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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

  •   是夜,难得家里人都一起吃个饭,月圆满清辉。
      秦良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被推到了院子里。原本他兴致冲冲的想站起来,秦好按住他,秦良说自己复健时已经能走了,秦好执意拒绝了:“此时人多杂乱,若是磕着碰着了,娘又要骂我了。”
      “谁在说我坏话?”颜夫人扬声走进院子。
      秦良眨眨眼睛说道:“什么坏话?我怎么没听见啊?”
      秦好憋着笑,推小哥去桌边。
      二哥提溜着两小坛子酒过来,手腕上青筋暴起,秦好连忙去接过哥哥手里的东西,秦佑说什么也不给,秦好抢过一坛放下,嗔责坐在桌边的颜三九:“小舅舅也不来帮忙!”
      颜三九难得笑吟吟的趴在桌子上注视着他们:“你不是已经去拿了么?”
      秦好莫名其妙的问秦佑:“小舅舅还没喝就醉了?”
      秦佑耸耸肩:“在你回来之前他就已经等不及喝了两瓶酒了。”
      秦好凑近一闻,果然是酒气深重,她扇了扇鼻子,连忙叫厨房赶紧熬醒酒汤。
      颜三九神色朦朦,背靠着椅子伸展双臂喟叹:“醉后不知天在水,满院清梦压星河。”
      秦好放下手中的东西,随他的动作抬首看着满天星辰,月满清辉。
      好美的夜。
      酒足饭饱,秦好说了萧蜜的意思,颜夫人根本不当一回事:“权贵总是害怕愚民开化的,愚民不愚了还如何简单统治?”
      她说的也正是秦好想的,不过她不会诉诸于口而已。
      “可萧蜜还是要糊弄的。”秦好叹口气,你可以不管,我还要在她手下做人的。
      “这件事情就不用你管了。”颜夫人起身,握住秦良轮椅的把手。
      秦良不明其意,抬头看她。
      “良哥儿此次伤好后,反正佑哥儿也在这儿,我便不打算让他再重新归商途了,我要他举荐入仕。三九,你多教教他。”颜夫人淡淡道。
      秦良失去了笑色:“娘,我做的好好的……”
      颜三九不省人事的趴在桌上,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秦佑晃了晃手里酒坛子的余酒,不置可否没有开口。
      颜夫人断然决断道:“此事不再议了,从你弃文从商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十分不同意了,做商户低到尘埃里,能有多少出息?后来你受伤,我就已经绝不愿意你再做商户了。”
      秦好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秦好也不必再去做劳什子的女公子了,公子谋臣的事情,就交给良哥儿来做,有三九教导,他应当不会做得比你差。”
      秦好扶了扶桌子,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来釜底抽薪这一手。
      秦佑打圆场道:“好好不是什么都做的好好的嘛,萧蜜也很信任她,怎么就突然要她撤手呢?”
      颜夫人唇角弯起一个了然自如的笑容,秦好甚至从中看出了得意讥讽:“好好这不是……?
      “好,年关后我会把手头的事都同小哥交接,夫人不必再说了。”秦好身子晃了晃,白着脸截断了话头。
      她心里已经百分百的确定颜十八绝对已经知道她身怀有孕的事情了,与其争辩到最后失去参政的权利,不如先主动交出来还能暂时保留住她有孕的事情。颜十八好狠的心,别人是趁他病要他命,独独颜十八是趁她孕要她权啊。
      顿时周遭都静了静,秦佑不解的看着她。
      秦好摇了摇头好像累极了,蹲下身对秦良说道:“小哥,你好生修养,待我将手头的事情理一理,就在年后同你交接。”
      秦良局促不安,看看娘又看看妹妹,喃喃无语。
      做商户好还是做权臣好?当然是权臣风光。

      曲终人散去,秦好回到自己的南苑,书剑抱着剑在南苑回廊口,见她回来,跳将下来:“小姐。”
      秦好扶着额,点了点头。
      书剑紧跟着她,迟疑道:“小姐,爷在院子里自己摆一桌,说也算是跟你们遥相吃酒了。”
      秦好放下手,看着院子里一道孤寂身影。他本也姓秦,为她才隐姓埋名,抛却身份亲眷,连一道团圆饭都不能一起吃。
      秦好静静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倒了一杯酒,想了想,还是没喝。
      “月圆人两圆,花伴酒结伴。”程颂眉头两道浅痕,伸手在她面颊轻轻摩挲,缱绻念道。
      秦好默默按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温柔道:“你不开心了。”
      程颂摇摇头:“不,你在,我就是开心的。”
      “可我若有一天不在了呢?”
      “不会不在!”程颂重重回答,落地有声,“你不在了,我就不在了,你化成灰我就变成拂灰的风,这一辈子,从你亲我那一刻起,你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分不清明他说的是不是醉话,可情浓时候,每句话都是动听的。

      早上醒来,秦好就有些倦倦的,不愿起身,可想着就算是辞去萧蜜身边谋臣的差事,总也要同她说上几句以示礼貌,梳妆还未毕,颜夫人就已经来传话,说不必去了,颜三九会替她请辞的。
      秦好默默放下妆镜,又躺回拔步床,望着雕花精致的穹顶,许久都没有说话。
      “杀杀,昨天在饭厅元时说我有孕的时候,都有谁在?”
      花千杀抱臂翻个白眼:“你自己没长眼睛数么?”
      秦好也不恼:“好杀杀,你同我说说,我好像孕傻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你,元时,云归,厨房送菜的丫头两个,门外扫地的婆子有一个,那个距离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见。”
      “哦。”秦好掰着手指头数着。
      “你就这样算了?真的要离开议政殿的位置?”花千杀觉得可惜。
      秦好叹口气:“可我能怎么办?颜十八用有孕的事情要挟我。”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把有孕的事情告诉你哥呢?他们最多也就是不让你再去议政殿,和现在比有差吗?完全没区别啊,还白白受人要挟。”
      “不止如此,若知道我有孕,二哥肯定会马上给我选日子准备结亲,可我……还没准备好……而且,我还有不少事要背着颜十八去查探,她要我退,那我就退一步,倘若退一步能让她心里舒坦能够少注意我几分,那也行。”秦好抚了抚肚子,小腹依然平坦。
      花千杀啧啧摇头:“你们这厮杀太隐晦,我等屁民看不懂看不懂。”
      秦好自有打算:“百里敏和崔如芳找到了吗?”
      说道正事,花千杀翻起身子:“听你的跟着詹子曦,确实有些眉目了。”
      秦好点头:“那就好,加紧,我答应了百里扬名和百里微,一定要保百里敏一条命,趁着我现在退一步颜夫人松动一些,赶紧加紧办了。”
      花千杀踌躇片刻。
      秦好了然:“我知道,你妹妹的事,我会一起想办法的。”
      “怎的大清早的又在忧心?颜夫人不是已经让你卸下担子了吗?”程颂扣扣窗户,又不是从门进来的。
      秦好皱眉:“你就不能走个门?”
      “窗户方便,就在我院子旁边。”程颂笑眯眯,一点也看不出昨夜酒后神伤的样子。
      “现在不是早朝时间吗?你怎么没去?”秦好有气无力。
      程颂摇摇头:“你们从人家到手的鸭子里生拽下一口肉,还不让他借题发挥在我身上出口气了?”
      估计也是在秦佑发难后被撸了职位。
      秦好摸摸他脑袋:“相爷很生气?”
      程颂摇头:“做做样子罢了。他也怕树大招风,一口吃下那么多钱,怕二王找他麻烦,二哥肯出来担上一担,他只怕开心得很。不过对手底下的人还是要交代一下的,不能显示他怂了二王。”
      “老狐狸。”秦好骂一声,“二王的军费问题还没解决了,你说他们谁会选择和蔺相合作?”
      程颂摸着下巴没回答,倒在她身边:“大清早的就问些闹心的话,消停一会儿啊!”
      秦好见他差点砸着自己肚子,连忙躲远一点:“你走开你!”
      程颂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秦好张张口。
      程颂也没在意,圈住她在怀:“你说,我什么时候同二哥提亲?正好他在。”
      秦好紧张了一下,可看他神色并不像知道自己有孕的样子:“怎么突然说这个?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程颂神色自如:“定亲之后也可以做啊,我又不会拦着你。”
      秦好咬一咬唇,实在找不出理由了,推一推他:“你别说这个了。”
      程颂叹口气,哀怨道:“奴家没名没分……”
      成功把秦好逗笑了,可到底也没松口结亲的事情。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年节下了,秦好却突然的空闲了下来,本看二哥忙得脚不沾地想着帮帮他处理处理些闲事,但二哥却执意不许:“眼下虽然颜小娘不让你碰政事,可时局却未必如她所愿,眼下你就歇着吧,反正这些事物也是我料理惯了的,待出了年关咱们再商讨你何去何从。”
      闲的无事只好东西市逛逛采买些年货,来回间见商家林林总总,来往各家女子是春日里她所见一倍还有多,即使来回讨价间仍偶见女子以袖掩面,笑不露齿,但整体的风气较前已经是好得多了。
      不过短短大半年,整个社会风气上有了如此大的转变,与长公主萧蜜在政治场上的春风得意以及年中的男女同工同酬的推动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此想来,翠笙也不算白白的去了。可一条命,换如今这一切到底值还是不值?秦好也不知道。
      身侧有人碰碰她,拿着碗满脸皱褶的老婆婆,向她轻做个揖。
      秦好不敢受礼,退后半步,示意云归拿了些散碎铜板放她碗里,老婆婆千恩万谢的走了。
      花千杀抱臂举着烟斗,嗤之以鼻:“给钱作甚,这些人,大多都是骗子。”
      秦好叹口气,注视着老婆婆一瘸一拐的背影:“眼下正是年关,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不愿意好好在家颐养天年要跑出来乞讨。若她是那大多数的骗子,于我这些钱不算什么;若她是那小部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起码我真正的帮到了她,我不能为了其中大多数的骗子而错过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花千杀咂摸一口水烟,撇撇嘴:“你有钱你说了算。”
      秦好也无意一定要说服她,这只不过是她个人之见。
      在绸庄见着几匹暗红底色墨花团纹锦缎,摸一摸似乎也是上好的料子,秦好便买下来准备前去萧放府邸拜会。
      许久未入得萧放府邸,不知是否年关下的缘故,迎来送往的人为数不少,人人面上带着喜气。萧放正经衣冠,长眉入鬓,含笑拱手亲送一人出府。
      秦好矮身福一福礼:“萧将军。”
      萧放伸手扶她起身,奇道:“怎的今日你竟来了?”
      秦好含笑:“眼下不是正值年关下么,我自然当得来同将军拜一拜礼,才不负这一年里将军对我的礼遇。”
      萧放可没她这么轻松:“你这小滑头,什么时候无事上门过?说吧今次来是怎么回事?”
      秦好略有些讪讪:“瞧将军说得,好似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
      萧放笑眯眯:“无妨无妨,你能记得年前来瞧一瞧我,我就已经感激了。”
      秦好叹口气:“将军可知道,这些日子小舅舅十分不快活,我来是想问问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放正给她斟茶,闻言手顿了顿,随即平静如常:“三九他……”
      秦好接过茶:“每日借酒消愁,一天十二个时辰恐怕有八个时辰都是糊涂着的。”
      萧放支着颐,神色不明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我听闻将军已经同妩和郡主下了聘。”秦好看着萧放。
      萧放紧抿着唇,看着十分冷漠:“是。”
      秦好只觉得满腔的话都在肚子里,说不出劝解的话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秦好叹气,“将军知,他也知。我不愿为此劝说将军,可小舅舅这份痴心到底错付了。”
      秦好等了良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准备起身离去,却听萧放在背后淡淡道:“这些年来,我对颜三九足够予取予求,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他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他。可唯独此身不由己。”
      萧放站起身,负手而立,薄薄的唇角微勾,看不清是笑是愁:“昔年我不过是吴昌城中一名卑微萧家远房子弟,是堂姐带我入京,带我进了太学,后来又安排我进演武场。可以说萧某这条命、这一生都是堂姐给的,如今堂姐需要我娶妩和,要我这区区一躯,那便拿去罢了。可我这心,该给谁的就给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旁人也实在无法说什么了,秦好今次来的目的是失败了。可她回想起颜三九憔悴神色,懒懒倦倦举杯的模样,咬咬唇:“可否恳请将军给我半年时间,倘若我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将军就不必如此为难了。”
      “你有什么办法?”萧放回头,不明显的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秦好尚不是完全的有了头绪,她摇了摇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有办法。”小舅舅曾经不顾颜夫人的嘱咐,将真相告知于程颂,也曾经不顾一切的襄助她认清自己的心,眼下小舅舅有难,她怎能不想办法施以援手?
      出得府来,回头望一望骠骑将军府的牌匾,秦好只觉得冬日的暖阳晒得浑身懒洋洋的,一点动弹都觉得累。
      秦好扶一扶额,有些站不住了。
      花千杀不及扶上一扶,正巧有人撞过来,秦好一旋身,将将躲过,回头去只看见一个矫健的背影。
      秦好辨认了片刻:“这是方才那个乞讨的老婆婆?”
      花千杀翻了个白眼:“是。”显而易见秦好方才是被骗了。
      秦好叹口气:“算了。”拢一拢手,却发现袖中有异。她不动声色,待跨上马车,方从袖中拿出纸条,纸条上狂放的写着几字,显然匆匆一蹴而就:“若要崔如芳的性命,明日申时独自一人城西翠颐山顶风波亭见。”
      纸条上黏着一缕头发,短短硬硬的,想来正是之前剃了头又重新长出来的崔如芳的头发。
      秦好双手交握,将纸条握在其中,闭目沉思。
      花千杀不赞同的极低声道:“不行,你不能自己去。”
      秦好微微睁开眼睛:“可我必须得去,若我不独自一人前去,她们必不会相信我的诚意。”
      “可她们若一心只想复仇怎么办?你同她们可称得上血海深仇了。”
      秦好摇摇头:“不会,她们会给我送信,想必已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了才会寻求我的帮助,杀了我不过是和我同归于尽,百里敏如此聪敏,不会做这样杀鸡取卵的事。”
      花千杀退一步:“我陪你去。月咏不会不相信我。”
      秦好也退一步:“好。”她伸手抚一抚肚子,暂时还不想以身犯险,尤其是腹中还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
      花千杀看看她的腰腹,砸吧两口烟斗:“你打算上哪儿躲着把这个孩子生了?”
      秦好靠着些马车壁,神色倦怠:“我还没想好。”
      “程大人文武兼备,又对你用情至深,为何你仍是不愿意托付终生?”花千杀十分不解。
      “是啊,他为我抛却一切……”秦好将头抵着马车壁,“可我还不想将将此一生就在后院宫门中,做一个无事只能闲来赏花弹琴的命妇,那从来都不是我的愿望。”
      “你确实不同以往我见过的女子。”花千杀敲敲地板,神思惘然,“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你殚精竭虑思索的结果,你没有倚靠过任何旁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女公子的位置。让你抛却眼下这一切回到后院做个普通命妇弹琴赏花,也确实为难了你。可你没有同程大人沟通过,又怎么知道他不会鼎力支持你继续你的政途呢?”
      “他当然会支持我。”秦好笃定,“可如今世事虽比从前开化,但相夫教子之风仍旧未退,即使他支持我,他又要为此承受多少蜚语和压力?与其让人非议,不如趁着颜夫人倒逼我退走这段时间想办法子歇一歇。”
      “可程大人未必不愿意为你承担这些压力。”花千杀叹叹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了。”
      是啊,一语成谶,秦好就是太执拗了,过于执拗的想要完成秦瑄的遗愿,不顾一切;过于执拗自己的原则,不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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