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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 157 章 ...

  •   秦好呼吸一窒。
      “但念其将对社稷有功,且悔过之心甚诚,本官判欧泷子赔偿原告涂雨万两白银,并以劳动抵偿监禁三年,双方以为如何?”
      秦好握紧的拳头,又松开。缓缓闭上眼睛,满心都是悲凉。
      欧泷子尚有不服,但詹子曦按一按他的肩膀,连忙接下:“自然是好的。在下多谢钟大人秉公宣判!”
      然,涂雨挺直了脊梁,站起身。
      身后的衙役见状呵斥,准备上前将他按压下去,钟大人摆摆手作罢。
      涂雨呵呵惨笑两声:“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法?被害人原告的家属从上堂就一直跪到现在?我是有罪的吗?”他伸手及其愤怒的一指欧泷子,“他才是有罪的人!”
      大理寺严大人怒斥道:“小子竟敢咆哮公堂?你因聚众滋事蹲的大牢还没有蹲够么?”
      涂雨满面都是泪水,可是强忍着不哭,大声回应道:“方才问我这个结果如何?不如何!原告!不接受!永远!不谅解!”
      他伸出手指,指甲缝里都是斑驳的血迹,一把脱掉上衣,背上、胸前都是斑驳的鞭痕血迹。
      堂下众人惊呼一声,姑娘们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的觑着。
      “你们就算掰断了我的手指,打断了我的脊梁!这谅解书我也绝不写!”涂雨极大声的怒喝,好像能燃尽胸中不尽的怒火。
      秦好伸手推开身侧扶着自己的人,亦大步向前,大声的直抒胸臆:“罪人未得诛,天理不得昭!”
      如此这般直面权力的抗衡有用吗?秦好心里清楚的知道,是无用的。不管出于利益还是何种考量,相爷和公主都选择让了这一手棋。反正不过是个乡野村妇而已,他们大约这么想着。可对涂雨而言,他失去了一生挚爱和腹中未成形的孩儿,还要被污蔑偷窃、讹诈,他该何去何从?他这最后的怒喝,何尝不是苦痛的对权力的最后挣扎?
      堂上堂下乱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可秦好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脑子里,头脑发烫,四肢却冰凉,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意识。
      秦好再醒来时,程颂痛心的握住她的手,满眼都是疼惜:“何苦呢?何苦一定要打这一战必定要输的仗?孤身一人面对权力的巨轮,螳臂当车又有什么意义?”
      “……螳臂当车?”秦好喃喃的重复一遍,“起码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身边有元时、有涂雨,我们一起面对着这不堪的现实。”
      “可他们能做到什么?我看到的都是你一个人苦心孤诣的谋划打点。对或者错,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程颂别过头,长长的舒气,平复呼吸,“你可知道,大夫说若你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你这身体,连两年都撑不下去了。”
      可秦好并没有注意听这些,只是徐徐重复:“对,或者错……原来你也知道我是对的。”
      程颂郑重的重复:“是的。你是对的,不必怀疑自己。乡野村妇也好,权贵豪强也罢,每一个人生命的意义都是同样的,平等的。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没有错。”
      秦好潸然落泪:“是啊,我是对的,萧蜜也知道我是对的,所以她连见也不肯见我。人人都知道我是对的,可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我明明是对的,可却输了。
      程颂将头埋在她颈窝,痛惜的宽慰道:“你已经足够尽力了,错的是变成这样的世界。”
      只有正义和真相才能促使我们前进,可这个灰暗破败的时代不需要正义也不需要真相。法制无法管束的权力,正一手遮挡着天空,秦好弥漫起浓浓的危机感。她努力试图帮扶的百姓本身充满愚昧,一味的只关心眼前的蝇头小利。能够为未来可笑的一个大饼而受人煽动选择放弃制裁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是否未来也会因为颜夫人做过的惠民的善事,而选择放弃制裁她的罪恶?秦好不得而知。
      未来的这条路如此艰难困苦,但她还没想过放弃。

      比眼泪更惨痛的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涂雨感激秦好不遗余力的相帮,前来告别。秦好害怕他轻生放弃,竭力挽留他。
      涂雨神色平静:“我不会轻生。”他叹口气缓缓望天说道:“刚刚结束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就这样撞死在当堂。可我想想,我的惨痛对于堂下的愚民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片刻谈资,我的性命结束了,就再也没有了后续,整个故事戛然而止。连做谈资的资格也绝不会超过半个月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我。而我活着,不管好坏,起码我有一天也许还能有期望听到江州王府破灭的那一天。”
      这一天恐怕是很难了。秦好沉默片刻,笑笑:“你能想通也是很好。”
      涂雨点点头,复又道:“这次的事情,恐怕比我更失望的,是元时。元时虽然面上从来不提,但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书信里每每和我提到你,都说你聪明绝顶,是顶顶厉害的女公子,可此次你我都没能抗争过权力的车轮,律法形同虚设,恐怕他是大失所望了。”
      秦好垂眸:“是我能力有限,叫他失望了。”
      找到元时,是在秦淮边得知莹嫂已然嫁人后去过的茶社。元时酩酊大醉,哭得不像样子。
      秦好一身裘袄,裹得很厚仍然不住的咳嗽。
      元时醉中不忘递给她手巾,秦好认得是她离开青山镇时予元时拭汗的那一条,良久过去,他仍然贴身携带。
      元时喝醉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秦好哭,说的些什么秦好也听不分明,只能分辨出一句:“三月了,望京的风仍然是这般凉。”
      望京的风再凉,凉不过人心。
      元时醒后便不知所踪,大约是厌透了望京这地方,只留下了一张方子。宫里御医看过说是对症的方子,但痨病是长久的调养,不是一时之功,故秦好这缠绵的病气绵延了许久。
      这日不速之客来访。
      萧蜜自从秦好去望京之后就没再召过秦好,欧泷子案时也对秦好闭门不见,今日特意到访倒是奇事。
      萧蜜见她脸色暗黄,知道还病着,也没有多说客套话,直入正题:“你可知道,陆景同我求娶你?”
      秦好略微抬了抬眉毛,不算太意外。陆景在江州时就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说过‘我伤了你的孩儿,那就赔你一个’,但没想他竟然会直接禀报萧蜜请求赐婚,大约也是知道正经下聘会被秦佑回绝吧。
      萧蜜等来等去等不到该得的回应,不免焦急:“你们在江州是不是遇见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同我禀报?”
      秦好不疾不徐:“陆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殿下的簪缨卫没有禀报给殿下吗?”
      萧蜜怒气扬上眉头:“你明知道安庆王大军突入江州的时候兵荒马乱,簪缨卫和陆景失散。”
      萧蜜顿一顿,意识到了不妥。
      秦好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么,敢问殿下,堂堂殿下的亲兵府卫为何要拱卫着一个区区臣下?”
      萧蜜闭口不言。
      秦好淡然推测:“陆景是吴昌人士,我没记错的话,萧放将军也是吴昌萧家远亲,是幼年时殿下见他被欺侮带回的望京。由此推测,殿下去过吴昌,恐怕还是经常去吴昌。陆景和我差不离大小,年十七……”
      “够了!”萧蜜喝道,她站起身,逼视着秦好,“你何时知道的?”
      秦好掩上些许被子,不以为意:“在江州时,我见陆景身边拱卫簪缨卫就已经很是好奇了,殿下对臣下未免也太好了些。后来回京,欧泷子案的诉状全京城都没有人敢接,若说没有殿下授意,我怕是不信。陆景不仅接了,而且没有受到任何追责,御史台的陈大人也不过只敢对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除开陆景背后有着殿下这杆大旗,其他的不做他想。”
      萧蜜冷笑:“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知道我为什么绝不会允许陆景娶你了吧?”
      秦好微微垂眸,她果然知道。
      萧蜜打量着秦好,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别人不知道,可我可是和魏珂朝夕相处了两三年的,魏珂什么样子,我一清二楚。你这双眼睛,与其说像颜十八,不如说像极了魏珂。连带说话慢斯条理、不疾不徐的模样,都是像极了魏珂的。你同颜十八,根本不相像。北姚皇帝傻,被瞒了这许多年,可我却不傻,你是魏珂的女儿。”
      秦好微微勾唇角,看着萧蜜。
      “不管你是秦瑄的女儿也好,禅宁的女儿也罢,我绝不会让陆景和你成亲。”萧蜜顿一顿,“令陆景死心的办法就一个,你赶紧成婚。丞相府的程颂,你既然和他来来回回的走得那么近,我会和丞相商议赐婚的事。你好生将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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