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云天》七茶

6、六

　　迎接凌岳少爷的宴席很热闹，比碧卿来时尤甚，庄中的每一个人都面有喜色……
　　至于我？为什么不？这世上多的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痴男怨女们对着晓风残月低低哀叹，何苦要我再添上一个？
　　我听见自己温柔得体的声音：“舅母，您身子不适，这一路走来舟车劳顿，您要是觉得累了跟拂月说一声拂月就先陪您休息去……”
　　我是栖云山庄娴淑的女主人，一如这两年来我陪着我的夫君面对众多武林人士一样，雍容华贵，仪态优雅。

　　从眼角的余光中，我察觉得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我的身影于山庄中流转，我不回望。

　　是夜，我一身劳累正欲睡下时，婢女报庄主来访。
　　我与浙沛分榻而居，这是全庄皆知的秘密。
　　披上外衣，我强撑着笑道：“有什么事？都这么晚了？”
　　“拂月。”这个男人看我的眼神里有太多的宠溺和怜惜。

　　两年前，桃李落尽的新婚之夜，这个将伴我终生的男人温柔地看着我。
　　浅舞的烛光下，他眉目清朗，气宇轩昂。我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女，但当他的手碰上我的肩时，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孰料他立刻放下手，转覆上我的掌：“我知道你有些害怕，没关系，我等你……”我愕然地抬头看着他，他又轻笑道，“等你接受了我，咱们再谈别的。”
　　那一刻，我几乎沉溺在他专注的目光中。
　　浙沛的确待我极好。他是温和沉静的人，不像段飞般爽朗豪放，但绝对值得世上最好的女子付诸终身。这两年来，他与我品茗、作画；对弈、抚琴……但他从不轻浮。纵使有时须在武林人士面前与我亲昵相处，他亦不曾唐突。
　　这样的男子，我实在辜负太多。

　　“拂月。”浙沛又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我望向他的眼，他的眸中有太多恳切的温柔和隐忍的哀伤，“你心底，一直有人吧？”
　　我有些意外。这两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候着我，从不轻言感情。
　　“我这两年已然尽力，你……”浙沛闭了闭眼，“我，知道碧卿的意思，你不必处处提醒……”
　　我心中愧疚，他别过脸去看向窗外，语气更加艰涩，“如果你……过得不开心，尽管去找你想找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和碧卿，打小一块儿长大，相处也一向融洽，你不用担心……”
　　我低头无语。
　　浙沛静了下，又补充道：“若你是担心水巽宫，我自会妥善安排，决不让江湖再惹风波……你，考虑一下……”
　　言毕，他转身翩然而去，衣袂过处，尘屑如风。

　　我伫立原地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移步走到窗前，看着枝头那轮渐圆的月色。
　　还是在什么时候呢？我也曾像它一样，在满天星光中快乐地期待圆满。
　　可最终，星光隐没，残月陨落。
　　只是，段浙沛，水拂月何德何能，竟蒙你如此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