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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秦泱的丧事结束之后,几家商量太婆的赡养问题。以前有秦泱在老宅陪伴,太婆本身身体又康健,确实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秦泱去了,老太太身体状况堪忧,再放她一人住在老宅就有点不妥当了。但是任几家如何游说,老太太仍坚持住在老宅。
      “记得我老婆子的,来看看就行。”她耷拉的眼皮轻抬,似乎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我一怂,低头装鹌鹑。天知道我有多怕她老人家心血来潮,开口把我也捆在老宅。
      “要不我留下来陪太婆吧,这学期的课程不多,我有时间。”我在心里庆幸的时候,秦妮站起来了,姣好的面容仿佛都带着圣光。
      太婆却拒绝了。她就坐在厅堂中央的太师椅上,目送我们离开。暗色的背景下,她一身黑衣黑裤,似乎要和老宅融为一体。

      回程搭的是三伯母的车,比起之前的苍白憔悴,现在的她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年纪越大越古怪。”她是太婆本家亲戚,平时妯娌间抱怨的时候她都装的透明人。现在絮絮叨叨的念,估计还是之前老太太拒了秦妮的事情惹的。
      秦妮重新梳洗过了,换了身清爽的浅绿连衣裙。秦泱的米白色外套被她带出来了,就搁在膝盖上。
      我一眼扫过去,就看到小圆领上一圈黑色的串珠。
      日光下,黑曜石般的珠串剔透如水晶。
      “出门有点冷,先借来穿穿。”察觉到我的视线,秦妮抚着耳边的卷发,笑得若无其事。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下午去公司销完假,我趴在办公桌上整理近期要用的宣传资料。前台找过来。
      “么么,你有个包裹。”
      说是包裹却也不小了,差不多一个20寸旅行箱的体积。用黑色塑料纸包着,看不出里面裹了些什么东西。我看了看签收的日期,刚好是我请假的第一天。寄件地址是T市莲花山。
      填好表格,我连拖带拽地把箱子搬回办公室。包在纸箱外的塑料纸粘的很牢,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壳扒下。白色的泡沫塑料堆里赫然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
      飞禽走兽镂刻其上,中央一环衔珠铜兽首。
      天了噜,哪个把集灵的木盒给我送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托起它的四个脚,搁在桌子上。比预想中要轻得多的分量让我不禁再次仔细打量。
      这一打量,才发现了它的不同:漆是新刷的,铜兽首合齿错位。
      这是一件仿照煞盒做的仿制品。
      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我顺手拿了支圆珠笔把盒子挑开——刚才抬它的时候里面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滚。
      大红绸之上赫然是一封尚未拆封的信与一枚小巧的兽首印鉴。
      盒子大敞,尚未散尽的油漆味就跑到外面来了。我捏着鼻子把东西拿出来,拆开。旧式竖排的格调,毛笔誊写。张牙舞爪的笔势让我几乎辨识不清楚。
      好在我自己也是个写潦草字的高手,略一琢磨倒是能还原它的大概意思。
      先是天花乱坠地一通夸,莲花山集聚天地灵气,是个修行问道的好地方。再言眼见一年一度的民间论道交友大会就要开始了,鼓励大家都要积极参加,踊跃报名,为各家各派增光添彩,为封建迷信事业添砖加瓦,为组织更好的明天努力奋斗。最后还贴心地附上了去T市莲花山景区的公交与自驾路线。最底下是组委会的大红印章:中国民间术法交流大会组委会。
      我抬头看看办公室墙壁上方方正正的“以崇尚科学为荣,以封建迷信为耻”,心虚地把信纸藏好了。
      同事刚好从我背后走过,瞥到我桌上横成的小印鉴,稀罕地看了又看。
      “哎……这底下刻的是什么字体,不像篆体,好像也不是楷隶?”
      说出来吓死你,那是给死人看的,冥文。
      我打开网页浏览新闻,嘴上无所谓道,“我也不知道呢,淘宝包邮的,八块八,要的话我给你也买一个。”
      同事皱着眉头走了,“算了吧,这东西看久了我头晕。黑心商家烧的有毒塑料呢吧。”
      我看着那东西表面跟瘤子一般大的气泡,暗道还真没准。
      嫌弃地拢到手边,翻到底盘。那上面刻的什么,我果然也不认得。秦妮当年抄书抄的最认真,她应该是认得的。但我又不可能去问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名,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拍了张底部的照片发给了那人。
      他回复的很快,也很简短,“论道大会?”
      看样子他也收到了。就不知道靠不靠谱了。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关系,我总觉得那什么组委会洋溢着一股很浓的山寨风。况且我二十多年来都没收到过邀请,秦泱一死,这信函就来了。未免太过凑巧。
      “我三天前收到的,以寄出的时间来算,至少也得五天。”那个时候秦泱还没死,我还是个普通人。寄信的人难道有预知能力,早就勘破了秦泱的死局?还是他们本身就与秦泱的死有关?
      事情越多,我就觉得自己的智商实在有限。
      “你怀疑组委会里有人跟秦泱的死有关?”他很会抓重点,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组委会有人真的与秦泱的死有关,那他们给我寄邀请函的动机就很值得商榷了。
      我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自从秦泱死之后,真相接踵而至。我一直处于被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着我前进。
      “能跟我说说那个大会么?”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我总要多了解一些,才能安心。
      那边很久都没有动静,过了会,我的手机响了。
      “论道大会由来已久,一年一度。我三年前参加过,不过是些清谈论道,术法比试的项目。听说近些年增加了跳蚤市场,才艺展示。凑热闹的话倒是个好去处。”葛弘的声音透过电波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几分沙哑。
      想起见面那天夜里他单薄的穿着,我就有点幸灾乐祸,连一直紧绷的情绪都得到了缓解。
      “哎——就是说这个大会就类似工会活动,组委会强制参加么?”
      葛弘的声音有点闷,鼻音很重,“术法比试各家子弟还是比较看重的,毕竟业内认证的专项考评本就不多。但自愿仍是原则。”
      所以,我爱去不去。这一次的选择权在我。
      心中稍定,我的思维铺设地更远了些,“组委会里……恩……有没有年轻一点,帅一些,能力强的年轻男人?”
      闻言葛弘似乎笑了一下,沙哑的尾音似砂纸磨过我的耳面,“似乎——没有。而且据我所知,组委会里最年轻的执委,上个月刚过完他的八十岁大寿。”
      “……”
      “你刚才说的业内考核,秦泱她也参加过?”
      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惨剧,太婆早早地给秦妮和我抽了灵,秦泱就是我们这一代中唯一保留灵性的后辈,既然各家各派这么重视术法比试,那秦泱应该是参加过的。
      葛弘不仅给了我肯定的回复,还给我指了条明路。
      “秦泱在上一届大放异彩,也是这一届的夺冠热门。我一会发你个网址,里面有历届比试优秀集锦,你可以看看。”
      我嗯了声,很想再问他些关于我们秦家的事。毕竟秦泱出事后,三伯母一家的反应确实很反常。我身在局中,看不清事情脉络。他作为旁观者想必能告诉我更多。但是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将疑点一一列举,电话那头的语调突然沉了下来。
      “么么,你有没有动过那个嘲凤的印鉴?”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详的感觉又回来了。翻开手边似狗似马的印鉴,底部冥文的回路古朴蜿蜒,似乎没有断点。我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收手的时候,指尖一片刺目的红!
      有谁在我之前,已经用过那个印鉴了。
      也许是我突然加重的呼吸给了他答案,葛弘的声音也难得地郑重起来。
      “你的名字出现在了青年组的术法比试里。”
      脑中轰鸣阵阵,我将弄皱的信纸摊平,信纸的一边却是明显比其他三边更毛糙的。
      那里,原来该是附着回执的地方。
      “印鉴只限本人使用么?”我也不知道在求证什么,那种如附俎之蛆的强烈逼迫感由四面八方向我压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葛弘的声音有些轻,炸在我脑中却格外的清晰。“回执既然能生效,印鉴上按的血必然是你的。你是否有血样流失在外?”
      自成年起,我每年献两次血,抛洒出的爱心串起来都能绕老宅两圈。
      所以从血样上找线索估摸着就是条绝路了。
      我是受不住沉默的,看他那边没动静,就主动挑起话头,“葛弘,我本来就是准备去一趟探探情况的。比试我是真的不行,大不了到时候直接弃权呗。”最多太婆的脸面变得不那么矜贵罢了。
      “么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我的称呼也变成“么么”了。他的鼻音有些重,咬字却再明白不过。“嘲凤压着的那个字,读音同‘怵’,意思是置之生死于度外。我们一般也管它叫——生死状。”
      签了生死状的人,还来谈弃权。
      “或者,跟组委会说清楚?我根本就没有动过那个印鉴,回执在寄给我之前就已经被撕下来了!这是他们工作上的失误,与我何干?!”我承认我是真的害怕了。我本来就不属于那个圈子,我没有就必要遵守那个圈子的规则。
      “从盖章的那刻起,与你做交易的,就已经不再是组委会了。”他的声音渺远,梵音憧憧。那是我并不陌生的语调。
      鬼神之约,莫敢儿戏。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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