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06、第 106 章

　　晨曦微光轻轻的揭开天湖之间的一线鱼白。
　　这一夜秦好都沉沉的安稳睡着。梦里不再有无尽的艰险与黑暗，不再有脸颊苍白一动不动的少年，不再有泪痣女人可怕伸来的双手。
　　梦的尽头氤氲着乳白胶着的雾气，纯洁无暇的白花成片盛开，轻轻摇动。
　　倘若有神的话，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秦好闭上了眼睛。我已经是没有愿望的人。
　　没有愿望是因为希望接下来的路都可以靠自己一步步，一步步走完。
　　“……”好疼……秦好扶着头迷迷懵懵的睁开眼睛。
　　疼疼疼！脑袋几乎炸裂开，宿醉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受得起的！
　　秦好扶着脑袋。
　　一碗茶汤递到她面前。
　　秦好愣了愣抬头。
　　程颂歪了歪脑袋看着她。
　　秦好伸手接过，突然有些结巴了：“谢……谢谢。”
　　程颂弯了弯嘴唇：“不客气。”
　　看不过去两人客套的书剑翻了个大白眼，凑近秦好道：“小姐，爷可是守了你一晚上没睡觉哦！坚持了几年从未断绝的晨练也没有晨练哦！”
　　秦好呆一呆，望向程颂，他果然眉宇间有几分疲倦。
　　程颂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责备书剑多嘴。
　　秦好低下头去，握紧碗沿的手指发白，又徐徐松开。
　　她起身，放下碗，整理整理有些褶皱的裙摆。
　　书剑尚不解其意，发蒙的看着她。
　　程颂垂下了眼睛。
　　秦好敛裾行礼道：“多谢程大人殷切照料，嫔妾一夜未归恐家人忧心，便告辞了。”
　　书剑瞠目结舌：“小姐……！”
　　秦好低下头，瞧不清神色，缓缓退出房间。
　　程颂一直扶着额，也不知是否因为宿醉后头痛。
　　直到最轻微的离去后的响动也再也听不见。
　　屋内压抑得近乎窒息。书剑大气儿也不敢出，挺胸收腹提臀踮脚准备静悄悄的离开。
　　“书剑……”
　　书剑苦了脸。
　　“听说太湖有一种鱼味道最是鲜美，你不妨去打捞一些回来吧？”
　　书剑夹着尾巴口干舌燥：“……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程颂冷静无匹。
　　“……”能不能装得像一点？
　　书剑认命出门。
　　墨砚难免幸灾乐祸：“叫你多嘴多舌！”幸灾乐祸完了到底还是同情好兄弟，“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捞个几天再回来吧，不然……”做了个横刀颈前的姿势。
　　“天黑之前，我要吃到太湖鱼。”程颂在房间里冷冷的补充。
　　墨砚同情的看着书剑。
　　书剑吐了吐舌头，苦着脸快马出门去了，这里到太湖快马加鞭确实是能一天内走个来回的。
　　洁白的玉兰随风飘落，在树周的地面上铺成一片斑驳的地毯。
　　秦好抱膝靠着树干坐下，微微阖上眼睛。
　　身旁有人轻轻靠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话一出口就知道了答案。从前不管多少次她难过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找到她的都是这个人。
　　程颂果然没有回答：“你第一次来这边，我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还有回去的路吗？”
　　“有的，只要心里有，就有的。”程颂温和道，“倘若有时间，回宜林看看吧。”
　　秦好张开眼睛，沉默良久，终究摇摇头。
　　——“我原谅你了，可是我们回不去了。”这样矫情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放在心里。
　　“你怎么在华亭？”
　　程颂也背靠着树，姿态放松：“颜相提出了要组建市舶司，蔺相派我来看一看。”
　　市舶司？秦好敏感的打开了耳朵。
　　“组建市舶司之后，过往出海入境的商船均归市舶司属下管理调配，征收番税，开放码头口岸等都属于市舶司辖内。”
　　原来是海关！甚至比海关权利更大，海关可不能统一调配出入境船只！
　　“蔺相也想分一杯羹？”
　　“谁不想？”程颂懒懒道，“进出口贸易，东西洋番货，你自己开过货行的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利润可海了去了。”
　　“可是商盟联合会必定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那也要能得到才行。”
　　秦好沉默下去，看来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几方厮杀想做个渔翁可没这么简单。
　　程颂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别忧心此事了，这次我来华亭就是来考察的，过后的事我会同秦佑交接，他也是为此事而来。”
　　秦好抿唇，终究关切道：“一定要小心。”
　　此时他变换身份到蔺相帐下卷入多方之间的权力厮杀必定有极高的危险性，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的危险。
　　程颂眼睛亮一亮：“放心。”
　　难怪颜夫人一定要她将琉璃厂定址华亭，原以为是方便取材，原来是为了分市舶司的第一杯羹。等市舶司正式落定华亭，此地必会寸土寸金的繁华起来，琉璃厂落地于此，倒是占了好大一个先机。
　　在华亭呆了一周将起初的一些决策贯彻下去之后，秦好就从华亭回到了望京。工匠们都是颜夫人千锤百炼的打磨出来的，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
　　望京这边店铺的改装也已经告一段落，基本符合秦好的希望。
　　秦良狐疑的问过天井里那几根呈梅花桩一样围绕着一根碗口粗的巨木排列的铜条有什么意义，铜条和巨木都高约七八丈，远远超过周边建筑，一进京城很远就能看到。
　　秦好不语。
　　崔汝芳那边关于产品的调配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四月下旬的一个傍晚，一船货品从华亭来到望京。
　　秦好亲自在码头接下运回店铺，在店铺里一层层打开厚重的木箱，箱子里垫着厚厚的木花木屑，将货物保存得完好无损。
　　秦良啧啧称奇：“你好大的心，这是要震惊望京啊。”
　　秦好抚摸着锃亮光洁的透明玻璃，虽然还微微泛着蓝光，但却是这个时代技术条件限制下能够造出的最好的琉璃水准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拜帖一一送到该送的人手里，豫章公主那一份是萧放亲自去送的，萧放说她一定会来。
　　接下来便是静候天机了。
　　四月十五，天无佳时，从辰时起便天灰蒙蒙的，也不知道几时会落雨来。
　　开业的日子便选在这天。
　　未时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各色马车小轿络绎不绝到店来贺，其中有多少是冲着萧放的面子谁也说不清。
　　无法到场的诸如颜相蔺一桦等，纷纷送了礼仪到场，一字排开好生气派。
　　然而最气派不过的还是豫章公主亲自道贺。
　　地面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她慵懒随意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哪一位是这里的老板呢？”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奇特的性感。
　　秦良应声出列，恭谨低头。
　　萧蜜奇怪的“哦”了一声，回忆了一下：“你是……颜相的侄儿？”
　　秦良答是。
　　萧蜜含笑道：“一门英杰啊……”她自然知道这间店真正的幕后主人是谁，她的好堂弟亲自前来送帖之时她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查过一番了，为什么？当然是得知道是谁在接近她最重要的棋子了。
　　“请公主揭幕。”秦良恭恭敬敬半躬下\'身，将牌匾上红布的绳子递到萧蜜手中。
　　萧蜜含笑缓缓揭下红布。红布寸寸滑落，纯黑的牌匾上气宇轩昂龙飞凤舞的银色大字“资生堂”。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国计民生，是为资生。
　　萧蜜凝望着这三个字，微微含笑：“有几分意思。”
　　她大概万万想不到这三个字山寨得彻底。秦好眨了眨眼睛，反正这个世界又没有产权管理协会可以投诉。
　　“那么开始吧？”店员为萧蜜抬来宽大的软凳，她自如的坐下。
　　公主落座，其他人才能纷纷坐下。
　　店堂极为宽大，处处可见蒙着红布的半人高的方方正正的柜子以及宽大的软凳。
　　秦良点点头，拍拍手掌。
　　啪啪嗒嗒，原本一直紧闭的店铺门板全都打开。
　　鱼贯而入的店员们点起一盏盏通透的明灯悬挂。
　　“喔——”
　　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一张张红布被揭开，明灯一盏盏亮起。此刻的资生堂店内灯火通明，流光四射，好似仙境。
　　打开的门板后面是一整扇一整扇的玻璃门，光洁透亮。原本天气阴沉，所有临街的店面里即使再怎样点上灯笼也始终弥漫着一种阴冷的湿气。然资生堂以透明玻璃为墙，内里灯火毫无保留的透出，琉璃精致美丽，折射出绚烂的光芒，令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牢牢的被吸引到了店里。
　　萧蜜伸手抚了抚光可鉴人的琉璃镜面，她身边是一个半人高的柜台，里面陈列着蓝色琉璃瓶，高颈宽肚，花纹繁复绮丽。
　　萧蜜拍了拍手掌。
　　余下的人不自觉也跟着瞠目结舌的拍起了手掌。
　　掌声不绝于耳，连外面围观的老百姓也都全鼓起掌来。
　　琉璃是什么萧蜜自然见过，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见过。可是没有人见过这么透亮这么大的整张琉璃！何况琉璃本就是昂贵的装饰品，一寸琉璃虽不至于能比寸黄金，也绝对价值不菲，这样奢华的应用在本朝甚至有史以来都是第一次见到。
　　秦良不觉带上了傲气的微笑，他伸了伸手：“接下来就是我们的首席化妆师为大家展示我们的商品了。”
　　崔汝芳包着不伦不类的花头巾走上来，神色肃穆。
　　正中一直没有揭开红幕的半人高的类似雕塑的东西终于揭开了红幕。
　　人群哗然一声。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