲着沈莲衣被求娶一事。另一边三姑沈璧月也同另外几个女子小声讲着放贷一事，力邀她们也去放。那几个贵妇人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沈璧月极力劝说着：“真的，是我朋友的朋友开的赌档，倘若是陌生人还不让你参合呢。我投进去两千五百两银子，到现在不过半个月便回了一百两，都是月结，每月底差人送来的。又没有风险，来钱又快，眼下又正是月初，到月底整好一个月的利钱，你们还想什么呢？”
　　一人犹豫道：“放贷可是违法的。”
　　沈璧月连连摇头：“我那位朋友世代商户，同官员的关系好得不得了，谁会去管他？再说了，这样放贷的京城里那么多，你怕什么？怎么也抓不到咱们头上呀，咱们就是个投钱的，放贷的又不是咱们。”
　　可那人仍旧犹豫：“可靠吗？”
　　沈璧月被弄得没了脾气，干脆将旁边的秦好抓过来：“侄儿媳妇儿，你也投些吧，你这样有钱也不嫌钱多对不对？来钱快没风险，我真是把你当亲戚才叫你投的。”
　　秦好犹豫着，沈璧月却暗地里掐了一把她，秦好拧拧眉头，软弱道：“那…那我投一千两可好？”
　　沈璧月又掐一把她的胳膊，秦好眼泪都快痛出来：“两千两，等下我去取银票给三姑姑，劳烦三姑姑给我带去吧。”
　　沈璧月这才满意的松了手，对几个贵妇人道：“嗳，看见没，我侄儿媳妇儿多么有钱的人都投了钱进去，你们难道还不放心？”
　　秦好摸着手臂，拧着眉头，心里却在想，难怪自古以来便有托儿这个职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沈璧月劝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在秦好那两千两的带领下，总算撬开了贵妇们的钱袋。
　　听戏完后，各家夫人纷纷告辞，只留下沈家一家。
　　秦好吩咐人上菜，请回了家中的男人们，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过了饭。漱口后，老夫人一杵拐，总结陈词：“今儿从儿媳妇儿辛苦了。”
　　秦好连忙低头谦虚。
　　老夫人接着分派活儿：“你有时间和你大伯母一起，把礼单上的东西都点理入库了。”
　　秦好点头。
　　老夫人又接着道：“这一阵是有点累，等忙过了，你好好养养身子，给我们老沈家添个大胖孙子。”目光落在秦好纤瘦扁平的腰肢上。
　　“春华。”老夫人指派着，“去把我柜子里那棵百年何首乌拿来。”
　　春华依言而行。
　　老夫人接过锦盒，递给秦好，握一握她的手：“何首乌滋阴，你便拿着好好补补身体。”
　　秦好受宠若惊，本不敢接，沈嘉明却按一按她：“奶奶送你，你便接着吧。”
　　秦好这才谢过老夫人，接过锦盒。
　　老夫人又拉一拉春华，对秦好道：“你这些日子繁忙，底下人不能疏落了照顾你，我瞧你身边的丫头是个粗手粗脚的，不如我春华可心，便将春华给你使一段日子，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得多。”
　　秦好哑然，反应过来，苦笑着看一眼春华，将目光转回沈嘉明。
　　沈嘉明接到她的目光，连忙帮着说项：“奶奶身边没了春华姐怎么能行呢？奶奶收回成命吧，您关心秦好，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老夫人摇摇头：“我还有春桃春盈呢，不打紧。春华做事，我放心的，你们不必再说了。”
　　如此此事定了音，沈嘉明也无奈的握一握秦好的手，无言的安慰她。从头至尾他也没有看一眼春华。春华低着头，握紧了拳。
　　众人反应不一，看笑话的诸如大夫人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诸如沈璧月也有。唯有薛氏临去时安慰了她一两句：“二侄儿到底是嫡长孙，老夫人着急也是难免的，你看开些罢。”
　　秦好唯有多谢她的安慰。
　　秦好进得明园，云往便抱怨道：“老夫人当咱们是傻子呢，说是来帮忙，有绞了脸再送来帮忙的嘛？分明是送来做小儿的。”
　　秦好摇了摇头，还未说话，茉莉便摇头道：“若不是你说话做事没有半点分寸，老夫人也不会有了借口塞人进来。”
　　云往低着头讲不出话来。
　　沈嘉明从背后赶上：“怎么走得这样快？我同奶奶叙会话一会儿的功夫你酒不见了。”
　　秦好看一看他，眼一错便看见春华跟在冬喜身后，寸步不离。她笑笑，没有说什么，只嘱咐云往去拿外出的披风和备车。
　　沈嘉明看看天色，已经夕阳西下，夏日里太阳落得晚，其实已酉时三刻快至戌时了。他问道：“这样晚了还去哪里？”
　　秦好替他整整衣领：“我有些事要问问哥哥，若弄不明白，我夜里都睡不着的。”
　　沈嘉明强调：“已经很晚了。”
　　秦好道：“我会很快回来的，在亥时宵禁之前一定回。”
　　沈嘉明显然非常不高兴，拂袖而去。
　　秦好将手拢在袖子里，春华冲她见个礼跟上沈嘉明。秦好向茉莉点点头，让她也跟了上去。
　　云往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只空落落的站着秦好一个人，纱衣罗袖，身量娇小，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显得分外孤单。
　　云往将丝质的披风为她系上衣带：“姑爷呢？”
　　秦好摇了摇头：“车备好了么？”
　　云往点点头：“在门前了。”
　　秦好出门去到秦府，秦佑刚刚才回来，还没吃上饭，见她来便问道：“今日沈府老夫人大寿，你怎么有空过来？”
　　秦好笑吟吟道：“已经过了，哥哥还没有吃饭？”吩咐云往，“云往下去看看厨房，有什么菜给哥哥做两个拿手的上来。”
　　云往脆生生的应一声下去了。
　　秦佑净了手，坐在桌边给她倒了杯茶：“怎么了？”
　　秦好摇摇头，正色道：“我有好多事不明白想问哥哥。”
　　秦佑笑道：“你成日里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我已经习惯了，说吧。”
　　秦好有点脸红，仍是问道：“大哥同长公主是不是有些不妥？”
　　秦佑叹声气：“从你结亲那一日之后，大哥便说要同她和离，她不肯，如今大哥已经在秦衡府上住着了，因着隔得近，现在京里还没人察觉出来。”
　　“哥哥真的是生嫂嫂的气吗？”
　　秦佑摇摇头：“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你有空问他去吧。”
　　秦好应一声，突然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家二哥。
　　秦佑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秦好笑眯眯：“我突然觉得二哥还挺俊的。”
　　秦佑大为得意：“那是当然…”
　　秦好继续：“十几年前一定是位美男子。”
　　秦佑更得意：“现在也…”秦佑突然警醒，“你说十几年前干什么？你都还没出生呢。”
　　秦好凑进去道：“我今天看见溧阳公主了。”
　　秦佑挑起眉毛，十分警惕：“干嘛，你想知道什么？”
　　秦好讨好道：“哥哥告诉我嘛，我看你们好像有很多旧事一样。”
　　秦佑拗不过她只能坦白：“我与小蕖本就是青梅竹马，早约好年纪到了就结亲，后来发生那些事，家里一团乱，大人走的走、没的没，底下的小孩哭的哭、闹的闹，我和大哥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执意要嫁给大哥了。”秦佑淡淡笑了笑，摸摸秦好的脑袋，“你小时候倒是很乖，很少哭。”
　　虽然简单几句话，秦好却能想象出那时的艰难困苦。秦父安排好一切就一蹬腿撒手人寰，颜夫人生下她和良哥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衣袖，家中没有一个长辈，只有大哥二哥两个半大小子，外带下面嗷嗷待哺的四个小孩，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外人虎视眈眈这份偌大家业，圣上一心想要套出魏后临死前说出的关系前朝社稷的秘密，所谓大厦将倾也不过如此。
　　秦好低声道：“还好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