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侬侬

63、第 63 章

　　众臣皆噤若寒蝉。
　　二十年连，嵯峨天皇始终不温不火，恪守中庸之道。虽然也每日例行公事地朝会廷议，却总给人悠游域外的冷漠疏理。整个国家机器更多时候只是凭借着惯性自己经营运作。更兼其后不顾勋贵寒心，宠幸既非皇族又非华族的美奈子。众人心中皆有些诧异，帝王疏于问政，总该有个缘由，那样明敏睿智的君王，辗转征战未遭败绩，批阅政务缜密无过，怎的久突然丧失心智了？渐渐地，君臣关系也变得像一桩即将破灭的婚姻，彼此早就烦了，却不得不完成同床的仪式。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鹿岛之乱时，世人皆以开国帝太古天皇转世来比拟这年轻的敬宫体仁皇太子，乱世中独挽狂澜，叱咤风云，一怒天下惊，一喝风云动。大臣们想起当年他在军营中的铁血手腕，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偏偏遇上这档子尴尬事，当下怨恨的目光便似刀子一般向神官射去，人家夫妇亲热关你什么事，非拉着我们来看，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干吗拖着别人陪葬？
　　藤原薰心情颇为复杂。天皇皇后二十年不合，让自己在朝中的处境实为狼狈，若不是荻宫稳坐东宫之位，太政官能不能当成都是个问题，今天在吹上御所看到春容未退的女御，先是大惊，宫中典制，天皇临幸是自去嫔妃寝宫的，还没听说那个后宫得宠到可以留宿吹上御所的，继而大喜，看来天皇对妹妹仍然情根深种，藤原一族中兴有望。一方面他感激神官的愚蠢让女御再度得宠的事实昭告于朝野，一方面他也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和宫亲王都死了十年了，还执迷不悟，贼心不死。当下落井下石：“陛下，臣等都是被神官大人以贤所神的名义强迫召集的，绝无窥视内廷之意，请明察。”话音刚落，就引来一片附和。
　　“这宫廷，是越来越浑浊了。”悦耳而冷淡的声音截断了骚乱，天皇豁然转回身，华丽广袖随之卷起气流“神官，朕已经糊涂到需要你来管家事的地步了吗?”
　　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神官身子一软，摊到了地上.所谓小人就是这种野心也许不小，胆子绝对不大的人。
　　天皇如利剑一般冷峻杀意的眼眸轻轻地扫过四周，大臣们心如鼓擂，像被镰刀收割过的小麦一样，“呼啦啦”地倒了一大片。
　　“嘤咛”一声，躺在床上的女御终于打开了她入蝶翼一般的睫毛，迷惑地打量了一下环境，焦距最后对准了做在床沿上的丈夫。好像随着舒展的蝶翼进入了春天一样，天皇的神情瞬间柔和，敛去了一室的低气压。
　　正在文武偷偷抹了一把汗的时候，一名禁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禀告：“不，不好了，皇，皇太子妃她，她被人刺刺杀了~~”“咣当”众人手中的桧扇全摔在了青石板上，人人摩拳擦掌，忿忿欲出，有几个已经急得逼出了泪。
　　忽然，卷进了比刚才更冷凝的窒息，大臣们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立刻又被吓趴下了几个，
　　只见皇太子立在门边，手中一叠折纸已有一半拖在了地上。他显然是长途跋涉马不停蹄地刚赶回来，身上尤可嗅到风尘之气。风由外向内灌入，拂动他的玄色大氅，看起来竟如失偶的猎鹰，故决得冻住了空间，冻住了时间，冻住了整个吹上御所。俊美得令人胆寒的轮廓仿佛石化了一般，原本照耀如星，凛冽如冰的眼睛竟不见了眼白，只是一片黑，黑得诡异空洞，让人不忍不敢再看。
　　下一瞬间，本来斜挎在腰间的刀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在了报信人的肩上。吓得屁滚尿流的禁卫拼命求饶。“她在哪”“嗯？”吓呆了的倒霉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颈间一凉，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才颤声说：“在，在常御殿。”仿佛还没有说完，人影已经绝尘而去。
　　脸色惨白的良子女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疯狂地摇着嵯峨的衣袖，眼泪夺眶而出：“体仁，快去，快带我去，这孩子，这孩子会死的，凉子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死的啊~~”
　　藤原薰也是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回神一项，不禁为太子妃的担当和决绝深为折服，又担心自己得得意刺客不知原委，下了重手，不敢再想下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上前一把抱住女御的腿，老泪纵横，：“妹妹，美奈子是要害死凉子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女御想起凉子的话“可怜的人通常做起事来就很可怕”与凉子相处的情景如走马灯一样一幅幅闪现，顿觉气血上涌，天旋地转，松开拉住天皇的手，直直地倒了下去：“美奈子，你好，你好，我的凉子啊~~”
　　嵯峨焦急地搂住女御，怒气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美奈子，还不肯放过昊宫吗，不对，这样的计划不是她自己能想的出来的，还有谁呢？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阴谋已经张开了它的狰狞面目吞噬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