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33、第 133 章

　　一大早崔汝芳就冲进秦好的房间，将睡眼惺忪的秦好从被窝里揪出来：“怎么样了？昨日是敏敏的生辰，宫里发生的事情没把她吓着吧？”
　　秦好不甚清醒，还有点蒙蒙的：“她是百里家的二小姐，有谁敢吓她呢……”
　　崔汝芳嘿嘿一笑：“好像也是。”转头又愁起来，“这下宫里出了事她肯定得陪着她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我们原本还约好了去买梅花呢。”
　　秦好闭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
　　崔汝芳又问道：“昨天听说你进宫了，见到敏敏了吗？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出来呢？”
　　秦好如实答道：“远远的看了一眼，她陪着她姐姐祈福，好好的呢。”
　　"哦！"崔汝芳叹了口气，"那你看到她头上的簪子了吗？前天我来问你敏敏生日送点什么礼物好，可是你不在不知去哪了，云往姐姐就拉着我在你的首饰匣子里挑了好久挑到了那只桃花簪子，我本来想重新照着样子打一只，可是云往姐姐说现打来不及的，又说那个匣子里的簪子你从来都不用，拿走也没事，说她回头跟你说一声了就行，云往姐姐告诉你了吗？你昨天见到敏敏应该看到了吧？怎么样？敏敏带着一定比你好看吧？"崔汝芳想到此处开心的笑了起来。
　　秦好在她的一连串发问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牙齿发酸，艰涩得张不开嘴："是……”
　　难怪宫中会有如此稀奇的毒药，难怪还能在如此严密的搜身中带入宫中，难怪……原来这毒药竟是这样混入宫中的。难怪如此厉害无色无味的毒药竟然能被银簪测出还有极淡的硫磺味，秦好想起以前闲时看的科普说古代毒药之所以能够被银簪测出就是因为硫化不完全，硫化物遇银氧化变黑，她早就能提取出无色无味亦不会被银测出的无硫化物毒药，却为了嫁祸百里家而硬生生添加了硫化物，生怕不被太医检测到，如此机巧毒辣的心思，叫人唇齿发寒。
　　崔汝芳稀奇道："咦，说敏敏比你好看你还生气啦？"她笑眯眯的亲昵的抱了抱秦好，"好啦，虽然敏敏比你好看，但你还是我小光头最好的朋友哦！敏敏是第二好的朋友！"
　　秦好勉强笑笑，又倒下去："你快回去吧，我昨晚睡太晚了得再睡会。"
　　崔汝芳怏怏的走了，秦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若是被崔汝芳知道了她就是一手使百里敏家破人亡的凶手，这对她来说何其残忍？来南姜以来真心交往的不顾身份的第一个亲密朋友，却因为她的被利用将朋友送上了断头台？
　　秦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杀杀，昨晚你去拿簪子的时候，有人和你抢吗？”
　　花千杀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狐狸变的？那人武功不算顶好，但进出皇宫没有问题，她与我争夺了一会见不是对手就走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回来就没有说。”
　　棋子儿并不擅长武功，秦好心知肚明，至于她为什么要那簪子，当然是这簪子还是放在皇后宫中比较有意义，想想，百里家二小姐带进宫的毒药簪子，皇后亲自煮的参汤，被人灭口的宫女，天衣无缝的嫁祸。
　　秦好忍住如鲠在喉的恶心，沉着脸吩咐：“杀杀，你把簪子拿去库房融了，要看着人融掉。”这件事绝不能叫崔汝芳知道，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叫云往来。”
　　云往来时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依然和云归调笑着捏着鼻子打趣，云生同她一起进来，见秦好沉着脸，觉出气氛不同以往，拉了拉云往的衣服，云往方茫然转头，嫣然笑道：“小姐！”
　　秦好心中一窒，这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云往，她们相伴过整整十多年时光，她简直无法想象云往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是颜夫人的人。
　　还记得云往在她茫然失措的时候，红着眼睛给她找田鸡；贴着肉偷偷带回滚烫的烤鸭，肚子上的肉被烫得通红也浑然不在乎的笑容；她娇嗔着跺脚扭腰撒娇“小姐你倒是管管云生啊”；她气鼓鼓的端出“天长地久”“一心一意”那样的菜气沈嘉明……
　　太多太多的回忆，她还没质问出来，自己就先哽咽了喉咙。
　　“云往，你……”
　　云往察觉今时不再同以往，沉默着一言不发，等候着主人最后的发落。
　　秦好沉淀了很久很久的情绪，终于平复：“云往，云生，我们一同长大，有十多年的时间形影不离，我曾经有所察觉所以疏远了你们，让你们独立门户小院居住，可是我也没有真正同你们分开，除了住得远些，你们也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也算是到头了……” 秦好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卖身契，“一早就该还给你们的，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晚。”云往暗暗握紧了双拳，指甲掐得没有了知觉，倒是云生更镇定一些，掰开她的拳头抚平，平静的叩首：“谢谢主子恩典。”
　　云生强拉着她叩了头，接过那象征十二年情谊的薄薄纸张，僵硬的站起来。
　　临离去时，云往极轻极轻的一句话落在秦好耳朵眼里：“什么嘛，还以为你会哭呢……”说道最后一个字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良久良久，秦好才在来人温软手指的轻抚下松开了紧紧咬着的下唇，血块已经凝结在她的唇上，那人语气轻柔充满了心疼：“好了，他们走了，哭吧。”
　　嚎啕的哭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花千杀在房顶上掏了掏耳朵，鲜见的心情有些不好，低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选择性的将还原出的真相回禀了萧蜜，年届四十的大公主显然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竟然是我的人毒害了我的亲弟弟。。”连自称都在恍惚中放弃。
　　“你是说，是颜三九假传我的旨意给容妃毒害了我的亲弟弟！他好大的胆子！”萧蜜伤心之后便是雷霆万钧之怒。
　　秦好低着头：“民女没有切实依据，只是猜测。”她隐瞒了颜夫人从中参与的环节，这个锅只能由小舅舅背起来了。
　　萧蜜怒火冲天，急急召来颜三九，颜三九还不及站稳便被砸了一身茶水，他漠然的跪下，自然知道东窗事发。
　　“呵呵。”萧蜜冷笑两声。
　　颜三九一言不发。
　　秦好见场面恐无法收拾，连忙圆场：“殿下，舅舅他相比也是为您一心一意谋划，知道殿下下不了手，才壮士断腕为殿下扫清道路！”
　　颜三九看她一眼，眼神像看白痴。
　　秦好不得不厚着脸皮说道：“事已至此，殿下已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此时这个节骨眼上贸然发落了舅舅，只怕就叫某些有心人不得不多想了。”
　　意思是反正都这样儿了你看着办吧，你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萧蜜显然有点给她忽悠晕了，半晌没说话。
　　颜三九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叩了叩首：“臣知道殿下与圣上血脉至亲，可有些事情，殿下下不了手狠不了心去做，那就必须得由臣代替殿下去做，脏的是臣的手，与殿下无关，此事后臣任凭殿下处置，愿殿下的至高顶峰之路能够走的顺畅，就是臣下的毕生之所愿了。\"
　　秦好和萧蜜俱是呆了一呆。
　　“舅舅现在别说这样丧气的话，公主殿下一定能明白您的苦心的！\"秦好连忙挽留。两个人一唱一和一挤兑，让萧蜜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颜三九深深的叩首，一动也不动，任凭萧蜜发落。
　　萧蜜沉吟着不说话，秦好也有点急眼了，生怕萧蜜一冲动真把他给办了，连忙也深深的叩首：“殿下，还望殿下看在舅舅一片苦心的份上，宽恕他吧！民女与舅舅相聚不过短短半年，在望京他是民女最亲的人了，他若是不在了，民女孤苦伶仃在望京只能与哥哥相依为命了！”
　　萧蜜冷哼一声：“倒是甥舅情深。”也没说办他还是不办他，“你先起来，此事容后再议。”
　　秦好松了一口气，看萧蜜脸色不豫，连忙给点甜头：“殿下不必担忧投毒案一事，民女已经一一交代安排好了，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牵连到殿下身上。”
　　萧蜜犹豫道：“可是容妃……”
　　秦好气定神闲：“此事也牵连不到容妃身上，民女已经同容妃娘娘细细交代过了，三司会审那天殿下只要带着民女去，保可扭亏为盈，半分也牵扯不到娘娘和殿下。”

　　皇帝中毒一案，兹事体大，丞相、公主均震怒异常，责令三司齐查，务必要在三天之内查出结果，并定于三天后三司会审。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秦好就起床梳妆，高高梳起头发，长眉入鬓，没有刻意打扮成男性士子的模样，只是穿的寻常的衣物。梳妆齐整，今天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通过严格的门禁检查之后，秦好站在空空的厅堂中，自有人领着她站在萧蜜的空椅子旁边。明镜高悬下，三把并排而列的椅子，分别份属于宗人府的宗令萧大人，大理寺卿严大人，还有刑部尚书李大人。左首是萧蜜的椅子，右首蔺相。主管侦办此案的京兆尹张仕鹏业已早早来到，坐在侧首的矮几上整理着文书。
　　秦好第一次见如此大场面，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张仕鹏见她脸熟，向她颔首示意。
　　秦好笑眯眯臻首，踱步到张仕鹏身边，拱手贺喜道：“听说张大人最近换了南三里弄的大宅子，还没有同张大人贺一贺乔迁之喜呢。\"
　　张仕鹏呼吸一窒，这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可她此时讲出来，不免有些诛心之意了，他忍不住想辩驳，可是秦好放完炸弹已经溜溜达达走回原处，萧蜜此时也正好进门门，见她来不咸不淡的招呼一声：“来得还早。”
　　张仕鹏此时就已经多少了然于心，此人恐怕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向罗均，罗均对他摇摇头，他却仍然放心不下，庭审过程中时时不免关注着秦好。
　　庭审的时间太长，秦好伤腿初愈还没有如此久的站立过，时间长了累的紧，可堂上都是大人们才能落座，她一个小角色，只能左脚站了换右脚站，尽量减轻负担。
　　张仕鹏调查的结果就是容妃就是幕后真凶，说秀芸是被容妃买通串通下毒，事后又被容妃打杀灭口，打杀秀芸的小福子受不了重刑拷打招认了容妃指使他打死秀芸，去咸福宫路上途经御花园里的两名小宫女称曾看见容妃的贴身宫女惠儿同秀芸鬼鬼祟祟。
　　容妃哭哭啼啼的抵死不认。
　　张仕鹏怒喝一声：“还不认罪？”
　　秦好清清朗朗曼声道：\"容妃娘娘何罪之有为何要认罪？\"
　　张仕鹏怔了怔。
　　大理寺卿不悦道：“何人妨碍审理？”
　　萧蜜不悦轻哼，示意秦好出列。
　　秦好跪下泰然陈情：“民女秦好，乃豫章公主座下一卑微谋臣，公主与圣上血脉情深，也曾派民女查看案情，近日见张大人屈打成招，令容妃娘娘含冤莫白，民女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出声为容妃娘娘辩白。”
　　三司看向萧蜜，萧蜜点头。
　　从头到尾面目平淡的蔺相爷此时方抬起头来，觉得有了几分意思。
　　秦好站起身来，面向张仕鹏：“张大人既然说毒药是容妃娘娘下的，那首先第一个问题，毒药从何而来，如何流入宫中？宫中门禁之森严各位大人应当都有所体会。”
　　张仕鹏道：\"自然是买的。\"
　　秦好笑笑：“何处购得？”
　　张仕鹏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凶手当然不知道何处购得。”
　　秦好禀上：\"民女问过太医，此药极其稀有，市面上未曾得见，原料也来自各国进口，并不十分易得，只有一两家专做进出口贸易的铺子才能买到。而容妃娘娘是江夏府尹表侄女，离京数百里，京中并无任何亲眷，身边亲信三个月内也没有出宫记录，不知张大人是如何认为毒药来自容妃娘娘手中呢？"
　　张仕鹏冷汗涔涔，知此人今日必定是有备而来。
　　"再回到容妃娘娘收买秀芸。\"秦好转身，问向地上御花园的小宫女，"容妃娘娘为人如何？"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迟疑着回答道："娘娘驭下甚严……"
　　"皇后娘娘又如何？"
　　宫女松了口气："皇后娘娘待下宽厚……"
　　秦好回身向三司禀道："两位宫女说得十分客气，据民女查访，容妃娘娘驭下岂止一个严字了得，她脾气暴躁，对待下人十分严苛，动辄打骂，合宫内外的宫人都不待见她。\"
　　容妃羞惭的红了脸。
　　"而皇后娘娘则驭下温和，宽厚大方，秀芸是皇后宫中的宫女，试问她为什么要舍弃宽厚的皇后而选择脾气阴阳不定的容妃娘娘呢？"
　　张仕鹏反驳道："自然是为了利，我们在秀芸官女舍中找到百两黄金……"
　　秦好歪了歪脑袋，不反驳他，反而问向容妃的贴身宫女惠儿:"容妃娘娘经济状况如何？"
　　惠儿也受到了严刑拷打，贴身衣物上满身是血，也没有背叛容妃，她叩叩首，坚定答道："娘娘除了每月的月例银子和一些赏赐，别无任何收入，而入账的东西都是有账本可查的，宫中拉拉杂杂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娘娘根本每月入不敷出！"
　　秦好也道："据民女所查，容妃娘娘家道中落，能进宫是托了府尹舅舅的举荐，每月入不敷出，又没有娘家贴补，这百两黄金对容妃娘娘来说也是笔大数目。"
　　秦好又突然笑起来:"何况，各位大人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容妃意图毒害皇上，自然是蓄谋已久早该收买了秀芸，何至于现在才给出黄金？"
　　"也许是她没想过自己会被戳穿付的尾款呢？"
　　秦好奇怪道："方才张大人说容妃娘娘都已经打定主意杀人灭口了，她又何须付出尾款？付给一个死人吗？民女查证过，秀芸家境贫寒，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秀芸每个月都会托人带回自己的月例银子，若容妃给了银子她不应当会自己私吞而是应该带回家给自己的哥哥弟弟娶媳生子，但民女多方查证，秀芸兄弟并没有收到过任何巨额银子。"
　　秦好叹了口气，秀芸家中兄弟至今无法接受她的死亡，只一个劲问道："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也让她对颜夫人更加痛恨三分，如今为了利益，各方的脏水都往这个可怜无辜丧命的女子身上泼去，她却攒了一口气，固执的想要还她清白。
　　秦好躬身："民女所说这些都是在当地地保，村正，各宫总管、还有京畿府捕头陪同下查证，三司大人可以尽情查证，民女所言绝无虚言。"
　　三司面面相觑，终究中肯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