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34、第 134 章

　　秦好又回头问跪在地上说看见惠儿同秀芸鬼祟的两个宫女：\\\"你们说你们看见了秀芸同惠儿首尾，那我问你们，同时回答，惠儿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秀芸穿的什么衣服？\\\"
　　宫女二人笃定答道：\\\"惠儿姑娘穿的绿色衣服，秀芸姑娘穿的铁锈红衣服。\\\"
　　秦好不意外，惠儿是大宫女，自如穿着，被人看见也不少，有心人要教自然会教得没有破绽，秀芸是皇后宫中低等宫女，铁锈红的冬装是新裁的下等宫女服饰，也不会有错。
　　张仕鹏害怕被她问出破绽，连忙催促道：\\\"方才我们已经问过这些问题了，你再问岂不是浪费时间？\\\"
　　秦好气定神闲：\\\"自然不是，还请大人带下去一位宫女，我要细细查问。\\\"
　　宗人府宗令直接挥了挥手带下去一人。
　　只剩一个人的宫女面色显然紧张了起来，悄悄用眼角瞟着张仕鹏，张仕鹏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秦好蹲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说惠儿穿着绿色的衣服，裙摆可是绣着荷花的纹样？\\\"
　　宫女谨慎答道：\\\"不，是绣的菊花。\\\"
　　秦好点点头，又问：\\\"那袖口呢？是绣的竹叶还是如意纹？\\\"
　　宫女呆了呆，似乎绞尽脑汁：\\\"好像是云纹？\\\"
　　\\\"好像？\\\"秦好重复。
　　宫女咬咬牙，笃定道：\\\"是云纹。\\\"
　　宫女乙也给出了菊花和云纹的答案。
　　秦好瞥了一眼方才暗暗出去又回来的罗均，不明意味的笑笑。
　　\\\"惠儿，你告诉大人你那天穿的衣服是什么纹样？\\\"
　　惠儿答道：\\\"正是菊花图案，袖口云纹。\\\"
　　张仕鹏脸上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说这下看你有何话可说。
　　秦好拍了拍掌，有人在厅堂外最远的照壁处展开一件绿色的衣服，沉声道：\\\"来，你俩现在给我辨认，袖口绣的是竹叶还是云纹！\\\"
　　两个宫女目瞪口呆，对视一眼，秦好大喝一声：\\\"不许对词，马上说，是云纹还是竹叶！\\\"
　　宫女甲：\\\"是云纹。\\\"
　　宫女乙：\\\"是竹叶纹。\\\"
　　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改口：\\\"是竹叶纹。\\\"\\\"是云纹。\\\"
　　张仕鹏满面颓然，知道已经一败涂地。
　　秦好冷哼一声，将衣服呈上厅堂：\\\"其实根本没有花纹！\\\"
　　秦好对三司恭敬道：\\\"三位大人，民女查证过，这两位宫女是御花园中剪枝的宫女，那日御花园中剪枝过的花树离御花园主道足有接近二十丈，而此处距离照壁不过八丈余，她们就已经看不清楚袖口的纹饰，那三日前，她们又是如何得知惠儿衣服袖口的纹样是云纹？！又是如何异口同声一口咬定是云纹？！\\\"
　　宫女乙吓得瑟瑟发抖，宫女甲却强辩道：\\\"当时秀芸姑娘和惠儿姑娘没有走主道，走的是离得近一些的小路。\\\"
　　秦好冷笑一声，呈上证物：\\\"这是惠儿姑娘和秀芸姑娘以及这两位宫女那天穿的鞋子。\\\"
　　四双鞋子，两双鞋底干干净净，两双足底则稍有淤泥，孰是孰非一眼明了。
　　\\\"惠儿姑娘和秀芸姑娘都是宫中本本份份的老实人，去了哪里鞋子都能如实的回答出来。你还有何话可说？\\\"最后一句秦好怒喝道。
　　宫女甲浑身颓软瘫坐在地。
　　宫女乙抖抖索索的叩头求饶道：\\\"大人，大人，那日距离确实太远，我姐妹二人本没有看到云纹，却因为求功心切胡乱猜了云纹，大人，奴婢不是存心撒谎啊！\\\"
　　\\\"事实摆在眼前你竟然还要狡辩？\\\"秦好厌弃之极，\\\"你二人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你们撒谎诬陷容妃娘娘和秀芸，否则我定叫你们后悔莫及！\\\"
　　二人一口咬定是为求宫胡乱猜测的云纹，秦好也懒得同她们争辩，直让人押了下去直接下一项。
　　张仕鹏额头冷汗涔涔，十一月的天里竟然满身大汗，此时他方知自己轻视了眼前的女子，她心思诡谲，思路刁钻离奇，几句逼问就逼得事先对好词的人证露了马脚，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花招迭出。
　　秦好从张仕鹏身边一晃而过，张仕鹏差点被骇得没有坐稳，秦好笑笑，原来是从师爷手中拿过了扇子，一下一下在手上敲击着。
　　\\\"既然人证是假的，秀芸姑娘又没有被收买，那毒到底是何处而来？在圣上喝下毒药的时候，容妃娘娘正在看着秀芸被责打，那自然不会是那个时候下的，还能是什么时候下的呢？\\\"
　　\\\"你的意思似乎是本宫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夫君了？\\\"百里皇后姗姗而来。
　　庭上众人皆跪拜，蔺相爷意思意思打了个千儿，萧蜜则是抬了半边眼皮子就算打过招呼了。
　　秦好诚惶诚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前面的证据都被民女否认了，民女自然要从头推断起。\\\"
　　在蔺相爷身边新加了一把椅子，百里皇后翩然落座，身边是贴身女官雾江。
　　\\\"那本宫就看看你能推断出一朵什么花儿来！\\\"她冷哼一声。
　　\\\"既然案件已经进入僵局，此时我们不妨重演案件。\\\"秦好拍拍手，呈上各式证物，\\\"听说弗一出事，皇后娘娘就命人将炖参汤用的器具都看管了起来，后期直接由京畿府的人接管，确保不会被人动了一丝一毫的手脚。娘娘果然高瞻远瞩。\\\"
　　秦好命人加水在紫砂煲中煮开，盛入当日一样的罐中，放入食盒。秦好接过，一边走一边讲解：\\\"此时我是宫女秀芸，我原本在内院洒扫，今日本是我当值，突然皇后娘娘炖了参汤让我送去皇上处，此时正近午时，皇上本该在养心殿中用膳，却因为容妃娘娘心情郁结，被叫到容妃娘娘咸福宫中，我从御花园中过，两个小宫女远远的看到了我，我到容妃娘娘宫中，亲自将汤呈给皇上，皇上与容妃娘娘共一桌，皇上在外侧，娘娘在内侧，娘娘来接碗，我却没有拿稳，碰着了皇上的手，容妃娘娘大发雷霆，说要大杀了奴婢，皇上宽厚说赦免奴婢，容妃娘娘不依，叫来小福子打杀奴婢，站在廊檐下看着奴婢受刑，而此时的皇上喝了参汤之后没再吃别的东西，回了养心殿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毒发了。\\\"
　　\\\"整个大致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不知二位娘娘是否有何异议？\\\"
　　容妃连忙点头，百里皇后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秦好拿起碗中的参汤，轻轻一嗅，递给了一直候命的太医，老太医满面哑然：\\\"怎么会，毒药是何时下进去的？\\\"
　　秦好淡淡一笑：\\\"我曾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秀芸没有被收买，容妃娘娘宫中片刻时间没有下毒，那毒从何来？答案就是……\\\"
　　秦好拿起了煮汤用的紫砂煲：\\\"从一开始，秀芸拿到的就是有毒的参汤！\\\"
　　百里皇后依然神色不变：\\\"你的意思是本宫毒害了本宫唯一的夫婿吗？这样做对本宫又有何好处？\\\"
　　秦好摇摇头：\\\"娘娘请听我说下去。\\\"
　　\\\"皇上在咸福宫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要去的，而是容妃娘娘临时叫去的，从钟粹宫到咸福宫和养心殿，并不是同一条路，我认为预先被动手脚的机会很低。而皇上喝参汤时容妃娘娘并不在殿中，她也无从知晓皇上为何会突然喝了那碗参汤。那么这碗参汤有毒的机会就只有最初在娘娘殿中了。\\\"
　　\\\"多名太医查过娘娘的紫砂煲，汤罐，食盒，都是没有问题的，那方才重新煮的参汤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渗进了毒药呢？\\\"
　　秦好忍不住卖了个关子，此时厅堂中安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百里皇后也忍不住自嘲道：\\\"连本宫也很想知道，这毒到底是如何混进去的。\\\"
　　秦好顿了顿：\\\"答案就在这把勺子上。\\\"她举起一把普普通通的竹勺子。
　　\\\"皇后娘娘的小厨房里，有二十多把大小不等的勺子，材质从木到竹到铜不等，大概皇后娘娘也没想过我会把所有的勺子都煮一遍查找吧？\\\"
　　百里皇后脸上弥漫起一层恼怒的红：\\\"你这是嫁祸！\\\"
　　秦好躬身将竹勺递给太医查验，并对三位大人恭谨道：\\\"大人，民女取证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各司专人的照看下所做，证物都存放在京畿府，我煮勺子也是在京畿府中在罗捕头及多名侍卫的看管之下，绝不会存在任何嫁祸之可能！\\\"
　　张仕鹏闻言怒看向罗均，这些事罗均并没有同他说。
　　为什么？罗均低着头默默。秦好说，三十岁了，难道一个小小的捕头之位就把你困住了吗？难道不想去更高的天空尝试权利的滋味吗？何况他也并没有做什么，他也确实不知道秦好煮勺子是什么意思，所有没有禀报而已。权和钱，他想要，正好她都有而已。
　　太医将勺子放在水中，果然煮出了一碗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水，经查验，正是皇帝所中的毒药。
　　三司面色不一，萧宗令眉头紧锁，十分生气，大理寺卿严大人面色如常，刑部尚书李大人则带了几分不可见的焦急。
　　萧蜜沉哼一声：\\\"百里微，你还有什么可讲？\\\"
　　百里皇后不疾不徐：\\\"公主殿下手下人好狠的手段，不妨都向本宫招呼来，也让本宫听听本宫到底是怎么下毒的！\\\"
　　秦好颔首：\\\"自然必须要水落石出。\\\"
　　她令人抬上来盖着白布的尸体，跪地道：\\\"请三司大人，还这可怜宫女一个清白，她不仅没有被收买，而且死于非命，并非是死于宫中刑罚！\\\"
　　厅堂中一片哗然。
　　秦好揭开白布，秀芸已经死去三天有余，即使天气寒冷也依然味道难闻。
　　秦好指着她的手腕：\\\"各位大人请看，当日小福子说秀芸趴伏在长凳上受刑， 着人抓住她的双手。\\\"一边有人趴在长凳上演示，秦好就着抓住的腕部，用墨笔画下了抓痕，\\\"大人请看，正常双手在头顶被人抓住的痕迹，应当是抓人的人的掌心在腕外手背侧，指头在腕内，而秀芸手腕上浮出的抓痕却是掌心在腕内，指印在腕外手背侧，而且左手一半没有掌心的印记，这分明是双手交叠被反剪双手的姿态，我请教了京中各大捕快，都认为秀芸最后是被反剪双手而亡的。经仵作查验，秀芸股骨受刑的伤势，并不足以身亡，临死前她却被反剪双手，受制于人，被人残忍杀死。\\\"
　　秦好揭开她腰间衣物，想了想在场男人众多，不想她的尸身再遭羞辱，停下来：\\\"经仵作多次查验后，发现秀芸唇舌紫绀是窒息而亡，脖子上却没有绳索，脸上没有瘀痕，如何窒息而亡的呢？原本我们也是得不到答案的，所幸我们有一位能让死人说话的仵作，他仔细多次检查发现秀芸大腿内侧有非常不起眼的一道针眼，正是这道针眼要了她的命，铜针注入她血脉里的空气，让她痛苦的窒息而亡。\\\"
　　秦好顿了顿，语气沉痛：\\\"正是因为她窒息非常痛苦，所以才会剧烈挣扎造成身上的多处擦伤。\\\"
　　秦好语风一转：\\\"不知可否斗胆请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雾江姑姑，解释一下从秀芸回来到皇上毒发之后找到秀芸尸身，这中间有大半个时辰，雾江姑姑在哪呢？\\\"
　　此刻殿中即使烧了暖融融的暖气，气氛也犹如冰凝一般，冻得叫人张不开嘴。秦好话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
　　百里皇后张张嘴，想说雾江当日同她在一起，却又不敢贸然撒谎，秦好心思之缜密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既然有此一问，只怕仍有后招。
　　雾江低头沉默着不答话。
　　秦好提高声音又重新问了一遍：\\\"雾江姑姑，回答我，三日前未时至申时之间这段时间，你在哪？\\\"
　　雾江缓缓跪下，百里微闭上眼睛，每日未时是她午睡的时间，她当然知道雾江去了哪。
　　秦好冷冷道：\\\"雾江姑姑不说，我只好抛砖引玉了，未时一刻，外院守门的婆子看着雾江姑姑出门往官女舍方向去了，雾江姑姑闭口不言是否可以认为雾江姑姑与秀芸之死有着莫大关联？\\\"
　　雾江艰涩开口：\\\"奴婢不是往官女舍去的。\\\"
　　秦好也当然知道她是往哪里去的，但她很想知道，性命与悠悠众口相比对雾江来说，哪个更重要。
　　百里微收起轻视的心，审视着秦好的细微表情。
　　\\\"奴婢去了……庆丰司。\\\"
　　百里微清楚的看到秦好的眉毛梢都没有动一下，心中一震，知道她早已胸有成竹知道雾江的去处，并故意迫使她说出来，也许庆丰司那人早已被她收买，即使讲出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不过徒添雾江与她百里家的笑柄而已，如此多说也早已无用。
　　百里微叹了一口气：\\\"雾江，不用说了。\\\"
　　雾江震一震，抬头不解的看着她，看她暗淡的脸色明白了什么，转头决心咬牙道：“奴婢……”“雾江！”百里微叱道，倨傲道：\\\"你既说是本宫杀的，又罗列出如此多的证据污蔑本宫，使本宫百口莫辩，那就算是本宫下的毒吧！\\\"
　　秦好有些愕然，随即了然。
　　\\\"民女已经陈述完毕，由三位大人做主审理！\\\"
　　萧宗令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而李尚书却显而易见的颓丧了下去。
　　\\\"啪，啪，啪。\\\"蔺相爷带头慢慢的拍起掌来。
　　\\\"公主殿下，您的谋士虽为区区一介女子，却不得不令蔺某刮目相看，可惜蔺某没有女儿，否则也应当如秦姑娘这般能言善辩，聪慧异常。\\\"蔺相满口称赞。
　　萧蜜懒懒道：\\\"还不谢过相爷赞赏？\\\"
　　秦好微微含笑：\\\"相爷才是大智慧，小女子不过是点小聪明，相爷夸赞叫小女子好生羞惭，今后还得以相爷为明灯多多学习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