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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   在蔺一桦的帮助下,秦好很快找到了合适的铺子。三层的小楼,占地宽阔还带一个小小天井。门脸临街宽阔,采光绝佳,地段也繁华,当然价格也很昂贵,并没有看在萧放的面子上少个一文半厘。
      秦衡爽快付了前三个月的定钱,并抽出了合适的佣金给蔺一桦,蔺一桦也并没有推辞,还夸下了海口称以后这铺子他罩着了。
      秦好在天井和铺面里来来回回踱步走了几圈,一遍又一遍的盘算着一些开店的事宜。
      萧放瞧她跳大神一般踱来踱去,终于忍不住问道:“瞎琢磨些什么呢?”
      被秦好白了一眼。
      萧放摸摸鼻子,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了。
      秦好思忖了片刻,征求意见般问道萧放:“如果我希望开业的时候邀很多皇亲贵女前来祝贺,可行的机会有多大?”
      萧放想了想:“你想邀谁?”
      “那就多了……”秦好一个个掰着手指头数,“首当其冲当然是豫章长公主,其次右相蔺夫人,洵阳王妃,安庆王妃,百里家嫡女……”
      萧放一脑门子汗:“你邀的这些人别说来与不来,就是一起来,你这开业多半就得变成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贪多嚼不烂,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与其全请来倒不如重点邀请一两个足以。”
      秦好轻轻敲敲桌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删去一部分人,你还想邀谁?”
      秦好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能删。”
      萧放抬了抬眉毛,以为她是榆木脑袋。
      “她们可以不来,但帖子我必须得发,来不来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否则日后详究起来,我发了谁帖子没发谁都是个问题。我初初前来望京,没人听过我的名讳,发出的帖子多半石沉大海,但礼仪必不可少,帖子是一定都要发的。”
      萧放想想,是这个道理。
      “至于我重点要邀来的贵女,我就想办法郑重其事的送到,总有令她不得不接不得不来的办法。”
      “是谁让你志在必得?”萧放饶有兴味。
      “豫章公主。”秦好沉稳笃定的落下四个字,“若这份帖子由小舅舅送去,她一定会来。”
      萧放抽了抽嘴角,神色复杂莫名:“还是我去送吧,我送的帖子堂姐也必定会接的。”
      秦好揶揄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进这浑水里呢?”
      萧放避重就轻:“我们本就是合作者,力所能及的帮一些小忙还是可以的。”
      秦好轻轻眨了眨眼睛,姑且装作相信他。
      萧放匆匆道:“准备好拜帖之后拿给我就好。”
      说罢离去。
      秦好笑个不停,他离去后,走到天井庭院里,独自仰望天空出神。

      秦佑南下望京,即使秦好身处繁忙也亲自前往迎接。
      春风猎猎,鼓起船头的人的衣衫袍袖。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佑整个人显得精神勃发,神采奕奕。
      秦好抿唇一笑,上前伸手为他整理好衣冠鬓发,莞尔道:“几日不见,哥哥越发年轻了。”
      秦佑哈哈一笑:“好好可真会说话。”
      秦好往他身后看了又看,秦佑知她在看什么,打趣道:“现在你可比我还掉进钱眼里。”
      秦好扬一扬鼻子:“哥哥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人。”
      秦佑一身豪气万千:“随便花,哥哥给挣!”
      秦好噗嗤一笑,想想二哥放她的年代里大概就是那种“刷我的卡”的豪气阔少吧。
      秦良在西大街店面里监督着工人改装店面,秦好带着秦佑慢慢往那边过去。
      秦佑并不是第一次到望京,所以也并不好奇,只是很久没见秦好有许多话想聊一聊。
      “绿柚嫂嫂有喜了你还到处跑,也真是心够大啊。”秦好揶揄他。
      秦佑无奈叹气:“我也不是大夫,有颜小娘照看着她就够了。这边颜小娘一走,那两个催命似的使劲催我赶紧南下,一道又一道都快赶上急急如律令了。”
      秦好眨眨眼睛特意不问是谁在催。
      秦佑倒是也没提:“北面现在也渐渐稳定下来,大哥牢牢把住局势,又有颜小娘从中调度着,应当出不了乱子。”
      秦好想了想:“四哥还好吗?”当时为着沈嘉明的缘故,秦好无心留意别的事匆匆南下,连小侄子的面也没见到。
      秦佑笑一笑:“他很好,儿子取名叫同安,日夜里闹腾,他又执意要亲自带,总算闹腾得他顾不上别的了。”顾不上伤心消沉。
      秦佑小心转目:“他还好,可是你好不好?”
      秦好的笑容顿一顿,笑颜不变:“自然是好。”
      秦佑淡淡道:“你不需要骗我。衡哥儿在上京,自然有我们照料着,他还有同安给予慰藉。可是你孤零零独自一人南下望京,虽然颜三九和良哥儿都在,可他们到底没在上京待过,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难免疏落了照顾你的情绪。”秦佑郑重其事注目着她,“哥哥知道,你不好。”
      沈嘉明离世的阴影一直如影随行,从未离去。数次在他坠马依然关切问“你有没有事”时惊醒,数次想起他苍白羸弱的面颊眸光浑浊低声道“我们都知道……不会好了……”
      深埋于心的痛楚与悲怆袭来,秦好钉住脚步。
      秦佑强行将她的头按在肩膀。
      一如从前某个哭泣着还给他簪子的雨夜。
      可是衣衫却并不像那夜一样整件几乎湿透。
      秦好只用了半刻钟就调整好了情绪,泰然自若抬头:“我没事。”
      秦佑叹了口气。
      秦好微微弯唇:“哥哥给我讲讲我走后北姚的变故吧。”
      “别的倒没有什么,送过信来你都知道了。”秦佑想了想,“沈莲衣有孕,圣上将她安置在了汤山行宫。”
      秦好惊讶:“圣上倒是位善心人。”
      秦佑叹道:“是啊,估计他心里也很矛盾吧。”
      言谈着到了店面上,秦好还怕兄弟二人见面生疏,不料秦佑倒是一点都不认生,紧紧的拥抱了自己最小的弟弟,笑骂道:“怎么还是没长高!”
      秦好偷偷捂嘴笑了。
      秦良挂不住面子,犟嘴道:“我还年轻还年轻!”
      秦佑大笑:“再过几年就加冠了还年轻!你四哥在你这个年纪早就一身劲肉了!”
      秦良“嗷”的怪叫一声:“我四哥那是武状元啊!”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秦好拍了拍手掌:“二位哥哥,店里要做的事情我都写在了手札上,这里就拜托给二位哥哥了。”
      秦良狐疑:“你要去哪儿?”
      秦佑倒是知道应当是同颜小娘托他带到望京来的那批工匠有关。
      “我得去一趟华亭府。”

      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乘船沿江一路往南,一天后到达了华亭府,在当地租赁屋子,准备原料,开起了一家玻璃作坊。这些能工巧匠都是颜三九一手调教出来的,只待最好的时机展现人前。
      只是没料在这里也会碰见程颂。
      秦好扭头就走。
      程颂紧紧跟上:“秦小姐何故见着程某就走?”
      秦好厉声厉色:“有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还生怕程颂不安到自己身上去,特意说道:“嫔妾与程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程颂顿住脚步,终究有些被这话伤害到。
      秦好不由得慢了慢。
      有些人即使是你刻意想去伤害,但真正伤害到了你却并不快乐。
      “只缘美人牵衣啼,不叫夫婿觅封侯。”程颂轻声道,“如今已封侯,却不见了美人何处牵袖。”
      秦好不可自抑的抖起来。
      这是她幼年时秦谦读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她顽皮的接的下句。那时的秦谦不过十五六,正当是封侯拜相渴望功名的年纪,可是他摸着秦好的小脑袋瓜笑道“既然美人不叫我封侯,我便不封”。
      然而如今,年月已去,少年时的玩笑承诺早已化为飞灰逝去,他却仍然记得这首诗。
      (此段出自微博@诗人青铮)
      “陪我喝一杯吧?”程颂诚恳道,目光闪动。
      秦好挪不开脚步。
      月明如水,三两星子,寥落孤寂。
      此时泛舟湖面,湖波静寂,四野空无人烟。
      正当是对酌的好时候。
      秦好沉默的坐着,一言不发。
      程颂比了比酒壶想给她斟一杯酒,最后却提起了另一壶茶为她斟了一杯茶。
      程颂给自己慢慢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这是要不醉不归的气势。
      秦好抬手按住酒壶:“我记得你从前是不喝酒的。”
      程颂仰身,不知是否迷醉,笑吟吟道:“人都是会变的。性格在变,场景在变,关系在变,习惯在变。”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就连你我……不也都变成这样了吗……”
      秦好缓缓松手。
      程颂仰头,酒壶扬起,晶亮的滴滴酒液连成一道银线落入口中。
      一抹嘴,痛笑道:“痛快!”
      秦好低着头,突然间好像想明白什么一样,劈手夺过酒壶,痛痛快快的畅饮一通,顿觉豪气大发:“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我难道不是你的亲?”程颂笃定。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想背背后面的,终究是酒精上头忘记了。
      冲天的豪气慢慢落下去,秦好抽了抽鼻子,喃喃道:“可是再怎样变,心也不会变啊。”
      程颂闭了闭眼睛,沉静道:“心,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偶尔会像这明月……”他伸手指向夜空,一朵浮云慢慢随风飘过,遮住明亮的圆月,“被浮云遮蔽。”
      浮云蔽月,三两星子的微光散落在湖面,粼粼水光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
      不及他的眼眸动人。
      “但总会有云开月现的时候。”
      秦好呆呆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想忍住泪水,泪水却成珠串一样接连坠落。
      她偏过头,拭了拭泪:“我曾听颜夫人讲过一个故事。”
      她没有细讲这个故事:“里面有一首诗,我记得好清楚。红酥手,黄藤酒。”她举杯,可不正是红酥手黄藤酒?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低下头去,用最轻最轻的声音对自己说道:“我已错过一回,何苦一错再错?”
      “拿酒来!”回复之前的豪气冲天,牛饮何须用壶?
      一坛十八里香,不多时就见了底。
      秦好迷迷瞪瞪的看着程颂,努力想指着他的鼻子,却歪歪斜斜不论如何都指不到。
      程颂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鼻子上。
      秦好瘪瘪嘴,啜泣了一声:“谦哥儿坏坏!”
      程颂点头:“是坏!”
      “在上京……的时候……我……我都要嫁人了……为什么你也不……不来?”
      程颂酸楚道:“我在的。我一直跟在你后面,送你进到沈府。”
      “石崇欺……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在?”
      “对不起,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程颂笃定一字字许下诺言。
      鼻尖的手指微微滑落一些。
      程颂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
      冰凉的手背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心口的搏动。
      有力的安稳的搏动。
      如此安心。
      秦好缓缓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程颂给已然安然熟睡的她盖上外衣。
      “爷……”书剑上前。
      程颂皱皱眉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随他离开甲板。
      秦好的眼皮动了动。
      “爷为什么不趁机装醉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通通道出来?亲眼看着小姐出嫁,爷忍耐到砸碎石墙,手指骨折两个月才复原;小姐受刑,爷比小姐还痛,千里追击石崇让其受尽折磨而死。多少次小姐受苦之时,爷都是咬碎牙齿心在滴血……”
      程颂摆了摆手:“借酒装醉诉苦,那是小女孩干的事情。”他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躁还不快说?”
      书剑立刻低头:“兹事体大,不敢不立即禀告爷。”
      程颂颔首:“讲。”
      “爷吩咐我们去查崔汝芳的爹有了些结果。”
      “崔汝芳的父亲,原名崔定节,十七年前乃两江一带有名的镖师。”
      程颂扬起眉头,已经有些了然:“威福镖局……”
      “没错,他就是威福镖局的首席镖师。”
      “难怪崔汝芳和云往之间那般熟悉,她们幼时就应当是玩伴。”程颂捻了捻手指,“他的腿怎么断的?威福镖局的灭门案为何没有牵连到他?”
      书剑顿时有些得意:“原本这些缘由是查不到的,毕竟当年的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崔老爹口又紧得不得了……”
      程颂微微一笑看着书剑。
      书剑浑身一寒,连忙竹筒倒豆子连珠炮一样汇报起来:“我们伪造了崔汝芳的家书称在南姜遇上了当年的旧人句句重提当年之事以崔汝芳的口吻恳求崔老爹将当年之事事无巨细的讲出來崔老爹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终于写出了回信……”
      书剑恭恭谨谨递上一纸书信。
      程颂接过,捻捻信纸,却不急着打开:“崔老爹没有同秦衡商量?”
      书剑得意道:“我特意让伪造大师在书信里恳求他不要告诉别人,一定要秘密。”
      程颂淡笑一声:“还算聪明。只是应该也瞒不了多久的,等秦衡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到那时我就只等他们来找我摊牌了。”
      拆开书信,程颂漫不经心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瞒着我多大的秘密。”
      一字字一行行,再长的信也有看完的时候。
      程颂从打开信纸的一瞬间起,眉头就没有展开过。
      书剑好奇得不要不要的,暗自后悔路上怎么没把书信打开看了。
      程颂紧闭眼睛,将书信放一旁烛火上细细焚烧了。
      果然是个很大的秘密啊。甚至……程颂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四射。本身掩盖这个秘密的秦家人才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秦好其实并没有醉。
      五感其实已经摇摇晃晃在坠落的边缘,但思维还清醒的能算出一加一等于几。
      原本是最能卸下心防的人,却让她不敢醉了。也许是想听听他的心里话,哪怕是装醉的也好。
      她来到这个世上学到的一切,揣摩、设计人心的本领,笃定养气的功夫,全都来自于他。
      心思深沉如他,自然不会败给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徒弟。
      她当然什么也没听到。
      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是忏悔痛哭或者是什么?
      都没有,他只是平平的叙述了她知道的事实。
      他还说“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就好像从前每个雷雨天她害怕打雷,第一道闪电还没落下,他就会突如其来的出现,抱着缩成一团的被窝:“好妹乖,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哥哥在的。”
      好像从前一样。
      酒精的作用慢慢冲上头。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靠近她。
      和从前每个雷雨夜一样的温暖怀抱隔着外衣将她抱起,动作轻柔又沉稳有力。
      “我们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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