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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自古英雄出少年 ...


  •   这次突厥人的突然袭击,显然使杨广受到了极大惊吓。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隋天子此刻竟是颜面尽失,仓猝回骑,急急躲进了銮舆之中,再也不愿出头。
      高子岑领命紧急带领两万军队,将众贵族们环形保卫起来,迅速往雁门城方向退去。一路上,随行的百官妃嫔们不断地推挤着、哭喊着、乱成了一团。
      “见鬼的!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哭了!我们又还没有死!”
      高子岑终于忍无可忍地朝着人群爆发出一声怒吼,那些一直在抽泣的宫女被他恶声恶气的一吓,哆哆嗦嗦地颤抖了几下,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是再也不敢哭出声来。
      “小子!别这么凶!她们可都是柔弱女子,禁不得吓的。”钱士豪有些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下来。
      “哼!她不也是女子,可决不会象这些人一样哭哭啼啼的。”高子岑冷哼了一声,眉宇间似有不屑。
      “她?”钱士豪不禁有些好奇。
      “没什么!”高子岑神情有些奇怪,连忙躲开钱士豪询问的视线,掉转马头朝前奔去。
      漠北的朔风阵阵刮过他脸际,刺得隐隐做痛。高子岑朝身后望了一眼,只见那漫漫黄沙飞舞,淡去了大军的身影,刺鼻的沙砾味中隐隐传来的是阵阵杀气与血腥。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那个令他神魂牵挂的名字,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前方不远处,辛衣率领剩下的三万士卒排成密集阵形,埋伏在山冈上。
      军队才刚刚列队完毕,便听见前方有喊杀声如延绵不绝的奔雷般滚滚而来,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越来越近的还有轰隆的马蹄声,很快,这些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终于变成了连片的轰鸣声。
      “呼嗬……呼嗬……”突厥人的吼叫声突然从远处响起,在山岭之间久久回荡。
      几十万人同时发出的震天纳喊,几乎可以叫敌人窒息。
      不多时,站在山冈上的隋军,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突厥骑兵大军分成了巨大的三股洪流,士气如虹,铺天盖地朝着这方席卷而来,死亡的恐惧如毒蛇般紧紧厄住了他们的喉咙,心脏也似骤然停止。
      “他们来了!”离昊绿眸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那是饥饿的野兽在发现猎物时的兴奋,他身上属于狼族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了起来。
      “传我命令,神机营上前,弧行结阵。骑兵托后,准备冲击。”辛衣看着蜂拥扑来的敌人,冷静地发出命令。
      敌我悬殊,不可久战,此刻他们的任务只能是拖延,为圣驾撤离赢得时间。
      “上箭!”
      黑压压的箭口,齐齐对准了那越来越近的突厥人的身躯。
      “放……”神机营指挥尧君素大吼一声,挥动令旗。
      数万支长箭在空中凄厉地啸叫着,砸向底方密集的人群。
      “噼噼啪啪……”长箭凌空射下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砸在密密麻麻的盾牌上,狂暴而粗野。
      突厥大军没料到会遭遇到突然阻击,顿时出现了稍许的混乱,许多突厥士兵给这一阵密集的攻击撞的手臂酸痛,盾牌几乎都要用双手去顶,许多长箭穿透盾牌面射伤了执盾的士兵,有不慎中箭者惨嚎着坠落马下,有中箭的战马在阵中痛嘶蹦跳。
      机会,就是现在!
      辛衣拔出战刀,高高举起,迎着太阳的剑刃,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只见她马绳一纵,驱动黑色的飞骏驰向那如同洪涛巨浪般猛扑过来的突厥大军,大声呼喊道:
      “兄弟们,杀啊……”
      离昊紧随在她身后,挥舞着长枪,上万名战士同时高举武器,呐喊着,随着他们统帅所指的方向毫不迟疑的猛扑过去,激昂而嘹亮的冲锋号角随即冲天而起,隋军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去。
      吼声,角号声,战马奔腾的铁蹄声,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
      双方相距越来越近,近到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眼睛里发出的灼人的杀气,呼吸到对方身上里扑出的阵阵血腥。
      “砍马腿!”在两军相交的那一霎那间,辛衣大声的命令道。
      隋军机警灵活的闪开奔腾的战马,以盾牌遮护全身,而手中战斧、巨剑则纷纷向突厥人的马腿招呼而去。
      “咴——”无数突厥军战马惨嘶一声,重重地一头栽倒在地,不少突厥军骑兵随着战马的猛然倒地,收势不住,像腾云驾雾一般的飞了出去,重重地掉落在地上,不是摔断了胳膊就是折断了脖子,侥幸尚有知觉的还没有爬起身来,便被围上来的隋军步卒斩得血肉横飞。
      离昊带着亲卫屯士兵跟在辛衣后面,一路酣呼鏖战,无人可敌。辛衣战刀飞舞,连杀数骑,一名名突厥士兵溅血的身躯从战马上腾空飞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就被无数只飞腾的马蹄淹没。
      辛衣正杀得兴起,忽然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杀了出来,几乎挡住了整片阳光。阴影中,她只看见一双狭长的眼瞳,冰冷而又轻蔑地往下望着,那眼神让人想起觅食的猛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势力范围中的猎物,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脸,看上去凶恶狞狰。这凶猛的突厥人挥舞着手中的战刀,狠狠朝着辛衣剁去,一股排山倒海的煞气,直直从她头顶压了下来。
      辛衣心中微微一惊,立即矫健地避开汹汹来势,反手接下他这一刀,两刃相错之际,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双方坐骑齐齐后退了数步。
      那突厥人面露惊诧之色,猛然抬眼上下打量辛衣,道:“你……你也是突厥人……”
      他说的是突厥话,但辛衣自幼随扶风修习过几族的语言,懂得突厥语,一时却是听得真真切切,但她只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手中刃器一动,身形随着战马飞扑而来。
      那突厥人斜身挡开她这一刀,虎口巨震,口中却大声喝道:“你是突厥人!为何要帮着汉人杀自己人?”
      辛衣冰蓝色的眸微微闪动,宛如冰凝,转念间离昊却已经快马杀到,人还未停定,长戟便已经横空而至,劈面刺向那突厥人,一边急声问道:“辛衣,你没事吧?”
      辛衣摇摇头,朝着连连后退的那人用突厥话冷冷喊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突厥匈奴,胆敢染指我国土,欺凌我百姓者,皆斩之!”
      电光火石间,那突厥人一个不甚,身上几乎吃了离昊一枪,差点栽下马去,四下忽然抢上来数股小兵,将那人重重保护起来,口中叫嚷道:“保护大汗!保护大汗!”
      辛衣不禁微微一怔,原来,此人便是始毕可汗,突厥人的王。
      隔着重重的人群,辛衣再次与他的视线对上。这一次,始毕稍稍收起了眼中的轻蔑与傲慢,面色却狰狞得吓人。
      离昊还待要往前砍杀,却被辛衣横臂拦下。
      “辛衣,他对你那样无礼,就该死!你为何拦我?”离昊不解地问道。
      辛衣挑眉笑道:“不要与此人做无谓纠缠,别忘了我们这一次的任务!”
      “可是……”离昊愤愤地看了几眼始毕,脸上的神色甚是不服。
      “你不听我的话么?”辛衣斜睨他一眼。
      “我自然是听你的,只是,便宜这家伙了!”
      “臭小子,人若在,还愁日后无机会讨还吗?”辛衣朗声一笑。
      离昊只得悻悻将马头调过,再往别处撕杀而去。
      此时,山岗上,杀声如雷,声震云霄,激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武器撞击在一起的金铁交鸣声,士兵们鏖战时的吼叫声,临死前的惨叫身,浑厚猛烈的战鼓声,激越高昂的牛角号声,战马奔跑撞击的轰鸣声,痛苦之下的悲嘶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蓝天下,尘雾里,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隋军在辛衣的指挥下用尽一切办法,奋力阻击敌人,前面的士兵被铁骑无情地卷走了,后面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填上去,一时间,突厥奔腾的骑队竟然被这三万隋军死死挡住,如雨落般倒下一地的两军士兵,生生地将这黄色的大地染成赤红。
      可突厥毕竟是突厥。
      他们都是草原上的狼,凶猛,噬血,桀骜不驯,强悍善战。
      隋军虽然暂时打乱了突厥人进攻的部属,但是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他们很快便又齐整大军,反攻过来。
      突厥士兵发挥了他们野狼部落的群攻优势,三五成群,各成阵势,搏杀残命,无所不用其极,其凶猛攻击给隋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隋军拼死迎敌,几乎寸步难行。随着两侧士兵不断阵亡倒下,阵形的侧翼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被突厥人冲破。一旦阵势被拦腰截断,隋军就会被分割包围。
      “将军!快撤吧!我们的军队已经快抵挡不住了!”尧君素手起刀落,砍下几个拦在他面前的突厥骑兵,靠近辛衣,焦急地喊道。
      辛衣擦了擦额上和着血水的汗珠,抬头朝着西南方向看了几眼,道:“再坚持一下,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们必须继续拖延时间,拖住突厥人强大的进攻,只要能堵住敌人就是胜利,否则,一切就只是前功尽弃!
      在进攻的号角声中,辛衣不停地大声指挥着士兵们阻击,反冲锋,再阻击。士兵们用刀砍,用□□,用箭射,用战马组成一道又一道的障碍,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隋兵们吼叫着,迎着敌骑一拥而上。双方士兵各举武器,你来我往,死者纷纷坠落马下。
      正在此时,西南角上空爆发出一声啸响,一朵红云轰的一下在天空中散开来,袅袅余霞,瑰丽动人。辛衣脸上顿现喜色,这是圣驾已经入雁门城的信号。
      他们可以撤退了!
      “前军左转,退出战场!”辛衣大声命令道,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
      隋军的前军铁骑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速,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
      “神机营支援前军,连续齐射!”辛衣继续果断的发出命令。
      随着令旗一下,山岭两边的树林里射出了无数的长箭,它们就象一片巨大的黑云,突然降临在突厥军队上空,长箭在空中飞行着,发出刺耳的凄厉啸叫,尖锐的声音回响在士兵耳旁。这一支伏兵,是辛衣留到最后的武器。
      在一阵密集箭雨的掩护下,隋军边退边杀,逐渐向雁门城方向退去。
      ——————————————————————————————
      “小子!你冷静一点,将军他们是不会有事的。”
      雁门关城墙之上,高子岑焦躁地来回踱步,身上早已经失去了军人所应有的沉着与冷静,就如一头困在笼中的狮子,只能来回窜动,却脱逃无门。钱士豪知他心急,只得出言宽慰。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却还不见他们回来,你叫我如何能不担心!”高子岑心里又是恼火又是自责。早知道会是如此,他当初就该极力要求留在她身边作战,起码,这样还可以随时保护她,而现在,他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钱士豪皱着眉道:“将军一向足智多谋,定会全身而退,想来他们此刻定然是在撤退途中!”
      “你别忘了,突厥有三十万人马!她才只有三万人!”高子岑怒气冲冲地盯着钱士豪,胸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炽烤着,嚣盛着,灼得他几乎无法自已。
      钱士豪被他的怒气震得退了两步,喝道:“浑小子!谁都知道形势严峻,可是你冲我发飙有什么用啊!”
      “不错,不错……我冲你生气又有何用……”
      高子岑喃喃说道,眼色一黯,忽地转过身,大步朝着城墙的阶梯奔去。
      “等等!你要去那里!”钱士豪见他神色不对,赶紧上前阻拦。
      “我要去接应她!”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钱士豪又急又气,骂道:“臭小子!你这样贸然地冲过去,于事何用,况且将军只命令你护送圣驾,并未令你引军前去接应!”
      “眼下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许多!你若不愿去,那就给我让开!”高子岑不耐烦地拨开钱士豪的身躯,便要往外闯。
      “胡闹!我不去,你也休想出城!”钱士豪终于被激怒了,“唰”的一下抽出跨间的战刀,横在高子岑面前。
      高子岑冷冷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利刃,道:“你想要跟我动手!”
      钱士豪怒道:“军令如山!你不许胡来!”
      双方正在僵持间,忽然听见城墙上的哨兵发出一阵欢呼声:
      “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高子岑闻讯大喜过望,急忙大步上前,抢到城墙之上朝远处眺望,只见那莽莽平地线上,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一般朝着这里涌来,风中隐隐可闻交戎激战之声。
      “快开城门准备迎接将军!”他大声指挥道。
      “弓箭手!弓箭手!准备支援!”
      一旁的钱士豪见状,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有些懊恼地将手中的战刀往鞘中一收,叹道:“这小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城下黑甲的士兵已经离雁门越来越近,沉重的城门也随之缓缓开启,人群中,高子岑一眼就发现了辛衣的身影,心中顿时一宽。
      “准备!”高子岑观察到突厥军队的距离已经进入射程之内,当即抬起手,发出了预备的信号。
      “放……”
      随着高子岑的一声大吼,数万枝长箭发出刺耳的破空厉啸之声,射向城墙之下追赶的突厥人。趁着弓箭的掩护,隋军边退边杀,逐渐撤离进了雁门城中。
      辛衣刚刚入城,翻身下马,还没有歇一口气,忽感背后被人轻轻一拍,回过头一看,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宇文化及。
      “爹?”她有些惊讶。
      “怎样?你没有受伤罢?”宇文化及朝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孩儿没事。”
      宇文化及微微点头,道:“你且随我来!”
      辛衣有些不明所以,只得随着父亲避过喧嚣的人群,朝东南角走去。
      那方,高子岑正急急地从城墙上赶了下来,不知为何,却并没有上前,只站在远处怔怔地看着辛衣,脸上的神情竟有些微微的黯然。
      “小子!刚才你不是还急得要命,现在怎么见到将军也不上前去问候几声?”钱士豪在一旁看得很是纳闷,不由出声问道。
      “知道她没事没,我便放心了!还有什么好问的!”高子岑闷声说道,转过身,又沿着原路,走上了城墙。
      “这小子,真是怪人一个!”钱士豪朝着他的背影摇头叹道。

      辛衣一直跟随宇文化及走到僻静的角落,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爹,您有话要对我说?”
      “辛衣,经过此战你认为突厥的战斗力如何?”宇文化及忽然开口问道,脸上的神色甚是奇怪。
      辛衣一怔,既而答道:“突厥善于马战,且个个骁勇无比,很是难缠。”
      “如果将突厥与我大隋兵力相比,你以为,谁的胜算大?”
      “爹,你……”辛衣一时又惊又乍,顿然明白了父亲心中所想。
      宇文化及唇际划过一道冷酷的笑意,道:“辛衣,这是我们一个极好的机会!”
      “不行!”辛衣脱口而出,急急说道。
      宇文化及闻言皱起眉头,道:“不行?”
      辛衣正色答道:“爹,您难道忘记了临行前爷爷的嘱托?突厥狼子野心,绝对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这一次,请恕我不能从命!”
      宇文化及眉宇间闪过一丝佞色,缓缓道:“我们只是暂时借用突厥的兵力,事成之后,再想法将之驱逐便是。”
      “突厥一旦进入中原,必会势成狼虎,恐会一发不可收拾!爹,这绝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
      “所以,你是坚持不听我的话了?”宇文化及厉声道。
      “请恕孩儿不能从命!”辛衣死死咬着下颚,拱手答道。
      “辛衣……你太令我失望了!”
      宇文化及注视辛衣良久,见她态度坚决,终于重重一拂袖,转身离去。
      辛衣握紧了双拳,昂起头来,阳光下,她的手心里却是冰凉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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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门郡城的城墙根,一队队分辫散发、矮壮结实的突厥士卒正竖着云梯往城墙上爬,城上的大隋军用滚木往下砸,放射排弩,扔出一具具火把,或者在城牒与敌人刀来枪往。
      在大隋军的拼死反击下,突厥人像浪一样退潮,顷刻又像浪一样涌上来……
      大殿内,昨天还威风八面的杨广,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他才刚刚退入雁门城不多久,突厥大军便已经从四方将城池重重围困起来,发动迅猛进攻,雁门郡四十一城,瞬时便已经被突厥攻下三十九座,现下只余雁门、崞县两城。若再如此下去,雁门失守也是迟早的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话啊!”眼看突厥人漫天射向城内的飞箭,杨广嗓音沙哑,声色俱厉,无措地扫望着殿下的群臣,眼中尽是惊恐万分的焦急。
      宇文化及大步上前,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应该挑选几千名精锐,尽快突围出去,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很快便有官员符合起宇文化及的提议来。众声喧哗中,辛衣只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却没有说话。
      “突围?”杨广脸上现出了一丝犹豫,外面尽是如狼似虎的敌人,如此冒险,实则令他心生畏惧。
      “陛下,臣以为不可……”纳言苏威突地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据守城池,我方还尚有余力,而轻骑,则是对方的长处,陛下是万乘之主,怎可轻易行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宇文化及,冷冷似箭,似已洞穿其心。
      兵部尚书樊子盖,点头深表赞同,上前进言道:“陛下,在危境中,还可以侥幸保全,可一旦处于狼狈的境地,则追悔莫及!不如坚守城池,挫败敌军的锐气,据守之时,再征召全国各地的兵马前来救援,陛下亲自抚慰士卒,宣布不再征伐辽东,重赏爵位,必定会人人奋勇争先,又何愁不能成功呢?”
      杨广微微颔首,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下首那个黑甲少年将军,道:“宇文辛衣,你怎么看?”
      众目睽睽之下,辛衣稳步走出行列,抬起头,炯炯双眸直视着杨广,高声道:“我赞同苏纳言和樊尚书两位大人的意见。”
      “哦?”杨广似乎有些微微吃惊。
      宇文化及鹰隼般的眸子瞬间冷如冰凝,脸色阴沉下来,身体的姿态与动作散发出无形的怒气与压迫感。
      辛衣避开父亲那刺人的视线,继续说道:“我刚才派人清点过城中粮草,实已不足以支持多久,眼下我们除了等待各地援军到来,固守城池外,还必须想其他办法,急早禀退突厥大军。”
      杨广追问道:“那你心中可已有主意?”
      辛衣道:“陛下可还记得义城公主?”
      “义城公主?”杨广微微一怔,“就是那位在先皇时下嫁突厥可汗的公主?朕自然记得她。”
      辛衣微微一笑,继续道:“按照突厥的习俗,可汗的正妻也是可以参与军机的,那么义成公主自然也是有着这样的权利,陛下不如派使者与义成公主联系,要她想法从后方着手迫使突厥回军。”
      杨广闻言顿时龙颜大悦:“好啊!果然好计。只是,朕该选派怎样的人才能突出这突厥的重重包围,与义城公主接洽?”
      辛衣单膝跪地,昂首抱拳道:“臣愿往!”
      ————————————————————————————————
      次日,杨广命人在南流的汾河中投入绑有诏书的木条,竹筒等物,诏书曰:
      “逆胡始毕猝起发难,朕驾幸雁门关,力御突厥精骑二十万,乃下此勤王诏。凡我大隋子民,拾此诏木速送官府,重赏千金。各地师旅赴难雁门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勿忧富贵。敕。大业十一年八月甲申。”
      此外杨广还采纳了众人的建议,亲自登上城池鼓舞守城将士的士气,当众宣布从此保证不再出兵攻打高句丽,并表示如果能够守住城池,待突厥人退兵之后,所有奋勇参战的守城将士,都会得到重赏与官位。一时间,众将士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震,果然人人奋勇,决意保全雁门关。
      是夜,雁门城东西两同时有小股隋军突围,顿时吸引了突厥大军的全部注意力,而两条黑影悄则悄悄奔着突厥军部署较为松懈的南方而去。
      夜色的遮掩之中,两个身手矫健的少年驾纵骏马,一路杀将出去,疾如电势如狂风暴雨,如若无人之境,突厥大军硬是被他们冲开了一条血路杀了出来。
      两骑远远越过敌群,狂奔数里,而后慢慢减慢了速度。
      “辛衣,有人跟踪我们!”
      离昊警觉地朝身后望了望,低声说道。
      辛衣勒住缰绳,皱了皱眉,转头后方望去。
      只见茫茫夜幕中,一骑黑马绝尘而出,迅速朝着他们的方向行来。
      “高子岑?你怎么跟来了?”待看清来人的脸,辛衣顿时变色。
      乍见二人,高子岑似乎神情有些窘迫,支吾着说道:“我……担心你!”
      辛衣皱眉道:“我明明派你坚守城池,你竟敢不听将令!”
      高子岑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一次,你别想把我抛下!就算是违背军令也好,犯黜皇命也罢!我决不会叫你一人去单独犯险!”
      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那注视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逼迫着她最后几乎有些狼狈地避开。
      离昊忿忿嚷道:“喂!高子岑,什么叫‘一人’啊?你当我是死人是不是?”
      高子岑倔强地一挑眉,说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离昊狠狠瞪他几眼,又转头去看辛衣。
      辛衣沉吟片刻,终于轻哼一声,道:
      “好吧!你暂且跟着,回头我再跟你算帐!”说罢一掉马头,轻叱一声,纵骑而去。
      高子岑面露喜色,急忙策马跟上。
      ———————————————————————————————
      深秋九月,塞外草木凋零。厚厚的黑云把所有的阳光都藏在了背后,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只剩下萧飒的西风仍在原野上肆虐着。
      原野的尽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山上长满了肥厚的野草,在秋风中荡摇不定。丛山脚下,布满了突厥人数不清的弧形帐篷,像一朵朵小磨菇,一直绵延到山的深处。在山的另一头,便是雁门关。
      最先到达雁门的援军是屯卫将军云定兴的军队。
      此时云定兴正立马站在一个土坡上,望着远处的狼烟,愁眉不展。
      这一场战究竟该如何打,真真令他头疼万分。
      勤王救驾是好事,但是现在他手上仅有八万兵力,而敌人号称三十万,此时其他勤王军又还没有赶到,若硬与突厥大军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一个不甚,就有性命之忧。但此时雁门的形势万分紧急,如若不出兵,恐会沦陷,就连天子也会……云定兴想到此,头上的冷汗不禁更加淋漓起来。
      正在思量时,忽然探子来报,说前方发现有一骑正朝着此地而来,似乎是自己人。
      云定兴举目望去,却见远处蓝黑相间的地平线上,一人一骑正绝尘而来,待到马行至近时,便可清楚看见马上坐有一个少年。这少年身着与坐骑同色的玄黑戎装,束发带刀,背负雕弓,愈发显得身型挺拔修长。浅麦色的脸庞轮廓鲜明,带着胡汉混血儿的特征,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斜飞入鬓,顾盼间英风飒然,令人不敢逼视。
      “世民贤侄?”云定兴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不禁大喜过望。
      少年跳下马来,随意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拱手朗声笑道:“世民见过云伯伯!”
      “贤侄,你怎么来了?”
      云定兴望着眼前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英俊少年,一时间又惊又喜。
      李世民笑道:“我今日来便是奉爹爹之命,加入云伯伯的勤王军,赶赴雁门。”
      “伯伯有你来相助,真是再好不过了!”云定兴拊掌大笑道。
      云定兴与李世民的父亲——唐国公李渊为世交,连带对这个李家二郎也是十分喜欢,知他从小便是机智过人,恕来行事老成稳重,尤其在军事兵法上一向都有自己的见地,可谓是英雄出少年,令人不可小觑。此刻有此人来军中效命,对于勤王军却无异于于及时雨一般。
      这个年轻人的到来,在军营之中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反响,毕竟此时的李世民既非名将军师也并无盛名在身,除了云定兴力邀他为行军辅佐外,其余众人皆未将他放在眼里。
      李世民也并不在意,入军后便马上随探军四下勘察敌情,竟没有半分濒临强敌的恐惧之色,居然颇有大将之风,云定兴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称奇。
      是夜,云定兴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中军帐中,商议讨论作战之法。
      不多时,众将领已经拿出了几套进攻方案,如凌晨时分乘敌不意全面出击,比如先派出一千人试攻,引诱突厥仰攻,我凭高临下反击,比如夜间派敢死队前去偷营等等,云定兴都沉重地摇头否定,他抬起头见李世民神色严峻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地图,不知心里在思量着什么,当即问道:“贤侄,你有何看法?”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齐齐投在了这个年轻的小将身上。
      李世民环顾四周,缓缓说道:“我日间查看过周围的地势,那边山脚下突厥的帐篷有上千个,应该是突厥的主力,如果我们冒然冲杀过去,敌人稍加利用,便能很轻易地将我们全部歼灭在这里。”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勾了一个圈儿,众将领心里都咯噔一下,楞住了。
      云定兴不禁点点头,愁上眉色,此处地势属于亦守难攻之天险,的确不可轻易偷袭得手。
      “至于诱敌来攻,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李世民又继续说道:“因为可以在山地上抵消突厥铁骑的威力。但我方兵力远远不足以给敌造成严重打击。始毕可汗如果发现我们只有这么万把人,派个数万人下马登山,再另派一支军抄我们的后路,将把我们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给吃了。”
      云定兴脸上的神情更显焦灼:“贤侄所言甚是,那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兵法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说到这里,李世民嘴角浮起一丝自信的笑容,眼里明晃晃的光芒,璀璨若星河,伸出手朝地图上一划:“始毕可汗之所以敢于发动大军突袭天子,乃是料定我们在仓卒之间无法救援,我军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可以使用疑兵之计,这一带的地形我已经看过,将军可带数万人在此布置疑兵,广插旗帜和鼓角,绵延数十里不绝,夜晚可以用征鼓相应和,始毕定会以为我们的军队有数十万之众。而且,我们再增加旗帜和鼓角,始毕定会觉得我们勤王军队源源不断。如此一来,始毕必退!”
      此言一出,满坐皆惊。
      云定兴闻言也不仅暗暗吃惊,满目的惊叹,但他很快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始毕可汗用兵多年,如果只是疑兵,他绝不会轻易撤军的。”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所以我想请将军带七万五千军队布置疑兵,我带领五千军队从这里绕到始毕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一只军队,造成围困全歼始毕三十万铁骑的态势,始毕可汗不得不退兵。”
      云定兴沉吟片刻道:“绕道敌后,我再给你两万五千兵马。”
      李世民朗朗笑道:“两万五千兵马太多了,布置疑兵,大将军需要更多的兵马。”
      “那你要多少?”
      “五千,五千足够了。我兵分两路,一路绕到始毕的背后袭击他们的骑兵,另外一路直奔草原向始毕的牙帐挺进。”少年的脸上满是张扬的自信,灼灼如骄阳,傲视天下。
      云定兴不禁惊道:“一万兵马,还要兵分两路?”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始毕出动三十万铁骑,乃倾全部的兵马,后方必定空虚,我五千人马进入草原,就如无人之境,另外五千兵马要多插旗帜,需张声势,造成围困始毕可汗,令其不能回头救援的态势,始毕可汗他不敢不撤兵!”
      “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云定兴终于动容,啧啧赞叹不已。帐中原来还有对这个年轻人心存轻视之心的将领,但此时却都这他的一番分析深深折服。
      不日,云定兴吩咐军队按照李世民所提出的疑兵之计逐一部署。大军前锋直指滹沱河西岸的崞县,距雁门郡城三十里处扎下营寨。
      李世民策马立于山冈上,居高临下,看着那满山遮天敝日的旌旗,任迅疾的风将他身上的大麾高高卷起。如今形势正在逐步朝着他设想的方向行进,而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喜悦之情。
      “辛衣,我来了!可是,你又在那里?”
      那一声轻轻的叹息,瞬息也消逝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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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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