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毒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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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断打探水军那头有无军报递来，却只听来消息，杜松这边遣出的信使亦是有去无回。
恐怕全被南门外那一彪数千奇兵截获。
没奈何下，沮易亲率几员猛将携了五千精兵去列阵引敌，在此间隙放出数员信使往长江水军都督府及都城而去，并约期接应。
此次对敌，沮易意不在恋战，饶是如此，险些深陷敌阵。这群不知来路的敌兵，无番号无战袍，只做寻常百姓打扮，每一个人勇猛堪比小将，甚至超过多数有勇无谋之将，他们组阵灵活，大阵之中运化小阵，以层层小阵围困敌军主将，意图专一。
这支队伍绝非泛泛训练便可养成，必是经过精锐特训。
他原先以为依仗城中十万兵力完全不必忌惮那数千敌兵，然而亲历其锐后却也心生忧虑。
沮易欲入见白风起，却在院中碰见默默立于桂树下的儿雅。
儿雅忙先迎了一步，欠身施礼道：“这一日有劳沮将军了。”
沮易忙单膝扣下，沉声道：“夫人错敬，末将不敢当。”
儿雅忙弯身，虚扶对方双肩叫起后，诚恳道：“轸虏王养病，军务重任全托付于将军，可眼下仗难打，兵难带，也不知江上情况如何，更难料安国大兵动向，这么多人马困于杜松不是办法，便是外面的战场等得，这城中粮草也等不得呀！须得谋法子走出去，可眼下元帅卧床又连遭两败，士气低落。若是硬赶出去对敌，怕是要造成望风而逃的后果……”
沮易了解白风起对这夫人有几分敬重，料想她应是有几分谋略，而这一刻她拦路提及他的难处，必然不仅是来替他数一数，于是恭声道：“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桂树影子婆娑摇曳，交错落在她一张昏暗不清的脸上，只是一双眸子，泛出闪闪之光。她轻笑一声，道：“高见谈不上，妇人拙见罢了，若能用自然最好。只不过……”她垂头沉吟片刻，遽然抬眸，道：“此计凶险万分，将军你定会反对。”
“夫人不妨说来，末将自当权衡利弊。”
“我知西南山中有一谷，两面秃石，不宜埋伏，却恰恰又是火攻绝佳之地，一旦诱敌进入谷中，可叫他片甲不留。”
她说话咬字清晰，不紧不慢，好似江面平波静澜，却叫人遍体生寒。
沮易敛住心神，道：“若能尽除南门劲敌，末将愿以身陪葬火海。”
儿雅摇头，“此计成功的关键在诱饵，我要杜松城中最贵重的诱饵，如若不得，那便算了，不必徒费辛劳。”
沮易忍不住抬眸直视面前的女子，临风独立，不急不躁，反而生出一种不输男子的气概来。
沮易明白她所指的“最贵重的诱饵”是什么，因此，他只能反对。
正待他张嘴欲拒时，儿雅又道：“将军在摇头之前，可要好生想好。此计虽险，倒也不是如你所料那般非要以身陪葬，最多……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我既然提出计策，自有一套进退之策。”
沮易年近五十，为人刚正，向来不苟言笑，眼下被她逼急了，难得捻须苦笑，道：“夫人擅长丢诱饵，末将之耳已被您钩住了。”
儿雅一笑：“请将军做三件事。一，寻出杜松城中跑得最快的良马，二，将杜松城中所有助燃之物备进木箱之中，三，再让骑兵连败两阵，保证敌兵悉数骑上战马……”
沮易仍做踌躇状。毕竟，儿雅所要用的诱饵是他东陵兵马大元帅，一旦有任何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为了这一小股敌兵而赌上元帅性命，值得吗？”
“这一小股敌兵伤了元帅，正是敌人插向我军心窝的利器，拔掉他们，便是挖掉他匡璋的心头之肉，为此冒些险，自是值得。”
突然，身后传来“啪啪”击掌之声。白风起小憩片刻醒来，寻她不见便下床步出里屋，早已将她和沮易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儿雅忙过来搀扶住他，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不躺得乖巧些？”
白风起紧握了下她的臂膀，旋即松了些许，轻轻倚着她身侧脸笑道：“若不是我出来窥听，哪知半条命被夫人算了出去。”
儿雅婉转一笑，“即使赌你一条命，你也愿意一试，不是吗？”
白风起面含淡笑，转脸对沮易道：“文寿尽心竭力去办夫人所托三事，此事不仅关系眼下顺利撤兵，更干系着大局，切勿轻慢！”
沮易见白风起虽已能行动，身子却依在夫人身上，难免担忧道：“在下只是担心，到时王爷伤势不能痊愈，即使得了宝驹，恐怕难以应付。”
白风起道：“不能等我痊愈之后，我必须带伤去‘引君入瓮’，正如你必须连败两阵是一个道理。生死之戏，当投命去演。”
沮易领命去后，儿雅却不着痕迹地将身子抽离开去。白风起也不黏她，负手立于她身侧，唇际一抹淡淡了然的微笑缄默不语。
儿雅亦是低头站着，静悄悄无半点声息。
“难得你我夫妇二人心有灵犀。”白风起长眸微眯，俊美的脸上蕴含笑意。
儿雅也打破沉默，笑道：“能将灭敌之策想到一处算是你我志同道合，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猝然打住话头。
白风起静静微笑不语。
月色晦明，光火昏淡，但因挨得近，儿雅能看见他笑容。心中掠过一丝模糊的涩意，想抓时却又更模糊，乃至茫然。
她道：“不能做长久夫妻，可以做生死袍泽，方才我是这样想的，然而再一思忖，你我连同袍之谊也不可长存。”她仰面望向头顶蔓延的桂花树枝，有感而发，道：“你我终究无法同栖一枝。”
蒋邛这棵树，不是她愿意栖身的。东陵，亦非她的根。
天际一弯朦胧月牙，投下郁郁光晕于树影间隙，柔弱莹白，如青纱帐里一汪春水。白风起扭脸细细打量她在月光里微微仰起脸的侧影…… 心里一荡。
然而，终究是缘浅。
他转了话题道：“老夫人身子不好，兵马之事，尽量避着她老人家的耳目最好。”
姜夫人为了女儿接纳了他做女婿，但心里因姜城主的缘故对旧国心念不忘的，儿雅每助他一份力，姜夫人心中的愧意折磨便每重一份。万一让她知道儿雅□□烧安国特训奇兵，那老夫人大约无法安生了。
儿雅垫脚尖折了一截桂枝，愁苦地拿指尖沿小枝杈拈撸，指腹被轻轻划过而生疼，“我哪里敢给母亲知晓外间的风云诡谲，她镇日安居内宅，本已无任何烦忧之事，可仍免不了噩梦缠身，我只怕她……”
白风起忽地心下一动，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肩臂，道：“待撤路通畅之后，你便携了老夫人随我至东陵，拣选我一处清净别院安顿下来。”他轻叹一声又道：“老夫人身在杜松，睹物思人，思人而心亏，怎能心安？！”
闻言，儿雅心头微微一愕，她日日侍奉母亲却原来不似他看透老人家心病啊，如醍醐灌顶，使她茅塞顿开。
她郑重弯腰施礼道：“儿雅代母亲谢过将军，不过人老念故土，想必母亲不愿远离，再说跨江迁徙易患水土不服，母亲身子又弱，吃不消旅途劳顿，不如由我抽身事外，不再干涉对敌之事，只安心陪她老人家便好。”
她这何止是要抽身军务，亦是抽身于同他的牵绊。白风起心思贯通，不再强人所难，心中却意外泛起一丝没来由的不快之意，道了声“我有些累了，你也早歇”转身朝屋中走。
儿雅忙追上来欲搀扶，他却甩开她的手，“你我早晚要各走各的路”，说完径直回屋去了。
他作为东陵元帅，权势煊赫，家族高贵，自然能享受多少人无法体味的荣光与骄傲，多少女子敬仰爱慕着，但是这一刻她目送他伤体微弯，走过黯淡夜色中，背影一派孤凉。
莫名的酸涩之意直逼心口。
当她回身走过小院到母亲的院落附近，突然身后传来窸窣脚步声，张谨言沉冷的声音迅疾响起。“小姐请留步。”
儿雅讶异， “你怎么还未入睡？”
张谨言怔怔地对上她。
儿雅双眸如两丸淋了黑水银的药珠粒，骨碌碌流转两下，“莫非你一直在这里站岗哨？”
他却不理会她的问话，“小姐，是谁伤了你心吗？”
儿雅淡淡一笑，“我是谁啊，只有我伤人的份。”
张谨言松了口气，做踌躇状，“小姐，有样东西，不知该不该交付与你。”
“是什么？”
“早前你我突城而去前，城主交付给末将的信栈。”
“你为何不早些给我？”
“当我确知城主去世后本欲交给小姐你的，只是当初你和白风起婚讯来得猝急，末将不便将此信交出。”
“今日为何又肯呈上？”
张谨言从贴身中衣中掏出那折叠好的信栈，单膝扣礼，双手捧给她，语带恳切，“城主在日一心忠诚于安国，小姐何不回心转意，奉城主遗志……”
儿雅目光灼烈地望着捧于他手心中的父亲遗书，却不肯去接，做漫不经心状将手中桂枝打转把玩，“我与白将军缔结连理，如今他落败，我回心别处，岂不是落井下石？！”
张谨言闻言一愣，急道：“小姐助他不是一回两回了，纵使他对你有些薄恩，这恩情总有报偿完的时候，小姐不可一错再错，屠戮忠勇了！”他兀自起身，将姜城主遗书捧得离她更近，近到她触手可得。
儿雅不肯去接，“我对白风起只不过是滴水之恩当井水报之，当他脱身杜松那一日，我与他恩义两清，反而定远侯，我对他倒想滴水之怨当涌泉相报！不管他有何军机运筹，当日他逼死父亲以令白风起放松戒备，这一份帐，等我再狠狠气他这一回才算扯平。”
她轻轻将他捧遗书的手推回，“请将军暂时代为保管，到了时候我自会跪着接讫。”
张谨言知她倔强，不肯接城主遗信，是因这遗书里的内容不必拆看，谁都心知肚明，定是城主希望女儿报效祖国，勿失风节……
她端的不会揣着父亲遗书去做那“丧尽天良”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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