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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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桃源山庄就准备了热水供这些形如难民的女子们沐浴。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们褪尽衣衫刚刚跨进浴桶中，大门却哗啦一声开启，有脚步声一前一后踏进门来。
女子们身无寸缕，无不吓得蜷缩在桶底，惊呼声此起彼落。
闵柔素来胆小，此刻她一面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紧张地蹲在桶底，一面惊惶地抬眼望去。
门外进来的是两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走在前边的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装扮得十分华丽考究，然而再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的痕迹。
随行在后的妇人一看而知已经年逾四旬，她一双眼睛不大，望向周遭时却处处透着威严，整个人的气势不像个随和妇人，倒像是个严肃的男子。她手里握着一条既细且薄的竹板，可以想象这板子无论落在谁的身上必然是皮开肉绽，痛不堪言。
红衣妇人在屋中站定，她尖而细的声线在屋中回响，那声音就仿佛捏着嗓子在说话一般，听来颇为刺耳：“我是这里的管事李夫人。”她指着身后随行的妇人介绍：“她是管事冯夫人。”
少女们缩在浴桶里，偷偷探着头，谁也不知道这突然闯进来的两个女人意欲何为。
“现在全都起身。”提着竹板的冯夫人一开口就让人感到分外威严：“我们要先验验货。”
验货？
少女们有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冯夫人接着说：“桃源山庄既花费了那许多的银子，可不能随随便便什么货色都收进来。现在全部站起来！”
要赤身露体的站于人前，哪怕对方同为女子，对这些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都是一桩叫人难堪的事情，满屋的女子没有谁愿意听命。
偌大的房中突然安静下来，但这安静只维持了片刻，只听见啪一声响，离冯夫人最近的少女柳絮“啊呀”一声尖叫出来，只见她赤裸的肩膀上已挨了冯夫人重重一击。
那薄且细的竹板子抽在毫无遮掩的肌肤上疼痛可想而知。柳絮的肩头立时留下一道红肿的伤痕，少女本能地抬手护住，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隐现。
“这是今天教给你们的第一件事，在这里你们要想日子好过就得对管事夫人的话言听计从。”冯夫人冷冷地再度命令：“好，最后说一次，全都站起身！”
柳絮吃了疼，生怕冯夫人会毫不留情地再下毒手，她犹豫片刻终是含羞忍泪地立起身。其他少女见有人服了软，就算自己心里再不愿意，可谁又不怕挨打？没奈何之下也只得满含屈辱地一一站起来。
氤氲水雾间，身无寸缕的少女们含羞带怯，参差而立，端的一派潋滟风景……
两位管事夫人显然是见惯这等场面的人，当下二人面无表情地依次走过每个少女身旁，虽无言语，四只眼睛却带着挑剔和甄选细细打量过去。
当少女们终于沐浴完毕，换上统一的桃红色暖裘走进华丽的大厅时，同来的十三个女子只剩下七个人。在浴房里的一通精挑细选，凡是身体发肤带有瑕疵的已尽数淘汰。
其实，她们当日被军匪捕获转卖给人贩子时已如同货物般被挑来选去，如今被卖进桃源山庄更是被两位管事夫人一番毫无遮掩的精挑细选，能留下来的女子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桃园山庄虽然担着桃园两个字，园子里种植的也多数是碧桃树，只是在这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冬日自然无法看得见桃花，纵使有也被无情风雪摧残殆尽了。
但是当七个少女鱼贯走来时，冰冷的厅堂上仿佛瞬间绽放无限春意，原来美丽的她们才是桃园山庄里真正的“桃花”。
大厅之上端坐着冯、李两位管事夫人。年过四旬的冯夫人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一一打量着厅下的少女，甚是威严地开了口：“你们都听好了，既然来到桃园山庄，以后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按这里的规矩办，对于恣意妄为者，一律严惩不贷！”说着，她仿佛为了震慑似的一挥手里的竹板子，啪一声击打在椅子的扶臂上。
立在厅堂下的柳絮身子一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护左肩上的伤痕，其余的少女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惊。
就在这个冷冷的冬日，来到桃园山庄的少女们虽然结束了颠沛流离的噩梦之旅，却因为这两个厉害女人的关系，意味着接下来她们将开始的是另一种苦难的生活。
从走进桃园山庄的第一天开始，在李夫人的亲自教导下，少女们的每一天都在习歌学舞、琴棋书画中度过。
冯夫人时刻在旁监督，一旦发现那个女孩走神或是小有差错，她手上的竹板就会毫不留情的挥下去。
几乎每个少女都她被打过，一整天的训练下来女孩们的手臂或是后背上常常青紫一片。
可怜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子早已经身不由己，只能在逆来顺受中苦熬着日子。
大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歌舞琴棋都不是在短期内可以速成的，况且这还讲究一个人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
因自幼随父亲读书习字，闵柔在读书写字一事上并未十分的吃苦头。而其他的姐妹就没有她这般幸运了。尤其是自幼家贫的夏芷娟那里接触过这些东西，单是她自己的名字——夏芷娟这三个字，她就一连学了两日也写不好，为此她没少挨冯夫人的板子，两只手掌被打的又红又肿，几乎连笔也握不稳了。
众所周知，舞蹈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妙事，那婀娜的舞姿，让人如痴如醉。但是修练舞蹈的过程极尽艰苦，在初期的基本功训练中，少女们真是吃尽苦头。
留在桃源山庄的七个少女最大的不过十七岁，最小的不足十六岁，饶是如此她们已经错过了修习舞蹈的最佳年龄，所以她们谁也不会忘记第一次练习压腿、下叉、踢腿、下腰这些基本功时所吃的苦头。
李夫人的要求极其严格，每次训练时她就像一个可怕的刑卒，少女们柔弱的身体成了她手中任意揉捏的面团——她会使劲摁着她们的膝盖往下压,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出少女们的眼泪和哭喊，这位夫人却毫不动容的继续施为。
刚开始练下腰时，少女们的柔韧性普遍很差，常常下到一半就感觉腰都快要折了，摔得鼻青脸肿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每个人的肩臂、腿弯上都没少挨冯夫人的打。
不管此后过了多少年，闵柔都还记得。那时，她们的训练已经不能用艰苦卓绝来形容。每夜蜡烛熄灭后，常常听见黑暗里有人在小声地哭泣。其实，每个少女都在咬牙忍耐着，她们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因为冯夫人说过一句绝对恶毒的话：“三个月后，依然没有长进的就必须离开桃源山庄重回人贩子手中，至于何去何从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桃源山庄虽非乐土，但是桃源山庄之外的世界更是凶险难测。何况，没有谁愿意再回到那被不停转卖的噩梦一般的生活中去，冯夫人这句话如无形的压力，逼迫着每个少女拼命练习才艺。
然而过犹不及，少女珊瑚因为过度的训练，拉伤了脚筋，闵柔记得她被迫离开那日哭的无助又凄凉，但是两个管事夫人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也许在她们的眼中，珊瑚连走路都吃力更别指望她还能练好歌舞，她在她们眼中已等同于废品。
那一年冷得很早，冬至之前已下了三场大雪。
一个落雪的深夜，窗外不时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闵柔从恶梦中惊醒后再难成眠，她蜷曲在被子下，沉浸在方才忧伤的梦境中。梦里反复重现的是父亲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的面庞。
父亲已惨遭不幸了，可怜的母亲而今又身在何方呢？想到年迈体弱的母亲可能遭受的种种苦楚，闵柔不由得潸然泪下。
邻床一阵搜心抖肺的咳嗽声传来，闵柔循声望去，借着窗外的微光，她看见海丽正用被子捂着脸，大口喘息着，样子甚是痛苦。
“海丽姐姐，你可还好？”闵柔披衣下床，走过去怜惜地扶住那个可怜的人儿，轻轻替她拍打后背。
在同来的七个少女中，海丽最是柔弱多病。
海丽喘息良久，方勉强出声：“不妨...是从前的旧病了……”
“我去给你讨碗热汤来吧。”善良的闵柔实在见不得她这苦苦忍耐的摸样。
海丽连忙拉住闵柔的手，轻轻摇头：“不，不用，傻妹妹，何苦惊动了她们又招来一顿斥骂呢？啊，你身子好冷，快上来，要不该冻坏了。”
闵柔爬上床，依偎着海丽躺下，两个少女就这样依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闵柔握住海丽冰凉的手指，呵了口气：“我睡不着，陪姐姐说说话吧”
窗外，冷冷的雪光映进来，使得海丽瘦削的脸庞异常惨白。
“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静寂中，海丽幽细的声音犹如叹息。
闵柔只觉心底一凉，不由抓紧她的手：“好姐姐，快别胡思乱想啊，你还这样年轻，不会的。”
“咳...咳咳……活着……活着…又能怎样？家没了….爹娘也没了……”海丽哽咽着说不下去。
“家、爹娘……”
一想到这些，闵柔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一场祸事不知毁灭了多少原本和美的家庭，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在这乱世之中，弱质如她们又该怎么掌控自己的命运？将来是怎样？该何去何从？似乎已经由不得她们做主。一种深深的哀愁缠绕着两个无助的少女。
一时间，她们沉默了。
只有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落，仿佛上天也不愿再多看这世间的苦难，仿佛想在一夜之间将一切不幸掩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