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41、第 141 章

　　百里扬名显然是当年苏瑾案的知情人，否则不会有意无意的搜集了如此之多的与当年苏瑾案有关的人事，可这些人事也没能保住他的地位，失去了政治支持的商人就像是没了根的大树，风吹一吹就倒了。
　　吴礼文……是个棘手的人。才把他赶出内阁，就要因着苏瑾案求上他。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是不是也该把你的交换条件告诉我显示一下你的诚意？秦家的人当不会言而无信。”百里扬名点点桌子。
　　秦好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秦家的人绝不会言而无信，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但我如何做到，便不足道也了。你大概不知道，我……娘的手段，但凡我在这里说出口多一个字，便会完完整整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百里扬名注视着秦好，轻哼了一声：“我还能选择不相信你吗？说起来，颜十八的手段，十多年前我就已经领教过了，现在想来只会变本加厉。你如实告诉我，嫁祸我女儿的毒帝案，是你，还是颜十八？”
　　秦好动动嘴角，没有说话。
　　“果然是她。”百里扬名好像证实了心头的什么猜测，呵呵冷笑半声，“也对，二十年前她就已经是毒药圣手，我早已领略过了。”
　　百里扬名顿了顿：“既然她如此不留情面，那我也不必对她留有什么余地。”
　　秦好看着他，等待他将要说出什么过往的旧事。但百里扬名却就此停顿了，她叹口气：“倘若你还寄希望于安庆王会为他的军费为你争上一争，恐怕我要劝你放下这个念头了。”她隐晦的提到，“你留下的，原本就该属于我们秦家的东西，秦家都绝不会再让出去了，不论是相爷也好、安庆王也好，都绝不可能再为你争取什么了。保下百里敏的性命，是我唯一竭尽全力能为你做到的事。所以，倘若你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可以托付与我，我会尽力转交给百里敏。”
　　二十年前百里扬名就已经是瑄爹手下的十年的大掌柜副手，历经秦瑄王夫人、甘夫人、颜夫人三位夫人，与秦瑄表妹魏珂的事也十分熟悉，他当然知道更多的过往旧事，更多秦好很想知道却无从挖掘的秘密。
　　可百里扬名却沉吟着要把这些秘密带入棺材。
　　秦好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撬开他的嘴，可她如今的筹码也不寥寥无几，对于一个注定要赴死的人，能让他心动的条件实在是少之又少。
　　“如果我……想办法，扳倒颜……我娘为你和你女儿报仇，你会给我想要的答案吗？”秦好犹豫着开口。
　　百里扬名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可惜一个知道太多又尘封太久的人，终究是舍不得那些故纸堆里的秘密，不管秦好如何引诱劝导，百里扬名都咬紧了牙关坚持没有竹筒倒豆子。也许他还有什么别的秦好不知道的倚仗支撑着他做负隅顽抗。
　　走出天牢，秦好并没有松开一口气。半弯月圆悬在天边，月光洒落乌黑的长巷。
　　二哥已经即将到望京，将状告百里扬名侵吞秦家财产，目的是要拿回属于秦家的旧产业包括房、田产等不动产，当年未及处理的商铺等。这样做很冒险，毕竟如今秦家的主业主要在北姚，在南北一直焦着关系不算明朗化的如今，光明正大的到南姜要钱，是具有极大地风险的，但倘若不如此做，百里家偌大产业就要被蔺涛侵吞殆尽，他本来就已经位及尊荣，身侧有近半数南姜朝臣，倘若再有通天之富，他人要如何拮抗？所以这一步必须要走，并且也一定要得到二王的支持，哪怕分出利益出去，也绝不能让蔺相一家独大。
　　程颂在天牢门口长身玉立，半侧着面颊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好有些惊讶，他本不必在这等候的：“你在等我吗？”
　　天凉了，说话的时候都凝气成冰。
　　程颂微微弯笑，塞在她手里一个手炉，伸手环绕过肩，为她系上披风的绸带。
　　秦好有些莫名。
　　程颂伸手在她的拢手里，轻抓着她的腕子，带着她慢慢的往前。
　　宁静的长巷，月光轻洒二人遍身。
　　暖融融的手炉，暖融融的手心，程颂走在风来的那面。
　　秦好抬头，只能在黑暗的宫门长巷里，隐隐的看见他温柔阴翳的侧脸，笔挺的鼻梁。
　　“程颂……”秦好软软唤道，莫名的觉得今天程颂有哪里不一样。
　　“嗯？”程颂轻哼一声。
　　“你要带我去哪？”秦好声音柔软，同方才在天牢中与百里扬名字字珠玑的辩驳时的自信强硬决然不一样。可即使对未知充满疑惑，却绝没有不安。我心安处是故乡，在他的身边，她永远是心安的。
　　程颂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走着，走出宫门外，直奔秦淮河边。
　　程颂不说，她便不问。
　　安安静静的希望就这样走到老吧，她心里默默的许下这样的愿望。
　　甫一靠近秦淮边，星辉遍天，火树银花，漫天都是璀璨的烟花，瞭亮了半边天际。烟花爆竹声里，秦好捂住耳际，程颂圈住她，大声的说道：“好好，生辰快乐。”
　　秦好怔了怔，放下了捂耳朵的手，是了，今天是十二月初九，腊八的后一天，也是她的十七岁生辰。
　　不绝于耳的烟花声里，程颂的面颊染上了金色的光泽，眼底倒映着斑斓的色彩，专注的看着秦好。
　　秦好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的自己小小的身影，在漫天的绮丽烟花里，好像流泪了。
　　秦好抽噎着：“我自己的生辰……我自己都……忘记了……”她学会了百炼成钢，她学会了一身钢筋铁骨，可程颂归来一如既往温柔待她时，她才发现内里仍是柔软如初。
　　程颂温柔的伸手擦拭她的泪珠，手指不停的摩挲在她的眼下：“我忘了自己的生辰，也绝不会忘了你的。”
　　“骗子……”秦好呜咽着握住他的手，凄楚道：“去年、前年，我的生辰你都没有到……”
　　程颂无从解释辩驳，只是坚定道：“不会了，永远不会了。从今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一定会陪着你渡过，从现在起一直到我们都老去的那一天。”

　　回到秦宅，秦好先去看了看小哥，小哥已经睡下了，一卷账册覆在被上，秦好轻轻拿开，并给他掖好了被子。
　　本打算去看看元时，丫鬟说元公子已经歇息了便作罢。途经中苑见程颂同颜三九二人月下对饮，她不觉好奇走近。
　　颜三九的脸颊红彤彤，带着些沉郁之气，身上已经有些酒气，见秦好来冲她点点头：“程颂在等你，我就不叨扰你们了。”不及秦好答话便走开了。
　　秦好拿起他饮过的杯子，嗅上一嗅，是北地的烈酒。
　　程颂强行拿下她手里的杯子，换成自己的。
　　秦好噗嗤一笑，打他一下，小气鬼。她对月叹口气：“小舅舅这些日子似乎不是那么快活。”
　　程颂撑着头，靠她近些。夜半时分，他穿着更加随意家居的烟青色软绸，乌发半挽，额前系着玄色暗红边的发带，衬得肌肤如玉，公子风流。散落开去的发梢落在秦好肩上，挠得秦好痒痒的，她推一下程颂，程颂却靠她更近。
　　秦好咯咯笑：“小舅舅喝多了，你也喝多了？”
　　程颂理直气壮的靠着她，眼睛弯成狡黠的一弯：“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他也推不开推不动，秦好便随他去，抱着杯子蜷着身子靠着亭子的柱子，此时月正好，酒正浓。
　　“星移物转诗斗酒。”秦好慢望着月，随意的念出诗来。
　　“月满千街万重楼。”程颂靠着她，沉沉的接出下句。
　　秦好低头，同程颂的目光接触，又移开去，二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那天你怎么都不肯坐我边上，白白便宜了陆景那小子……”程颂低着头闷声嘀嘀咕咕，他心里耿耿于怀很久了。
　　“是你先装作不认识我的。”秦好哼了一声。
　　“不，是你，在秦淮边茶舍是你先口口声声叫我程大人的。”程颂也哼一声。
　　“是你先在月光酒楼妆模作样的！”
　　“是你先靠着萧放口口声声‘妾’的！”
　　两人控诉起彼此来，都是谁也输不了谁。
　　眼见着秦好张口要说到北姚的事情了，程颂一把捂住她的嘴，气急道：“你别说话！”
　　秦好瞪着眼，还有人吵架捂着对方嘴不让说的？
　　两人两两互瞪，气氛十分诡异。秦好闷哼了一声。
　　程颂沉默一会儿：“我放开，可你不许再翻旧账了。”
　　秦好勉强点点头。
　　程颂松开手，秦好方呼出一口气，程颂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的凑上前去浅浅落在唇上一吻——
　　俊逸的青年扬起脸，轻轻的闭着眼睛，流畅锐利的下颌角，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月光下的温柔一吻。
　　突如其来，秦好睁大了眼睛。
　　待她还没反应过来，程颂已经跳出凉亭，高高一跃消失在月下。
　　秦好久久抚着嘴唇没有回过神来。
　　这登徒子，突的一遭逃跑了，可她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问他呢。
　　元时在中苑庭院的拐角处没有上前来，也不知在此处多久了。元时无所谓的弯弯嘴角，看来程颂还真是把他当情敌的彻底，还故意安排这出戏给他看，可怜他本来就没有程颂想的那些想法，如今倒是被程颂激出了些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