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51、众生

　　淮心太子亦举盏：“蕖儿妹妹好久不见。”
　　两人一饮而尽。
　　方蕖再注酒，这次是冲着方淮心后面的小几后坐着的人：“晴儿姐姐…”
　　长公主几乎是立刻就骂道：“谁是你姐姐？！不要脸…”的臭东西！淮心太子半转头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愣了愣，不管不顾：“心弟你看我做什么？她是你妹妹吗？我才是你姐姐！她不过是梁佩珍那个贱货生的小贱货！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一番话又快又难听，想阻止都来不及。
　　淮心太子很是无奈，他看一眼长公主身边的秦福，但秦福只低头玩着酒杯，根本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淮心太子向沈老夫人颔首：“今日之事，皇姐多有得罪，改日一定代皇姐上门道歉，淮心便先走了。”
　　老夫人点点头。
　　淮心太子一手拉住长公主的手腕，同方蕖点点头，将长公主生拉硬拽了出去。
　　方蕖挑着眉，勾着一边唇角，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落座在秦福身侧，吩咐侍女将长公主用过的盘盏全都收走。
　　秦好不动声色看了一出好戏，目光却越来越疑惑的看着自家大哥。
　　沈嘉明叹了口气：“听奶奶说过几回这位溧阳公主。听说她嚣张跋扈又聪明伶俐，每每所到之处必人仰马翻，我算是见识了。”
　　旁边的人交头接耳道：“你们可听说了吗？听说秦御史已经离开公主府好几个月了，一直住在秦府上。”
　　“怎么会？莫不是他要休妻？”
　　“怎么可能！我朝律法规定驸马不可休妻的。”
　　“总归是名存实亡，否则长公主那样失态为何他也不拦着？往常他都会提点长公主的。”
　　…
　　秦好低垂着眼帘。
　　沈嘉明握一握她的手：“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秦好微微抬首，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轻轻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梨涡：“不辛苦的。”
　　其实自从那日秦好到郑府上迎回了沈嘉明后，两人关系虽然破冰，却不复初时的融洽自然，沈嘉明睡在书房里已经数日了。秦好总想办法找借口同他接触，他也一直不阴不阳的态度，爱理不理的。可是秦好央求他写邀请帖子，他却不眠不休的写了大半晚，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三更才熄灭。
　　这是爱或者憎，秦好不明白。

　　方蕖坐在秦福旁边，支颐看着秦福。
　　秦福转头看一看她，她便扬盏：“福哥儿好久不见。”
　　秦福淡笑，伸手接过她的酒盏放在小几上：“你少喝点。”
　　方蕖摇头轻笑两声：“福哥儿还是这样，正经又一点儿不让人讨厌。”
　　方蕖直视着秦福，好像已经有些微醺，胭脂底下透出一层暖红来：“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秦福也有些怅然的低头道：“十四年了。”
　　方蕖嬉笑：“十四年啦！我人生的一小半儿了。”
　　笑着笑着，无征兆的，方蕖忽然流下两行眼泪：“我好恨你们啊…我好恨…”
　　秦福沉默不语。
　　方蕖抹抹眼泪，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还好吗？”
　　秦福点点头：“很好。”
　　至此两人不再说话。
　　方蕖踢一脚两人前面的宁大人的垫子：“宁大人可听够了？”
　　宁大人转头，眼观鼻鼻观心：“下官什么也没听见。”
　　方蕖哧一声：“虚伪。”却也没有再多加难为他。

　　淮心太子将长公主带回太子府，苦口婆心：“晴姐，不是我说你，沈老夫人大好的日子，你同方蕖较什么劲？她为什么一进京来就直奔沈府，还不是因为你在，故意要气你来的，谁知道你还真的这样冲动。”
　　长公主不高兴：“你就向着她，我才是你亲姐！”
　　淮心很是无奈：“你知她是梁后女儿，难道我不知吗？我会不明白你才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吗？可是你也太不争气，大好的日子同她斗气，坏了沈家的喜气，他们岂不在心中责怪你？”
　　长公主冷笑一声：“哼，一个沈家，哪里来的胆量同我计较？昔日沈国公在时，我还敬他是我大舅三分，如今的国公府分明是一窝蛇狼鼠蚁。”
　　淮心太子摇摇头，有些伤感：“晴姐，你还是这样。父皇有多器重沈家你也看不出来，你只能看见沈嘉明弃娶韫宜那点不好，别的什么也看不见，难怪姐夫生你的气。”
　　长公主陡然发怒：“别和我提他！”
　　淮心太子规劝她：“晴姐，你扰了秦小妹的婚礼，确实是你不对，你就同秦御史道个歉又能怎样呢？你别忘了，往后我即位，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就你一个，我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呢？”
　　几番话终于劝得长公主心思活络。

　　宴席仍在继续，一道又一道美味珍馐被相貌娟好的侍女素手白盏一一盛上桌来，蜜汁烤鸡，八珍鸭，白玉蚌，玉髓汤，雪底红等。最后盛上来一盏杏仁酪，玉雪一样的奶白杏仁酪上面浇着一层嫣红的汁子，红白相间极是好看。娉娉用银匙舀半匙杏仁酪尝了常便笑道：“原来是玫瑰汁子。”
　　秦衡瞥一眼她的杏仁酪，再看看自己的，有些不满意：“为什么我的就是枸杞杏仁冻？我不喜欢吃枸杞。”
　　娉娉接过他的盏，用银匙仔细的一点点挑掉混在里面的几粒枸杞，一边道：“你妹妹已经很细心了，我瞧见旁人的枸杞比你的多得多呢，她一定是记得你不喜欢吃枸杞，但是这杏仁冻没有枸杞又不好看，所以才放了几粒。”
　　秦衡挑挑眉毛，支颐看着娉娉：“是吗，我倒是更想吃你的。”他伸指放在她唇边轻抚，“自从我上次说过喜欢你不点唇之后，你就真的再也没有点过唇了，真好看。”我很喜欢。
　　这话也叫娉娉脸红，这目光也叫她脸红，她一把将挑得差不多的杏仁冻推回秦衡面前，含羞嗔怪：“登徒子。”
　　秦衡大呼冤枉：“我只是想吃你的杏仁酪而已。”
　　娉娉拿起银匙舀了半匙，想放到他碗里，却不料秦衡头一偏便将银匙含在嘴里，吃了个干干净净，还意味深长的舔了舔银匙。
　　娉娉耳根红透，美目流转，轻笑道：“你这登徒子难道不知道玫瑰可是滋阴的吗？”
　　秦衡得意的表情凝在脸上。
　　娉娉悠闲的搅动着杏仁酪：“所以我说你这妹妹好精巧的心思，玫瑰滋阴给女子，枸杞补阳给男子，一道甜品尚这样费心思。何况玫瑰本就是番邦舶来品，上京城里有售卖的也不过就青阳货行一家而已。不仅玫瑰，方才的白玉蚌，玉髓汤里的珍宝鱼，都是南边的海产，上京里只有秦、宁两家船队有能力带回，可宁家做的是皇家生意，概不外售，这下青阳货行要赚的盆满钵溢了。”
　　秦衡皱着眉头一边将剩下的枸杞挑出来，一边不在意的说道：“她哪有你那么多想法，我猜她就是觉得自家的东西便宜省心不用多想而已。”一边好像想起了什么，笑道：“我这个妹妹，什么也不出色，只每到一个地方必要将当地的美食吃的够够的才许走，我三哥不知道多么头痛她呢。”说到这里，秦衡有些黯然。
　　娉娉了然，将手握住秦衡的手，轻声安慰他：“你三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秦衡怅然叹口气，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了，已经大半年没有消息，我们家所有人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叫人不安心，哥哥们的意思都是一定要让他魂归故里的，听说已经派人进南姜江段搜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娉娉不好再插话，无言的握着他的手，目光微微流转，落到对面的宁大人身上，又再次低下头去。
　　到此时宴席已近尾声，男客们纷纷告辞，只留下一园女客开展“夫人外交”。秦好送走沈嘉明和两位哥哥，娉娉也一同离开，秦好本欲留下她探探她的底，娉娉却坚持笑道：“其实我家中事务也很繁忙，今日赴宴还是抽空的呢，实在不能多耽搁了。”秦好也不好强留，只能送他们一道离开了。
　　沈嘉明摸摸她的脑袋，关切道：“无妨吧？”
　　秦好点点头：“嗯。”
　　沈嘉明嘱咐她：“三姑再闹，你便忍着她些，不要同她置气。”
　　秦好依然点点头。
　　沈嘉明这才离去。
　　一行贵人命妇们转制后园听戏，三五人一桌围坐着品茶聊天。
　　一夫人道：“这茶味道和咱们平常喝的倒是不一样，怎么甜生生的？”
　　秦好不知怎么便和五姑沈莲衣以及溧阳公主方蕖两人坐到了一起。方蕖一直托腮打量沈莲衣，沈莲衣安之若素，慢慢品茶，而秦好却觉出了些不妥。
　　此刻一问倒是解放了她，她回过身解答那位夫人的话：“此茶名白桃乌龙，乃南海瀛洲产，据说是采用当地最新鲜的桃花和顶级乌龙，用古法小火烘焙使茶叶染上桃香，才会有如此香甜。”
　　旁边有人惊呼一声：“是啊，你们看茶盏里，还有桃花瓣呢！”
　　众人连忙低头一看，碧水般的茶汤中果然漂浮着片片白红桃花瓣，胖乎乎的一片片，肆意的舒展着身体，让此茶显得娇艳无比，花香馥郁，饮一口则齿颊生香。
　　众位夫人纷纷同老夫人夸赞她：“令孙媳好精巧的心思，老夫人可是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