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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 159 章 ...

  •   秦好提笔却久久落不下去,墨在纸页上凝成了一团,正如她此刻潦草的心情。
      如何评价?
      殿上哗然之声一片,来参加春闱的大部分是年轻人,许多人根本连破豪擢寒九条都没有听说过,何谈评价?
      老一点的摸一摸胡子十分自得,悄悄摸摸的挡着卷子,生怕别人瞅见了。
      “一破豪强屯田,二破乡绅敛财,三破世家垄断,四破奴隶私有,五擢农人分田,六擢寒门读书,七擢全民共考,八擢男女同工,九擢天下大同。”秦好喃喃的念道。
      萧鼎禹忌讳前朝,将相关的记录焚烧得干干净净,能完整知道这九条的人寥寥无几。
      抬头望望这江山入座的匾额,秦好心觉十分嘲讽。如今他忌讳的也已上了这厅堂,以另外一种方式。
      秦好要以怎样的心情提笔,去侮辱、否定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苦心孤诣提出的策论?
      好一记策论,好一记针对的毒策。
      “怎么?写不出来?”詹子曦闲闲收笔,嘲弄道。
      秦好没有搭理。旁边的监理敲一敲他的桌子:“不许说话。”
      时间到,秦好交了白卷。
      十余人,有的胡写一气,有的洋洋洒洒,或小贬或大批,无一人赞赏,赞赏前朝祸国妖后的策?是活得不耐烦了?十余人,十余张卷子,秦好的白卷分外显眼。
      “一零七,你为何交了白卷?是不知道擢寒破豪九条是什么吗?”萧蜜主动给她台阶下。
      秦好摇摇头,怅然道:“千古功过凭谁说。魏氏的功过,尚且不到百年,我又有什么资格评说她的对与错?待百年后,后人自会有公正的评价。”
      淡淡一语,令堂上安静,蔺相捋了捋胡子。
      “起码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这九条的第七条,不正是实现了吗?”秦好平静道。
      母亲啊母亲,如今的我,还没有能力为你平反,可你曾经希冀改造的世界,正缓慢的向着你的希望前去,慢慢的,慢慢的。

      秦好慢慢走出殿门,程颂赶紧迎上:“怎么样了?”这可关系到他能不能按时顺利的抱得美人归的问题。
      秦好恍恍惚惚的没有开口回答。
      程颂顿一顿:“没事,你还有我呢。”
      “恭喜秦公子,贺喜秦公子!策论榜首实至名归!我等心服口服!”斜刺里旁人拱手相贺,秦好温和回礼,程颂这才松了口气,没忍住轻戳她一记:“叫我好生担心,还以为黄了呢!”
      秦好噘着嘴上马车,满脸不忿:“真的差点就黄了,颜十八也忒狠毒,竟然让我评价前朝的擢韩破豪九条怎么样。这我怎么评价?写好吧得罪当朝,写不好吧,我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可为难死我了。”
      “那你怎么评价的?”
      “我交了白卷。我说千古功过凭谁说,你们爱说啥说啥。”
      “噗嗤……”

      欢声笑语越走越远,原处殿上只留下萧雍和詹子曦。
      詹子曦道:“你怎么没有拿走她的试卷?夫人叮嘱的你都忘了吗?上次也是你不顾夫人的叮嘱和她说漏了嘴,被察觉了江州城暗中事物。”
      萧雍不在意的神色:“你不觉得,她在朝堂之上才能更好的作为夫人的对手吗?整天对付那些歪瓜裂枣的玩意,有什么意思?”
      詹子曦嗤道:“随你吧,反正夫人怪罪下来总怪不到我头上。你什么意思,自己对夫人解释就行,不要拉上我。”
      萧雍耸耸肩:“不会连累到你的,夫人那么喜欢你,最得意的小弟子。”

      和裕八年春闱后,秦好以六艺中策论榜首之位,入中书省,即使是中书省内最末流的中书舍人,也系前朝至今数百年来,第一位堂堂正正通过公平、公正考试入仕为官的女子。
      此事对当世世俗的影响之大,对当前女子思想的进步提升之大,后世才能载明。
      同年,官府收归盐铁,设盐铁专项官职,从采、著(煮)、售不假私家手,严禁民间私贩盐铁,违者重处之;同时对富商乡绅课重税,对贫农低租赁田地。多项策论逐一实施,混乱的朝局里,无人发现,南姜大厦将倾。
      策是好策,但绝不适合南姜当前的政治形态。
      不过那是后话了,眼下,秦好和程颂忙着人生中最重大的事——婚姻。
      一路多么不容易走到今天,简直算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秦好身着金凤嫁衣,站在镜前,纤毫毕现的银镜上,映出少女白皙上略带微红的面颊。修长的眉宇上缀着古朴大方的金饰,耳旁坠下点点的金珠。刺绣栩栩如生的翟凤从袖口一直延伸到领口,纤毫毕现,眼珠缀以拇指大的东珠。
      因着秦好是再嫁,她就没有铺张办礼,只给亲近熟悉的朋友、上司小范围的发了帖子。尽管程颂对此十分不满,但她坚持,程颂也无可奈何,但内心是很不情愿的,他也希望可以给秦好一个盛大的百年婚礼。
      尽管如此低调行事,但坊间传言一直不断,程颂名声不显,除了少许朝中人知道这个蔺相副手的存在,在百姓间都传闻秦好是下嫁给了穷小子。
      可这种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程颂对她,有多用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姑爷差人送来了信笺。”大红洒金的信笺,拿着在鼻前轻嗅,带着淡淡的檀香,是秦好熟悉的味道。
      “御史台的陆大人在外面请见。”下人禀报道。
      秦好微微思索,大婚前夜,陆景来干什么?
      看一看身上的喜服,秦好点点头:“请陆大人进来吧。”
      陆景步入正厅,见处处张灯结彩,贴着喜字的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正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
      圆拱门前,一道红色身影遗世独立,徐徐转身,是秦好宁静温柔的侧脸。
      眉眼一如往昔,是陆景曾在妙玉善斋怦然心动过的模样。
      “陆大人。”远远的隔着半庭,秦好疏离见礼。
      圆月半轮照在头顶,月白的流光落在秦好发顶,一树玉兰,迎风而舞,洒落半庭落花。
      “秦好。”陆景第一次没有守礼尊称。
      秦好微蹙眉,没有理会这不礼貌的称呼。
      陆景也不在意,痴痴问道:“殿下说你拒绝了我的求婚,这些日子你也避开我,我也没办法问你……”
      “陆大人想问什么?”秦好打断他的话,“我也没有特意避开陆大人,只是中书省和御史台本来就不相接,巧合间没有碰见而已。”
      陆景想问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在这特殊的时间最后看一看她而已,从此以后她幸福安康都与他无关了。
      “从前第一次见你,你不记得了,可我却对你印象深刻。”陆景低下头,看着满地的落花。
      “第二次见你,你坚决的拒绝了与程颂结亲,那时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想要和他结亲,后来想想,大约你那时就对他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在南扬州再见,你还是不记得我,我很失望,所以你交给我的事,我都很很用心的竭力想要做好,却还是出了意外。你受伤与护卫失散失踪,我心急如焚,想放下一切事物去找你,可程颂找来说让我料理外围残兵。我想那样也许你更安全吧,我同意了。现在想想,也许我那时候不听程颂的自己去找你,会不会结局和现在不一样?”
      “再后来我听闻你去了江州,我担忧你的安全,就找了个借口随你一起去,可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害你失去了孩子。危机时刻,你告诉我你有了孩子,我知道你是想要激我离去,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假的,只是你骗我的。”
      陆景扬起头,怅然道:“直到如今,我也不愿相信,你……就要属于他人……”
      “我从来是我,不会‘属于’他人。”秦好清凌凌道。
      但见陆景神伤,她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安慰:“对不起,我想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多么苍白无力的话。
      陆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不会的,不会再遇见比你更好的人了。”
      最后深深的看一眼秦好,陆景就此离去,没有回一次头。
      秦好呼出一口气。幸好陆景还足够克制,让她不至于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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