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共揽西窗月》躲在文字背后嬉戏

38、第三十八章

　　君喜阁有四个姑娘最出色，擅长剑器舞的蓉娘、琵琶弹得出神入化的怜雅、饮酒号称千杯不醉的玉诺和悦文。
　　如今这四个姑娘，有两个在舞台上大显身手，以出众的技艺取悦今夜所有来宾。有两个在雅间里，正围在纪元杰和卫卓云的左右执壶斟酒。
　　早已见惯这等风月场面的两个青年，撇下殷勤劝酒布菜的两位红牌姑娘不顾，自顾自把盏闲聊。
　　清脆的琵琶声里，纪元杰听见卫卓云低沉的声音在说；
　　“如今在宫外，老九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我有一件事想托与你，你应该不忍推辞吧？”
　　元杰斜睨着近在身侧的三皇子，笑道：“无需给我灌迷汤，你今日约我出来，大约并不只是想请我喝花酒，听好话的吧！”
　　卫卓云道：“你如今美人在抱，无需我灌迷汤也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纪元杰举杯往他手上的杯子一碰：“说正事！”
　　卫卓云低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道：“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我想从宫里将一个人弄出去。”
　　玉诺、悦文执壶上前，殷勤的为二人倒满酒，又轻手轻脚的退到一边。
　　纪元杰转着杯子，缓声道：“在宫里，你一向韬光养晦，行事不错分毫，如今是要做什么？闲的发慌了？”
　　卫卓云道：“还记得昔年我着你找过的人么？”
　　杯子停在纪元杰嘴边，他愕然道：“她在宫里？”
　　卫卓云目光深远，语气低沉：“嗯，也不知道她是我的劫数还是命数……”
　　元杰默然饮下一杯，肃容道：“此事急不得，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卫卓云道：“此事不可走漏丝毫风声….须得秘密进行。”
　　元杰点头：“你信得过我，我岂会叫你失望。”
　　卫卓云举杯与元杰相碰，酒液下肚后，他问：“事成之后，要我如何谢你？”
　　元杰一撇嘴，冷冷道：“谢我？如果你说的谢是保举我入朝为官，那还是纪某多谢殿下的好意吧。”
　　卫卓云含笑道：“你不肯踏足宦海，几次三番推辞我的举荐，我岂会再自讨没趣。不过这次我的谢礼想来你定会满意。听说你近来在筹备婚礼，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样吧，你的婚礼无论花销多少一概由我府上承担！”
　　元杰大笑道：“如此说来，我的婚礼也无需节俭，尽管做出大排场来才对得起你的厚爱！”
　　卫卓云打趣道：“我对你没什么厚爱，不过是好奇你那新妇的庐山真面目罢了！”

　　元杰踏着月色回到放鹤园。
　　一进门就看见照壁前立着一条提灯人影。
　　“九爷，你回来了！”人影提着灯缓步迎上前。暮色中，谦恭含笑的一张脸，正是侍妾燕如春。
　　元杰淡然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燕如春一副低眉顺眼的谦卑模样，口中的话也说得婉转：“小妾许久不见九爷，很是挂念。”
　　元杰蹙起眉峰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水心轩的方向，燕如春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方才小妾经过水心轩，想来夜深了，闵姑娘已经熄灯安寝了。”
　　站在月色花阴下的燕如春姿态放得极低，引出元杰几分怜惜之意，他想着正有件东西要同她讨要，于是临时改道去了聚香居。
　　看着元杰转向聚香居的方向，燕如春惊喜交集，她暗暗咬了下嘴唇，急忙快步跟上。
　　二人走后，照壁之后悄无声息转出两个纤秀的人影来。却是闵柔和侍女小彩。
　　“姑娘为何不现身，明明是你先到此处来等九爷的，为何要白白便宜了别人。”
　　“若论先来后到，这放鹤园里，倒是她来得最早。好了，不要说了，小彩，咱们回去吧。”
　　“姑娘白等了半宿，真不甘心！”
　　“亲眼瞧见他安然归来，我已经别无所求……”

　　整整三个月了，纪元杰还是第一次来到聚香居。燕如春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二人洗漱完毕准备就寝时，燕如春看着手上的药碗忽然乞求般说: “今晚...可以不喝吗？”
　　元杰看着她，良久，缓声道 ：“好，如你所愿。”
　　但整夜，他连她的手指也未碰一下。
　　天蒙蒙亮，他就起身了。临走前，他问燕如春：“从前我交给你的一只小锦盒现在何处？”
　　燕如春一面急急忙忙的穿衣裳，一面回道：“是那只黛绿色的锦盒吗？”见着元杰颔首，她接道：“就在那边壁橱第三层上搁着。我来给爷找吧。”
　　元杰摆摆手，淡声道：“不必。”他走到壁橱边从第三层上取下自己要找的锦盒，打开来看了看。
　　燕如春连忙说：“爷只管放心，你交代的东西如春必定会好好保存。”
　　纪元杰嗯了一声，托着锦盒自顾去了。
　　燕如春羞愤交加地抱着被子缩回在床上，满口银牙几乎咬碎。她侍候这个男人已经整整四年，四年来他虽待她平平常常却从未如此冷淡过。他如今这样待她，大抵是因为水心轩里那个女人的缘故。
　　燕如春曾今偷偷看过，那只锦盒里装的是一对翠玉手镯，据说是元杰的母亲当年留下的唯一信物。自她来后元杰一直交由她保管。那时她曾以为这是元杰对她的某种暗示，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这对玉镯终有戴在自己手上的一天。
　　元杰取走锦盒时并未明说，但燕如春不用想也知道，他必定是拿去取悦水心轩的那个女人了。
　　那一刻，燕如春有种屈辱的感觉，似乎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生生被人从手里夺去。她心中对闵柔的妒恨瞬间如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她一把抓过身边的枕头狠狠撕扯，枕套很快裂开一条口子，里边蓄的棉花一团团掉落出来，她尖细的指甲也折断了两片。

　　元杰踏着晨曦走进水心轩。
　　他将一枝初开的淡粉色樱花轻轻放在闵柔的枕畔，娇嫩的花瓣上犹带着昨夜的露水。
　　睡梦中的闵柔面容平静安宁，不复往昔的惊惶忧恐。
　　他不由微微一笑。
　　曾几何时，因为初夜的可怕记忆，令她对他满怀排斥和恐惧，每每看着她惊弓之鸟般的眼神，他都无比后悔曾加诸于她的残暴和掠夺。
　　一年的努力，他终于渐渐抚平了她心上的伤害。
　　他播在她心里的种子终于枝叶蔓生、花开绚丽！

　　耳畔传来鸟语呢喃，闵柔在晨光缓缓醒转。一睁开眼她就看见了元杰的脸。
　　彼时他以手托头歪靠在床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他唇角染了一抹笑。
　　他来了多久呢？想到自己的睡态被他看去，闵柔很是害羞，便低了头不和他说话。
　　侍女们侍候闵柔洗漱时，元杰握着一杯热茶坐在一旁认真看着，仿佛不愿错过闵柔的一颦一笑。待到小丫开始为闵柔梳头时。他放下茶盏，兴致勃勃地自小丫手中接过梳子，试着为闵柔梳理长发。
　　闵柔由镜中看见，慌忙转过头来阻止； “九爷，怎敢劳驾。还是叫小丫来作吧。”
　　元杰微微挑眉：“为何不可，”他俯身更贴紧闵柔，近到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间的心跳声。元杰悠然道：“做丈夫的陪着妻子调脂弄粉不正是闺中一大乐事吗？”
　　闵柔心里霎时溢满幸福。
　　但调脂弄粉毕竟不是元杰的强项，闵柔缎子一般柔滑的青丝在元杰手里却调皮极了，任凭他怎样努力也挽不好发髻。
　　一再的失败，他就一再的努力，脸上的神情就像孩子般倔强而认真。
　　闵柔早在镜子里看得忍俊不禁。
　　折腾了两盏茶的功夫，闵柔的一头青丝除了愈发凌乱之外毫无进展。元杰有些发窘，半带不甘地道：“我以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呢。”
　　闵柔咬着唇接过他手上的梳子自己动手将长发挽起。小丫上来替她安排首饰，一连拿出三四样她都不甚如意。一转头，她从妆镜里瞧见了元杰别在床头的那枝樱花。她指了指示意小丫取过来。
　　闵柔拿着樱花花枝将头发绕了几绕便轻轻簪住了，朵朵樱花垂在鬓边，别有一番风情。
　　纪元杰觉得自己就像看了一段魔术表演，他不可置信地将双手搭在闵柔肩上前前后后端详良久，笑着感叹：“这样竟也可以，真是大开眼界啊。春有桃枝、夏有玉兰、秋有丹桂、冬有梅花，看来娘子四季皆不愁无花可簪了。”
　　闵柔含羞带笑的望着他：“要我说谢谢么？”
　　元杰拥她入怀，轻声问：“为何不问我昨夜去了哪里？”
　　闵柔合眼靠在他的肩上“为何要问？你觉得我是那样没有度量的人么？”
　　元杰心里一软，呐呐道：“如此，倒是纪某人要好好谢谢夫人才是。”他扳过她的脸，彼此近在咫尺，气息交错。元杰调笑道：“娘子，我该怎么谢你呢？”
　　闵柔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红心跳的一把推开他就跑。

　　早饭后，庄文来请元杰。
　　临出门前，元杰将一只黛绿色小锦盒交到闵柔手中，嘱咐道：“这是给你的，一定要谨慎收好。”闵柔点点头，把盒子抱在手上。却见已跨出门去的元杰又折回来屋里当面交待她：“今日，你不可外出，只在房里等着就好。我完事后自会早早回来见你。”
　　闵柔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元杰走后，她收拾好锦盒便捧了绣架在窗边坐下，细心绣那才起了头的腰带。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要自己绣嫁衣已经来不及。言小雨得她同意后便将这重任交代给四时春绣房代劳。
　　闵柔依稀记得在故乡有这样的一个习俗；新婚的妻子要为丈夫绣一条腰带。腰带的绣功好坏，将直接体现出一个女子的贤惠与否。绣嫁衣虽然时间不足，但是要绣好一条腰带却绰绰有余。
　　闵柔正纠结要绣个什么花色。
　　一阵细微的咕咕声惊动了她。闵柔循声望去却是一只灰毛凤头的鸽子落在窗台上。仔细一看正是那日被野猫叼走的凤翎。
　　她原以为凶多吉少的小生灵居然安然归来，闵柔欣喜异常。她立起身双手捉过鸽子浅笑嫣然：“凤翎，你回来了？你是怎样脱险的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心里高兴之余，她一时忘记元杰的交代。自顾捧着鸽子向迎芬阁走去，想给元杰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