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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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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看不到那条红尾巴,但也被他的语气寒碜地打了个哆嗦。
那个使令是太婆的。我小时候还见过他。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沉重,死赖皮轻松的语气不再,他慢慢地挪到女使令旁边,“你看不到?擦,那尊大神不是你的?”他的反射弧也够长的了。
我心里有些乱,自从秦泱死了之后,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我已经不晓得应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曾经的亲友了。
秦妮是这样,太婆又何尝不是呢。
“应该不是敌人。”我望着空荡荡的田野,手里泛黄的信笺随风飘荡。“来——给你个机会,打我一拳。”
死赖皮左右看了个遍,最后定格在自己身上,“我?打女人?不不不……”话没说完,声音就变了调调,“卧槽!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收回脚,觑着死赖皮扬手的间隙,将信笺剩下那行拼音念了出来。
耳边似有风快速地排开,卷起的气旋直冲着男人而去。
几秒过后,死赖皮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地往外头喷口水。
“你是有多恨我!”他的声音有点闷,应该是落地的时候磕到哪儿了。我将保命的符纸连带信笺小心地收好,颠颠地跑过去扶他,“小弟弟不要怕,那也是自己人!”
死赖皮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冲我龇牙咧嘴,“废话!他要是对头,咱们俩还能站在这说话么!”说着就老实不客气地横过支手来架在我肩膀上,“快走快走,小爷我今天犯晦,要焚香去去霉气。”
在这事上我确实有点理亏,二话不说,架住他就走。沿途经过昏得死沉的大汉,有些踌躇。死赖皮拿鞋跟碾了碾大汉的手背,大块头还是一动不动。他有点惊讶地呦了声,脚尖一滑,就溜到了大汉的裆部。
我心里正想着,他是要拿大叔取个平衡呢,还是创造出个同病相怜来?那头地上的大叔嗷地一声就翻身坐起了。
速度之快,令人诧舌。
“现在好了,咱们可以愉快地坐车回去了。”死赖皮侧着身子冲我笑,一口白牙几乎晃花了我的眼。
莲花山的昼夜温差挺大,不过晚上10点,我就觉得已经提前入了秋。
死赖皮甩着新入手的毛爷爷,笑咪咪地同我讲,“大姐我下回还要跟你一道坐车!”
我在心里大骂他不要脸,面上也是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们于是笑眯眯地在酒店门口分手。
安置好行李,我呈大字瘫在床上给家里报平安。我妈照例零零碎碎讲了一大堆,临到末了,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你三伯母前两天来了一趟我们家。”
我本来都已经在打瞌睡了,闻言立马就从床上坐起,“她来我们家做什么?”意识到出口的语气过于激烈,我放缓了声音,“这么突然的,我只是有点好奇。”
“说是很久没走动,来看看我们呗,还拿了许多东西……”我妈没介意我说话的语气,她说起这些琐事永远有着数不清的热情,并且沉醉其中。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下意识地出口拒绝,“别动那些东西!”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杂乱,不一会儿,我爸低沉的声音响起,“么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鼻子一酸,呼吸开始加剧。为了不让他们听出端倪,我把话筒拿得远了些。
“就是,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我们没什么拿给人家的嘛。”
电话那头又换人了,我妈轻叨叨地又开始念,“那倒是,你三伯母那个脾气,东西我是真不敢用的……”
我老老实实地听她唠叨,临到末了不忘再次嘱咐,“恩,反正你记得,她家的东西别碰就成。”得了我妈的保证,我才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
夜太凉,我孤零零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手脚俱冰。月华透过玻璃,在室内洒下浅色的辉光;被风吹起的纱帘,在月光下起起伏伏,没有平静的一刻。
吃过早点,我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睡得半梦半醒间,葛弘的讯息到了。他住在S市,往来T市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我跟他约好一同参加论道大会,他就自动肩负起了领路人的职责。
七月的日光总给我一种曝光过度的感觉,葛弘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搭配深色的牛仔裤。站在酒店门口,褐色的头发都给日光染成了月牙白。他今天没有背剑匣,单手拎了个吉他盒,看着很有股文艺青年的范儿。
我走进的时候拿手轻轻一扣,清脆的剑鸣声顿起。
“……”
其实只是换了个壳是吧,背剑少年怎么可能没有剑在身边呢?
“你想先去哪里逛?”他的声音还是哑的,感冒仍然困扰着他。我打开顺手拿的酒店宣传册,那里有一张莲花山区域分布图。
“术法比试在南山,文娱项目在北山……我们先去南山?”我的眼睛由北逡巡往南,最终定格在了等高线密集的南部。
葛弘看了看时间,提醒我,“术法比试是在下午两点,你要是想在之前去趟组委会,我们得抓紧了。”
虽然觉得拿我血做文章的人将证据留在原地等我去查的几率十分渺茫;但我总是要亲自去看上一眼的。莲花山南部的山腰,就是邀请函上的组委会老巢。
景区有直接通往南山顶部的缆车,要去到山腰,只能徒步。我的运动细胞并不发达,沿途走走停停,等爬到山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葛弘递给我一瓶水,“还能走么?”看我一脸被吓到的表情,他抿着嘴轻轻地笑,“说笑的,不用再走了,这里就是组委会的所在地。”
看着光秃秃的水泥平台,我实在难以相信,这里还潜藏着一个办事处。
“你看过哈利波特么?”葛弘将背着的吉他盒放在地上,迎着烈日,微微眯起了眼。我心头一动,小巫师用魔杖敲开对角巷大门的那一幕从记忆深处浮现。
“进入组委会需要通行口令?”这下子我是真的有点佩服组委会了,相比较邀请函浓郁的山寨风,现在这大手笔简直就是与时俱进,和国际接上轨了!
葛弘眯着眼睛看我,嘴角似有可疑的弧度闪现,“通行口令?当然不是。”
仿佛是在呼应他没说出口的话语,远处喧嚣的锣鼓声渐近。随着铿锵的鼓点,迎面走来一支精神抖擞的中老年腰鼓队。
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不要告诉我……”
“嗯。”他接口很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秒回了。
在我们说话的间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一列已经走到空地正中央。
“让让……”一个八字眉的老头挤到我们中间,正向旁边看齐。我看葛弘退得利索,也跟着往后迈了一大步。几乎是下一秒,震天的鼓点就响了起来。队伍中央还有一个老头在打节奏。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
此后一个钟头里,我脑子里的主旋律只剩这个了。等腰鼓队解散,一群还穿着鲜艳练功服,腰间别着个小鼓的老头亲切友好地接待了我们。
“你说你姓秦?”叫哈利的老头推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镜片后浑浊的眼盯着我来回打量,“怎么我记得你去年不长这样啊。”
都换了个人了,怎么可能还长一样。他这么迟钝,我真的怀疑他是否还记得给我发过邀请函的事。
现在我已经知道邀请函的名单是卜算得来的了,老头跟玩笔仙似的神神叨叨地往那一坐,自有神鬼将符合要求的名录反馈给他们。
我曾经所猜测的,关于组委会的阴谋论,到这里就可以完全打住了。
哈利盯着我看了会,语气不怎么确定,“回执真不是你自己寄回来的?”他手中握着厚厚一叠的回执,我的那张就放在最上面。看我肯定地点头,他头疼地扶扶镜框,语气缓和,“你要知道,组委会确认最终的参赛者名单,就是以回执为依据的。回执登记在册,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这一点在来之前我就有所觉悟了,闻言也并不觉得沮丧。如今我迫切想知道的,不过是能否找到那个一手促成我参赛的人的线索。
“执老——”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老头浑浊的眼里似有波光流动。他的声音低沉,有了那么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事到如今,不要再去介意是谁给你报的名了,不如好好比赛,为家族争光……”
“老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总觉得他最后说的那番话,是把暗地里帮我报名的黑锅划到太婆身上了。那种恨铁不成钢,指望小辈成才,然后瞒着小辈为他报名,期望他大放光彩的事情,不要说太婆她老人家会不会做,就是会做,对象也不会是我好么!
葛弘垂着眼听我说完,哑着嗓子轻声道,“么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你报名的人也许并不是为了那纸生死状呢?”
我心中一动,拿眼看他。青年暴露在苍白的日光里,光影倾泄,让他的面目都变得不可辨别。
“如果他想对你不利,又何必将回执寄回组委会?”
这样,我就永远不知道,在遥远的莲花山,有一场事关我生死的术法比赛。我会因为缺席,稀里糊涂地丢掉小命,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会知晓。
将邀请函寄回莲花山的人,与其说是要谋算我性命,不如说是在给我提醒。
没有他,我不会来参加比赛,也不会进行破煞仪式。
那么,那个一直在背后推动着我寻求真相的,将回执寄给组委会的人,会是太婆么?
烈日炎炎,笔直地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央;晨雾已经散去,莲花山高耸的峰头脊背沐浴在日光下,显出一番与夜晚截然不同的景象来。
我立在南山空旷的水泥平台往四野眺望,树荫憧憧,看不清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