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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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剑光自空中无形闪过。人影倒下。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怎么了吵嚷些什么？叨扰到了老爷，等下有你好受的！”提着灯笼的管家揉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踹了瑟瑟发抖的下人一脚。
“死、死人了……”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去了？晦气。”管家皱着眉瞟了眼地上的尸体，心里虽是一跳，但还是摆了摆手，“拖下去算了。”
依旧跪倒在地的下人却仅仅瑟缩着向一旁挪动了些许，仍是不敢触碰那尸体，“刚刚……明明没有任何人的……”
“胡说些什么，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管家冷眉倒竖。然而下一秒，他的颈部一凉，视线中的事物竟缓慢又神奇地放大开来。
血液飞溅。女人的尖叫声中，他的头颅自空中掉落。
而他身后，空无一人。
*****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起了。”黄少天心不在焉地戳着桌上的馒头，“今个儿早上听说城北的官家又死了人，凶手都是干脆利落地一剑封喉，且据在场的目击者讲，根本没人看到谁在出手。头些日子死的倒还只是大宅里的管家和下人，现在连府上的主人都不能幸免了。这江湖……”桌上无辜的馒头被他的力度弄了个千疮百孔，黄少天的眸色里写满了不悦，“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话虽如此，可死者多半出自仗势欺人的官宦世家，也保不准是有人想做些惩恶扬善之事，只不过用错了方法。”喻文州及时地将快要阵亡的馒头解救了出来，黄少天冷哼一声，整个人懒散地慢慢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别安慰我了，文州。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若是真心惩恶扬善，又怎会这样大费周章。且不说现在满城风雨……单是使用和我这般相近的手法，就足够惹人怀疑了。一剑封喉，无影无踪，再加上夜间行动和细而狭长的伤口……哼。要不是这剑一直在我身边……”他示意性地晃了下手中的冰雨，语气里夹杂着异样的讥讽，“我都会想是不是自己干的了。”
“文州，”他懒懒地戳着喻文州叠放在桌上的双手，“有人在故意针对我。我可能会连累你，将你卷进来。”
纤长的手指离开桌面，缓缓穿过黄少天的发丝。喻文州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那声音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
“你以为，我会怕？”
黄少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怎么可能。”他眨眨眼睛，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你是文州嘛。”
那笑容太过耀眼，喻文州怔了下，转瞬神色如常地揉了揉黄少天的一头乱毛。“那接下来，少天打算怎么办？”
“不是有句话叫……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黄少天的嘴角扬起几分狡黠，“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好受，我就得主动出击啊。只不过有些不甘心……哎呀简直是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那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弄得喻文州差点儿忍不住想戳上去。“还以为离了呼啸山庄的地界会好些，谁想到……！一开始赵禹哲的事也就罢了，现在又是这些莫名死去的人，都两个多月了，这一路上就没有什么好事落在我身上……我到底结了什么仇啊？哎男人的头不要乱摸手拿开拿开——”意识到头顶上那只不安分的魔爪，黄少天炸着毛直起了身子。
喻文州恶作剧般地又揉了几下，才松开了手。黄少天撇撇嘴，片刻的停顿后，再次开口却已是与先前大相径庭的冷静。
“这城里还有一家。我们今天晚上过去，我就不信……”最后几个字被他含糊地咽了回去。
“守株待兔吗？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喻文州轻笑。
“所以说，现在好好休息一下。”黄少天伸了个懒腰，手指却在空中不觉渐渐握紧成拳。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带着令人心悸的情愫，直直地望向喻文州。
“文州。”他突然开口。
“若我知道这般陷害我的人是谁……我一定饶不了他。”
喻文州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视线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懂。”
*****
夜半。月黑风高。
“啪——”
窸窸窣窣的树丛微响，与之不相称的是传出的气急败坏的声音：
“真是的，没事盖这么大的宅子做什么——”
“嘘——”喻文州的手指轻点上黄少天的唇。“少天，声音太大了。”
“……所以说，现在怎么解决这个——地形问题？”黄少天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几步，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略带紧张的嗓音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懊恼地扯了下头发，试图转移话题：“要是在这里等上一整晚——最后还被插了空隙，可真就惹人笑话了！这鬼地方，你说我若在这边转着，结果那边突然出了情况——难不成我还要瞬间移动到那边去？我又不会什么分身术！文州？文州？”
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发话。得不到任何回应，黄少天好奇地正想凑上前去，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轻笑，那感觉像是忍了很久。
黄少天气得差点儿没炸起来。
“你还敢笑我！好你个喻文州——你肯定早就知道守株待兔蠢得很也不跟我说——心太脏了！还笑！说！你刚刚忍了多久了！”这下子显然忘了先前的尴尬，黄少天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对着喻文州佯作恶狠狠状。
“别闹，”喻文州倒是不甚介意地顺势接住扑来的黄少天，轻拍了拍他的背，“你还有要做的事，嗯？”
“……等下再和你算账。”黄少天的神情看上去就像被咬了一口。他跳出来做了个蓄势待发的夸张架势，“那，现在开始，我们分路行动吧。”
“守株待兔？不回去吗？”喻文州半开玩笑地问道。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嘛。”像是缓慢而定格的长镜头，向前踏出了一步的少年此刻悠然转身，露出的侧脸在远处黯淡灯火的映衬下，竟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张扬。
“放心吧。”孩子气的得意神情出现在脸上，“我可是蓝雨的黄少天啊。老天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他的身影随着话音将落隐没在了黑暗中，只留下身后那人一瞬的怔然。
半晌，喻文州近乎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淡淡响起。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没头没脑的。”些许说不明的酸涩感渐渐溢出。“稍稍……有一点儿怀念了呢。”
他的笑容在了了夜风中形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倒无端平添了几分寒意。
“开始吧。”
*****
蛰伏在黑暗中。
前所未有的严肃出现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却意外地有些契合。冷静，深邃，和尖锐的杀意，这些看似矛盾的因素，却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他的身上，这让他的眼中仿佛压抑着一团跳动的火。警惕。警惕。他的神经紧绷，你丝毫不怀疑，任何风吹草动，都将在下一秒被他的剑刃消失殆尽。
一击必杀。
这就是黄少天，热情与冷意共存的少年剑圣。
几分钟前，他灵巧地避过了一处又一处可能暴露行踪的地带，最终抵达这个角落。没有任何异常。夜的静谧像是无声的嘲弄，为这看似今晚不会光顾的凶手。
他在近乎可怕的静谧中度过了不知多久。高度集中让精神有些疲惫，终是百无聊赖，他用手撑住额头，寻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恍惚地估算着大概过了几个钟头。他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坐下的那一瞬，他整个人，都如同被黑暗吞噬了。
真是个蠢方法……说不定就是不会有人来了……
这想法突兀地炸裂在他的脑海中，意外地令他自己也感到了诧异。一点儿都不像我。黄少天抱怨般地试图将这念头挥之而去，然而它却像生了根，奇怪地杵在那里。他尚不及做些什么，紧随而来的就是指尖莫名的触感。
冰雨。他下意识地反应到了异常。冰雨在震颤。
他的手指紧握，下一秒却猛然松开。剑刃撞击在石板上的声音。天旋地转。
又来了。黄少天无奈地想。经历了几次，他已经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喂……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添麻烦啊……”
倒在掉落于地的剑的一旁时，一个奇怪的念头横亘在了黄少天的意识中。
冰雨的剑身上……原来有六芒星吗……
*****
“我说啊，”坐在树上的少年叼着不知哪里的草叶，腿悬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悠然的像是邻家淘气的小孩。他满是舒适地仰头望着天空，做出一副绝不看树下的人的架势，却总忍不住偷偷地瞄上两眼，又为自己没被发现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的行为，早就被树下的人尽收眼底。“我看到你带回来的东西了。”
“嗯？”
“很奇怪的啊……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好像没打磨的原料，一点儿都不好看。”少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好似完全不感兴趣。“就和外面随便哪里捡到的一样……”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末了少年又故意补上一句，可那其中些许的迟疑，却惹得树下的人轻笑。
“别笑了！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啊！”
“只是个随便捡到的原料罢了。”树下的青年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中甚至多了几分挪揄的意味。
“喻文州——！别乱学我说话啊！”少年不意外地炸毛了。“看招——”
“砰——”人影自树上一跃而下，又和往常一样地跌进了青年的怀里。
“别闹。”近乎于宠溺般的话语，喻文州无奈地看着乱扑腾的少年。“北海一带发现的玄霜石，花了不少功夫才带回来的……”
“——很贵？”半晌，少年偏了下头，竟吐出了这个字眼。
喻文州哭笑不得，轻敲了下少年的额头。“很贵啊。少天不要想着趁我不在就将它卖掉了。如果得当的话……大概，能打造出不错的武器吧。”
“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铸匠师了。”黄少天撇嘴，自顾自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挂在喻文州身上。
“或多或少还是懂一点儿的。”喻文州倒也乐得由着他闹。轻拍了下黄少天的手，喻文州的声音飘荡在风中，缓慢却质感分明的音色，不觉间竟多了些许蛊惑的意味。
“少天可知道，普天下的名剑……用何物铸造，方成大器？”
“什么……？”也许是午后的日光太过温暖，少年迷糊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血。”
*****
冰冷的词吐出的那一刹那，黄少天在凉意渗骨的石板路上猛然惊醒。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站起，四周静谧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不，如果一定说有什么的话——是太静了，简直静得——
这意识在脑海中闪过的瞬间，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宅院。
*****
混乱。到处是混乱。巡视的家丁，奔走相告的下人，被恐惧吓倒哭泣的女人。灯火通彻，混乱的局面中，黄少天一路追随而来，凝神注视着每一道可疑的身影。
——他刚刚赶到时确实看见了，在混乱爆发之前，有人从尖叫声源处慌乱逃离而去。
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他没有注意到，一只纤长的手臂从拐角的阴暗中伸出，慢慢搭在了他的肩上。
黄少天近乎本能地拔剑出鞘。然而待他回转过身，那竟是一张熟悉的苍白面孔。
“……文州？！”黄少天惊诧地望着突然出现于前的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对方：“你没事吧？”
“没什么。可惜了，没想到还是……”喻文州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此时只淡淡地望向那一片混乱。
黄少天皱起眉头。“我刚才看到那个人了。大概……这么高，”他比划出一个高度，仔细想了想后补上一句，“像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喻文州加重语气反问道。
“对，虽然我也不太相信……”黄少天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别忘了，我独自闯江湖的时候也只有十三岁啊。”
“要去追吗？”
“自然。我有种预感……动手的人，应该还在这宅子里。”
“比起这个，你现在更应该注意一下周围，别被巡视的那些人当成替罪羊。”
“——说的就好像你没和我在一起一样！！”
*****
“说起来，”喻文州淡淡地开口，“近来呼啸山庄那边……刘皓正致力将这起案子栽到叶修身上。”
他们正沿着一条相对寂静的小路疾走。黄少天冷哼一声，厌恶和不屑的态度不言而喻。“他也就能做到这样了，不就是给叶修泼脏水吗？但凡江湖有心人都能看透这背后的目的。怀疑叶修……还不如怀疑我来得实际。更何况，”他的情绪悻悻的，“手法那么有特点的人，这江湖上本就没有几个。再这样下去……很快真就轮到我了。”
“我不会让少天被冤枉的。”喻文州神色凝重，“倒是少天，好像……很信任叶修。”
“他是我的朋友，可也不单是信任的问题。”他们此时已走到了小路的尽头，不算很大的祠堂正孤零零地伫立着，里面却空无一人，想是先前的混乱恐慌所致。黄少天停下脚步，反手将自己的剑横在喻文州的面前。
“文州你应该不知道吧？叶修虽说号称江湖全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这天下不是所有的神兵利刃，都是他能用得了的。就我所了解……他不能用的，其中一件，是神棍王大眼的那柄拂尘‘灭绝星辰’，还有一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就是我手中的这把剑。”
“可以理解。”喻文州笑笑，目光却凝聚在了祠堂深处。他的声音，温和而慢条斯理地，回荡在黄少天身后的空气中。
“少天的光剑‘冰雨’，自然是名不虚传。”
黄少天的动作奇异般地定格在了向前踏出的一步。他的十指紧攥在剑柄上，力度大得指关节隐隐发白。他抬起头，仰望着祠堂上空的牌匾，深吸了一口气。
“文州。”黄少天的嗓音平静，几乎听不出丝毫异常。
如果，忽视那细微的颤抖的话。
“十三岁那年，我一个人意外得到了这把剑。”他没有看向喻文州，只是淡漠地凝视着一处不动，仿佛在讲述和他无关之人的故事。
“从那以后，这剑就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我一刻。”他的眸子愈发冰冷，“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把剑的名字。”
“蓝雨城的人不知道。接纳我的魏老大不知道。叶修那个混账也不知道。”
“所以。”
“你为什么会知道，它是‘冰雨’？”
他在沉默的死寂中转身，充斥着冷意的视线望向喻文州平静无波的眼眸。
“喻文州。”
“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