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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乙未年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我拎了个半身高的行李箱,登上了前往T市的火车。临检票的时候,又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这两天冷空气要来了,你带的衣服好像不够……”她不发脾气的时候轻声细语,就是唠叨的毛病一直没变。如果听的人胆敢反抗,那她定是要哭给你看的。
      我吸吸鼻子,安静地听她说完。末了告诉她,我要上车了。她那边又转了画风,“哎——你自己一个人要当心点的喏,现在世道那么乱,小姑娘家家晚上睡觉要检查下门窗关好没,陌生人敲门不要应……”声音渐小,好似在跟身边人抱怨,“单位怎么好让她一个人出差啊,还那么远。”
      我忍着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和葛弘通完电话的隔天,我回了趟老宅。太婆依旧一身黑,严肃地坐在厅堂中央。和目送我们离去时一模一样。看到我来了,她一言不发地往主楼走去。我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后面。
      走过咯吱作响的走廊,推开三交六碗菱花的格子门,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间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家具上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积灰。
      太婆在当堂的椅子坐下,耷拉的眼皮轻抬,“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太婆垂着眼仿佛睡着了般。
      沉默,肃静。我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忐忑地期望救赎。
      “储灵珠在你手上。”良久她开口了,却是只字没提我的那些倒霉事。
      我就知道那天她看似随意地出手不是巧合,应该是早就认出了我揣在身上的黑色串珠。看到我从兜里掏出的串珠,她点点头,压着声音道,“好好保管着,也许……”剩下的话我就听不清了。
      说实话我真的是受够了她们一个两个说话只说一半的风格,好似这样就显得有多高深莫测似的。但是现在是我有求于人,太婆又是素来不待见我的,比起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纠缠,我倒更乐意她快些进入正题。
      “太婆,那个印鉴——”事关小命,我总是要积极点才行。
      老太太原本在摆香案,听我扭扭捏捏地在旁边叨叨,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不了你!”
      我脖子一缩,又伫在她身边装鹌鹑。
      老太太摆好香案,从柜子里拿出个红布包裹。我偷偷地看上一眼,好似是一盒指节长的短香。跟雪茄有点像,但又比雪茄瘦的多。她从里面捏出三根香,一吹,香的顶部就见了火星。拿一根脏兮兮的红绳绕过我的小手指,另一端就绑在正中间那支最粗的香上。
      耳边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我想努力睁开眼睛,无奈眼皮子越来越重,迷迷糊糊中好像还看到了一尾银红色的鱼尾巴。
      等我醒来,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香已经燃尽了,我手中的红绳也不见了踪迹。桌角用茶杯压着一沓黄色的符纸。
      黄纸的最上头还摆着一页信笺,是给我的。
      好好比试,黄符保命。底下还附有两行汉语拼音。
      字是好字,一笔一划遒劲有力。但是却看得我想哭。
      你说,哪里有这样子做人家家长的。小辈几斤几两她心里难道没数?非得让着去人前丢上一回脸,让大家伙都看看才成!紧要关头还得用符纸保命?我踏马地吓都快吓死了!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是葛弘的信息。
      “成功了么?”他问的是我找太婆破煞的法事。自我告诉他我有成千上百的血样流落在外,他就已经对我的常识不抱希望了。
      “恩,应该吧。”我是真的不清楚,估摸着是成功了。想着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了句,“这样就好了?没人可以再拿我血定契做法了?”
      “……下次就必须要用活血了。”他纠正我。
      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据说,每个体内有灵的孩子,在小时候都要进行破煞仪式。旨在杜绝有人拿小儿毛发血样做法害人。这个仪式在圈内几乎算是约定俗成的。而像太婆那样早早就为我和秦妮抽了灵的,这个仪式自然是作罢。
      而能拿我血样成事的人,要么就是缺乏常识,要么就是对内情知之甚详的。
      秦妮姣好的面容不期然地浮过脑海。我心底一沉,只觉得头顶的天光都暗淡了不少。

      我到T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车站在郊区,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行道树,能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宽敞起来。看到我拖着个大箱子走得吃力,停靠在路边揽客的面包车司机热情地招呼,“大妹子哎,去哪啊?”
      我把地址一报,司机就有点不情愿了,“你这个离这里可远着呢。”
      在来到T市之前我就查过地图了,莲花山景区位于T市郊区,沿途还得过一个盘山公路。天黑路远,跑短途的司机估计都是不愿意接这单生意的。
      但我当初为着省几个钱,定的就是景区酒店的特惠房。现在后悔也晚了。看看周围越加冷清的街道,我咬咬牙,狠心给加了价。司机这才可有可无地抖抖烟屁股,喊我上车。
      面前灰影一闪,却是有人抢先我一步,坐到了车里。
      “哎——不介意我拼个车吧。”黑灯瞎火的,那人亮出的牙好似会反光一样。
      司机看我没什么发应,也乐得多赚一份钱,“那你和她一样,给我200吧。”
      那人不干了,“你200块拉她一个,带我也是顺便,怎么能跟她一样呢。我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说着还冲我呲一口白牙。
      敢情这人刚才就在一边看我讨价还价,现在逮着机会来蹭我便宜。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去后备箱拿箱子。
      那人急了,一把拖住我,“大妹子……不,大姐,咱一起走吧。”
      有车迎面开过,在他脸上投注一道橘色的光影。转瞬,又归于昏暗。
      那死赖皮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我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坐回座位,五指一张,“我只出150!”那小青年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嘀咕了句,“我也是。”
      油门一踩,面包车嗖地滑出车站。路灯次第点亮,T市的夜正式展开。

      两侧的灯火渐渐稀少,黑洞洞的枝桠交错摇曳,投影出千奇百怪的造型。面包车明亮的灯光,如同一柄坚硬的宝剑,劈开沿途的魑魅魍魉。
      “哎——我们聊会天吧,路途还远着。”死赖皮两手往脑后一塞,用胳膊肘捅捅我,示意我跟他讲话。
      我往老宅拨了几个电话,显示都是无人接听。心里正是烦躁,他这一捅,直接捅开了火药桶的盖子。“你烦不烦啊,一直捅捅捅!”
      静默了一会,前边的司机好像笑了;死赖皮躲躲闪闪地看了我一眼,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死赖皮刻意地咳嗽了两声,看我面色不善地看他,挠着后脑勺小声嘀咕,“那么凶啊,我还以为你脾气很好呢。”
      你又是那只眼睛看出我脾气很好的。我撇撇嘴完全不想接他话茬。
      司机打开了调频,舒缓的歌声适时响起,冲淡了车内静默的气氛。
      我身边的座位一沉,死赖皮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挨着我坐下了。“哎——”我话没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你还不动手么?”他在我耳边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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