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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昭君不悔出塞曲 ...


  •   天刚微微破晓的时候,辛衣一行三人已经行至崞县边界,眼见后方已无追兵,这才渐渐放慢了马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尽头羞涩地探出了头,落在人身上,带来些许的暖意。高子岑转过头,看见辛衣额边已是汗珠盈盈,脸上明显地泛起一抹疲惫之色,经过这一夜的急行军,这家伙一定是累坏了,只是她太倔强,太好胜,从来不肯在人前有半分示弱。
      想也没多想,高子岑策马靠近辛衣身侧,取下鞍边的牛皮水袋朝她递去,低声道:
      “喝口水,稍稍休息一下吧。”
      辛衣点点头,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却并没有停下马歇息之意,只是随意地抬手擦了擦额便罢。
      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眼。双深邃的眸,就好象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虽然水面上偶尔会泛起浅浅的涟漪,却总叫人猜不透其中隐匿的情绪。
      “多谢!”辛衣心中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多想,朝他递回水袋,嫣然一笑。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她飞扬的眉宇间,绚如朝霞。
      他几乎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笑容,却忘记了去接那水袋,辛衣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刚想说什么,忽觉手中一轻,再回头一看,却见水袋已被离昊夺去,只听他嘻嘻笑道:“辛衣,我也渴了,给我也喝几口吧!”
      语音未落,离昊便已经拿着水袋仰头大口猛喝了几口,一边得意地擦擦嘴角,朝着一旁面色铁青的高子岑示威般地做了个鬼脸,瞧得辛衣又好气又好笑。
      “喂!小子!我可没有说要给你喝,快点还回来!”高子岑咬牙道。
      “真小气!不就喝你几口水吗!”说话间,离昊又猛喝了口,抬手摇了摇水袋,自觉得其中存水已经去半,这才心满意足地丢还给高子岑。
      此时正转过一个弯角,前方的视野陡地空阔起来,三人却忽然齐齐停下了马儿,脸上骤然变色。
      只见前方有幡旗相续,绵延不断,且闻钲鼓相应,不绝于耳,如此观望去,只觉方圆数十里都是尘烟滚滚,马蹄声声,竟似有大军源源不绝而至。
      高子岑首先捕捉到了那黑底红面的旌旗,侧身对辛衣道:“是隋军。”
      “辛衣,是不是救援大军已经赶到雁门了?”离昊又惊又喜,急声问道。
      辛衣凝眸探视着前方,俊秀如玉的脸上有异样的神色闪过,只见她缓缓摇头道:“勤王诏书刚刚自汾水中传出没多久,就算消息能在当日散播出去,各地大军集结行军也尚需时间,按照常理,断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除非是……”
      她思量间,忽然心中一动,挥动马鞭,策马朝前急行而去。高子岑与离昊相互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急忙纵马紧紧跟上。
      拐过前方不远处那条有些狭窄的山谷,辛衣忽然听到右侧隐隐传来兵器相互撞击的声响,心中顿时起了警惕之意,伸手朝马鞍上一探,把□□紧紧握在了手中,驱马朝前行去。
      ————————————————————————————
      在一阵如雷般的马嘶声中,两股人马一前一后奔驰而来。
      李世民率先冲在最前面,紧随于他的身后的是一百多名轻骑兵,他们的目标正是前方飞驰的数百名突厥骑兵。这一小股军队是突厥人派来试探虚实的先锋部队,眼下正好撞在李世民所领部队的箭头上,哪里还由得他们全身而退。此时山谷中杀喊声遍天,呼呼风号处,年轻的战士们心中的那股战意就如同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燎原遮日。
      “哪里走!”
      眼见双方的距离拉近,李世民反手抽出战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喝一声,重重地一提马缰,率先杀入敌阵,杀将过去。人影过处,溅起血光满地。
      数百名大隋精骑兵个个身手矫健,紧跟在他身后,手起刀落,骁勇异常,突厥人刹时便被杀得四处纵马逃窜,隋军趁着士气大盛,一鼓作气,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不想这突厥人却也狡诈,追走不久居然四下分散开奔逃。李世民毫不迟疑,当即选择了其中较大一股追了过去。
      “哼!想跑吗?”
      李世民傲然一笑,顺手将战刀插入马鞍上的刀鞘中,取下身后的长弓,弯弓搭箭,抬手一放,刹那间,只听四下里飕飕声连起,六枝长箭连珠接踵而上,转眼前方五六名敌骑应弦而倒。
      眼见前面地势越来越高,出现了一道小山冈,剩余的敌骑纷纷窜上山冈奔而去。李世民冲得最快,早已经将身后的隋兵远远拉在后面,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嗖地一下冲上山冈上。谁知坐骑还没有停定,他忽然听得耳边“嗖嗖嗖”连续数声急响传来,电光火石间,几支羽箭迎面飞来,疾如流星,快如闪电。李世民一低身子,羽箭从头顶嗖地掠过,他把缰绳迅速塞进马鞍上的环扣,腾出右手正要伸向箭袋,又听得一声弦响,又是一道黑影破空而来,他看得真切,反腕一抄,顿觉手心一烫,瞬时竟是将那羽箭抓在手中。
      这箭招,这羽箭……
      李世民的视线半疑半惑地定格在手中那尾尚在微微颤抖的白色箭羽上,一向镇定自若的神情却在刹时间松动。
      “辛衣——”
      他大喊了一声,迅速纵马朝着前方那个人影冲了过去,待到近时,顾不得两人之间还隔着马身,竟然轻展猿臂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辛衣,真的是你吗?”
      辛衣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却被他那有力的臂膀揽住身子,一阵阵霸道而灼热的男子气顿时如急风暴雨般闯入她的鼻翼,几乎叫她的意识沉沉地陷入一片昏乱的迷蒙,分不出清醒与晕迷的界限。
      “李……世民……”她有些艰难地懦动着唇,定定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耳根却已经隐隐作烫起来,“你……你……快放开我……”
      她有些窘迫的转头看向四周,山坡的另一头,高子岑和离昊正会同追赶上来的隋军将四下逃窜的突厥士兵一一剿杀,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李世民却已经抬起头,笑着细细将她上下打量,说道:“你不是被困在雁门城内吗?这些天来,可担心死我了,还好你现在没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说不来北巡吗?怎的也会在这里?”辛衣急急地移开眼,拼命掩饰着脸上的骚热。
      “我本来在太原呆得好好的,还不是担心你,就急着赶过来了。”他看着她的窘迫,唇畔渐渐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担心我?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你忘了吗?我喜欢你。”他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那凝视着她的眸子里情意浓浓,毫无半分遮掩之意,“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时时想着她,这不奇怪啊!”
      辛衣楞了楞,待听明白他所说的话后,脸上的热度顿时再也掩盖不住,两颊就如飞上了两簇流霞,妖妖娆娆的,红得象春日的桃花。李世民笑着凝眸看她,俯下身下她耳旁低声道:“原来,你也会害羞吗!”
      “少胡说八道!”辛衣恼羞成怒,反手一掌向他击去。李世民笑着避开那凌厉的掌风,无视于她的怒气,好整以暇地低声轻笑道:“你还真打啊!”
      飒飒秋风中,少年的笑容明朗的有如朝阳,却又温和的宛似初雪,甚至还带着些不经流露的宠溺,满满的,将人包容其中,无可自拔。
      辛衣一击不中,狠狠瞪他几眼,提着马绳,朝后退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过火的话来。
      “你身上为何穿着突厥人的衣服?”李世民本还想打趣辛衣几句,却因为她这一退才注意到,她的身上穿的居然是翻领窄袖的贴身胡服,不由得英眉一皱。
      辛衣凝视他片刻,正色道:“我要去突厥的牙帐。”
      李世民脸色顿时变了,道:“你……莫非是要去见义城公主,突厥的可贺敦?”
      辛衣点头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她。”
      “我随父亲长驻太原,自然知道这位大隋公主,但是你……”他紧紧皱着眉,视线里隐隐有责备之意。不等他把话说完,辛衣已抢先说道:
      “我方才行过此处时见前方幡旗相续,钲鼓相应,想来这定是援军所布置的疑兵之阵。”
      李世民微微一怔,既然笑道:“果然是宇文将军,一眼便能看出虚实。”
      辛衣直视着他道:“那你告诉我实情,现在我方援军究竟有多少兵力?”
      他耸耸肩,道:“不足八万。”
      “以不足八万之力疑惑敌方三十万大军,如此狂傲托大的招数,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辛衣斜睨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我可以把这当作是你对我的赞美么?”李世民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仿佛是戏弄,又仿佛是情人之间的昵语。
      被他这样一闹,辛衣的脸在刹那间好象又滚烫了起来。她一时又恼又气,怒瞪着他道:“疑兵之计,只能暂时拖延时间,要想叫突厥真正退兵,还需得从其后方着手。”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以身犯险?”李世民眉一挑,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怒意。
      “时间紧迫,各地勤王军又尚未赶到,我惟有一试。”她语气坚定,毫不示弱地迎上他那灼人的视线。
      他动不动地看着她,黝黑的眸子里却多了几分阴云:“辛衣……那杨广难道就真值得你如此为他效命吗?”
      辛衣轻咬下唇,缓缓抬起下颚,视线定格在远处的苍穹:
      “我不是为了他,我为的是我大隋的疆土,为的是我边境的安宁,你……难道就不明白么。”
      李世民久久凝视着她,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她惊讶地望向他,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竟仿佛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伸出手想去揽她的肩,却不想忽然被一人一骑生生从中间插进来,手指只触到她的衣角便已经给隔了开。
      李世民惊异地转头一看,却见高子岑立马站在中间,冷冷的面庞上虽然看不出太多表情,但一双深黑的眼睛里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可怕平静,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有我保护她,便够了!”
      李世民对上高子岑的挑衅,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如罩寒霜。
      “哦?是吗?可我却不这样认为。”一刹那,他眼底仿佛有刀锋掠过,唇角却钩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似乎在暗中较量着什么。
      离昊抓抓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插嘴道:“还有我在呢!二郎,你还跟来凑什么热闹?辛衣,你不也是说人多会碍事吗?”
      辛衣正在大感头疼,此时正借着离昊的话怒叱道:“喂!你们这是做什么?高子岑,你给我退下!李世民,你给我呆在这里,不许跟来,还嫌我身边人不够多来添乱吗?”
      高子岑握紧缰绳的拳微微颤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李世民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垂下眸子,策马退到一边,冷冷的神情中仍看不到任何温度。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神色有些奇怪。
      此时,山那头忽然传来鸣金之声,很快有士兵飞骑过来请李世民速速回营,说是主帅有紧急军情要与众将领商议。
      李世民无奈只好整兵回营,临行前,他纵马行至离昊身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喂,你帮我看着点那个家伙,她一冲动起来就喜欢做些危险的事情,劝也劝不听,那脾气简直比驴还要犟。”
      离昊瞧瞧辛衣,又瞧瞧李世民,有些不大明白,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那个家伙是辛衣啊。”
      辛衣顿时气得不轻,怒道:“臭小子!你再胡说——”
      只见李世民马鞭一扬,朗声笑道:“我走便是!省得有人看我不顺眼!”
      尘烟纷飞间,人已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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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连绵的阴山山脉,便是翠绿横波的大草原。
      草原深处,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帐篷和牛羊,远远望去有如一幅堆绿叠翠,碧波浩瀚的图画。
      在众多的帐篷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树立的九尾狼头大白纛的突厥的御营牙帐,这本是突厥可汗的帐篷,而此时帐内坐满了众多突厥贵族,上首一个貂裘雉尾、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分外引人注目,她正是大隋嫁入□□和亲的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本是隋宗室女,开皇十九年,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卒,隋文帝以宗室女嫁于启民可汗。启民可汗也因此成为有隋一代唯一一个连娶两位公主的少数民族首领。不久,启民可汗因病去世,按照突厥人“父兄死,子弟妻其庶母”的风俗,义成公主又嫁给自己从前的养子始毕,继续当突厥的可贺敦(即王后之意)。算如今,这位隋朝的公主已经在草原上生活了近十七年了。
      十七年,可以使一位娇柔如花的少女沧桑老去,也可以让许多年少时的天真想念逐渐烟消云散。
      可这些年过去,即便是大漠风沙,漠漠荒烟也没有折去这位皇家公主的半分尊严,反而将她磨砺得更加坚强与顽执。从前,她只不过是权贵们手中一颗用于和亲的棋子,任人摆布,随波逐流,而如今她却是突厥人的可贺敦,拥有无上的权力与尊严,在这片属于异族人的土地上牢牢扎下了自己的根基。
      此时,义成公主淡淡扫视一遍营帐,对跪在地上的突厥士兵问道:“现在雁门的军情如何了?”
      “回可贺敦,我军已经将雁门城紧紧包围,破城之日已不远!”
      义成公主听了士兵的回报,脸上却流露出几分讥诮的神色来,缓缓道:“是么?可是我却听说,大隋朝各地的援军都已经赶到雁门,如今形势已经逐渐不利于我方,这,又是怎样回事?”
      “这……”那士兵没料到她竟然会对前方形势了如指掌,一时呐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义成公主美眸如电,如针芒般刺在他身上,忽然厉声道:“此时情形已经不容商榷,可汗为什么还不退兵?”
      那突厥士兵额上冷汗淋漓,愈发吞吐起来,目光闪烁着不断看向旁边。
      “我绝不同意退军!”帐内忽的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众人定睛望去,却见那人正是突厥的颉利亲王,始毕可汗的三弟——阿史那咄苾。
      “哦?”义成公主目光转到他身上,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颉利昂起头,直视着上首,气势咄咄逼人:“多少年来,我们突厥人都一直受到大隋的压制,无法翻身,如今好不容易等来这样好的机会,还把杨广老儿困在了雁门关内,眼看着就要攻下城池,大功告成,为什么我们反倒要退兵!”
      义成公主冷笑一声道:“此话不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族已经倾尽所有的兵力用于围困雁门城,如若成功,那便无话可说。可若是一击不成,则再无援军可继。但大隋却不一样,他们有成千上万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向雁门赶来,最后必然会对我军形成包围之势,到那时我们再想退军,却是再无可能。颉利,莫非你想看着我突厥大军尽毁于一旦吗?”
      “我……”颉利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良久,他抬眼看向义成公主,冷声道:“想不到这些年了,你的心原来还是向着大隋!”说罢转身大步掀开帐门,竟是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一时间帐内各人神情各异,窃窃议论起来。
      义成公主看着那尚在轻轻晃动的帐幕,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坐回了虎皮椅上,朝众人罢罢手道:“军情稍后再议吧,我现在乏了,要歇息片刻。”
      众人见她神情流露出倦怠之色,明显是不愿再就这一话题讨论下去,于是便都知趣地退出了牙帐。
      不多时,诺大的帐篷内便只剩下了义成公主一人。
      帐内冉冉檀香,一团烟雾慢慢的聚拢又慢慢散开,摇曳似风,盘旋如梦。义成公主半倚在软椅上,盍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她的习惯改变了许多,却从不忘在帐篷内点上几根檀香,仿佛只要嗅着那样熟悉的香气,便能叫自己焦躁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眼前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她还从未见过那样的眸色,就好象是最晴朗壮艳的天空的颜色,纯净得不含半分杂质,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将所有视线所触及到的一切轻易的化为灰烬。
      “你……”
      她刚张口说了一个字,便被那人迅速捂住了口。
      “公主!请不要害怕,末将是来自大隋的使者。”
      义成公主眸子一敛,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少年这才将手松开。
      “你是谁?”她一拂袖,向那少年沉声问道。
      少年已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宇文辛衣,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辛衣,我们到外边守着,一有动静马上来通会你!”
      “你……自己要小心。”
      义城公主这才注意到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英挺男子,三人虽然身上穿的都是突厥人的衣物,口中却说的是汉话。
      辛衣朝他们二人点点头,两个男子迅速退出了帐篷。
      “宇文辛衣?”义城公主口中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角钩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你说你是来自大隋的使者,可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突厥牙帐的周围,守卫森严,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是如何避过那重重关卡来到此地的,这不得不令她心生疑虑。
      “末将自有办法,只是教公主受惊了!”辛衣不卑不亢地立起身来,扬眉微微一笑。
      义城公主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说道:“你的模样,不类隋人。”
      “那是因为在我的身上,也有突厥人的血液。”
      义城公主闻言微微一动容,辛衣已从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佩,伸手递上,道:“公主可是怀疑我的身份,这是皇上赐给我的信物,还请公主查明验真伪。”
      义城公主接过那块玉佩,细细在手中抚摩片刻,终于点头道:“这是九龙青泽玉,正是当年我与先皇所约定的信物。皇上今日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辛衣直切正题,道:“眼下雁门关形势万分紧急,还请公主施以援手,劝动始毕可汗退兵。”
      义城公主早知她来意,现听她说出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大隋各地的勤王军不是都已经赶到了么?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辛衣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暗赞道:果然是突厥的可贺敦,观事之细微,实非同寻常女子可比。
      “不瞒公主,您所看到的,其实只是我军施展的惑敌之计,眼下真正到达雁门的勤王军只有不足八万人,其余大军都尚未赶到。”
      一时间,义城公主神情震动,道:“我原本就心存疑惑,却原来是惑敌之计,这一招实在是用的漂亮,几乎连我也骗过了。”
      辛衣耳闻着她的赞叹,心里没由来想起了那个搅乱她心湖的少年来,明明是那样不服气,却为什么又和着些微微的甜与淡淡的痛,那些难言而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积蓄着,蔓延着,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想让我如何帮忙?”义城公主抬眼看向她,问道。
      “公主能否施计,从后方动摇突厥大军,逼迫其退军。”
      义城公主唇边露出一丝苦笑,道:“你道我没有试过吗?可此次可汗倾尽了草原上所有的精兵强将,为的就是要一举闯入雁门俘虏圣上,如今要想让他回兵,谈何容易。”
      辛衣听她此言,心中早有打算,昂起头来,朗朗笑道:“敢问公主,草原的北边是什么部族?”
      “北边?”义城公主微微一怔,“那是铁勒人的……”话未说完,她眸子猛的一亮,心中刹时豁然开朗,一时又惊又喜,道:“你是说利用铁勒人来退兵?”
      铁勒人,古称丁零,是草原上除□□外其他突厥系民族的通称。在□□汗国内,突厥分布在南部,铁勒诸部则在北方。它的存在,一直都是突厥人的一个巨大隐患。当年几乎一统突厥达头可汗就是因为铁勒人反水,结果逃亡吐谷浑不知所终,而前几年的西突厥处罗可汗流亡中原铁勒人的背叛起码也要负一半的责任。如今正是突厥举全国之力围困雁门的关键时刻,如果铁勒人突然从身后从给突厥一刀,那样的威胁,无异于致命伤。
      辛衣点头笑道:“公主可在后方布置出铁勒人来进犯的假象,再派人于军中散布消息,配合我军前方的惑敌之计,前后夹击,形成合力,到时候,不怕始毕可汗不退兵!”
      “好啊!真是一个机颖的孩子,皇上叫你来当使者,真是找对人了!”义城公主重重击节,脸上终于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公主过誉了!”辛衣抱起拳,言笑晏晏,“如此,那我立即赶回雁门,配合公主,伺机而动。”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义城公主忽然又轻轻说了一句:“等等!”
      辛衣闻声止步,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义城公主慢慢从上首走下,靠近她的身侧,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大兴城,可还是原来的模样?”
      “大兴?”辛衣有点奇怪她为何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但很快答道:“我也有好些年没回去过了,这些年来皇上以东都洛阳为长住地,大兴的皇族也大半随着迁到了东都,大兴城内恐怕也是物是人非了吧。”
      “是么?物是人非吗?”义城公主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敛起了眉。
      “公主,您……可是想故乡了?”
      “我如何不能想它呢?”义城公主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盘旋婉转的如清音迂回,“就算是在梦中,我也想再次看见故土的桑陌万里,炊烟袅袅……可如今,那些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如常,但眉宇间却拢上一层淡淡的烟云,凄婉哀伤。
      辛衣瞧着她情绪突然低落,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说道:“公主,等时局安稳下来,皇上说不定会拟旨请公主回故土省亲,到时候不是又可以看见那些旧时风光。”
      义城公主却转过头,瞧着她微微的笑了:“即便是见了,又能如何呢?我还是突厥的可贺敦,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识人间愁的闺中女儿。我现下虽有感叹,但如若时光倒流,叫我再次选择,我还是会答应来突厥和亲。”
      辛衣奇道:“这却是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我能拥有无上的自由与权力。”义城公主轻挑蛾眉,看向上方,缓缓说道:“大隋给不了我的,突厥都能够给我。最起码,我还能用我的手握住一些东西,不再是两手空空,任人欺凌!”
      辛衣怔怔地望着面前那张虽饱经风霜,但依然美尊贵丽的脸,再细细思量她的话,心中一时竟是百味交集。
      “你还年轻,自然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见辛衣不说话,义城公主也不以为忤,抬起风目,嫣然笑道:“有朝一日,你或许也会遭遇到如我当年一样的困境,到了那时候,你可以再来突厥找我。也许,我能够帮你。”
      辛衣神情猛地一动,抬起头定定看着她。
      义城公主望着这个困惑的少年,脸上慢慢露出了如雨后芙蓉般娇美而雍容的笑:“你以为呢?宇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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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昭君不悔出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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