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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暮色渐浓。
      十二月的大地上寂寥空阔、万物萧条。
      虽还未立冬,风却刀一般冷利,寒意早早来袭。
      彼时,一辆尘埃满布的皮蓬马车沿官道急弛而来。车后紧跟着四骑大汉。他们冷硬的脸孔比这十二月的风霜更加寒气逼人。
      山路坎坷,马车在颠簸中行进。
      车厢内挨挨挤挤坐着的十余名女子昏昏欲睡。连日的奔波加上饥饿和寒冷,她们如花的面容显得疲惫而憔悴。
      这些本该养在深闺人不识,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少女因为一场江湖恩怨被不幸卷入。在这场混乱中,她们是最无辜也是最可怜的一群人。她们中的任何人,不管今后过去多少年都无法忘记那场灾祸的发生。
      自九月底开始观月山庄与铁剑门就多次发生纠纷,随着矛盾的升级,十月中旬两派之间发生七八次血拼,在无休止的混战中已经上演太多的悲剧。争斗持续了一月半,其中受害最深重的要属世代居住于铁剑门周边的百姓。原本只是一场江湖客们好勇斗狠、追名逐利的恩怨争斗,演变到最后因官府的介入反而被定性为乱民预谋造反。几千名官兵全副武装开进一向安宁的小镇,仅仅两天时间铁剑门周边就尸集如山、血流成河。官兵们在剿灭混战之余趁火打劫,为了争夺财物和粮食,为了多斩下一颗头颅作为邀功领赏的凭证,成群的官匪向无辜的百姓展开惨绝人寰的杀戮。百姓的财物、粮食被掠夺殆尽后,暴徒们又将抢夺的目标转向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子。可怜那些痛失亲人的女子尚沉浸在悲痛中,转眼已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车行驶到老虎嘴时,天空已不再有一丝光亮。
      冷寂的荒野里,单调的车轴声与急杂的马蹄声显得惊心动魄。
      寒气随夜色加剧。
      车厢中,闵柔本能的蜷起身子。好冷啊!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看见了父亲。
      一身布衣,执着书卷的父亲正坐在简陋的茅屋里,领着一群孩子摇头晃脑的诵读《三字经》呢。立在一旁的母亲也慈爱地对着她笑:“柔丫头今年满十七了,张婶说要给你讲个好人家呢。柔丫头说说看想要个什么样的……”
      母亲的话让闵柔害羞了,她跳过去拉住母亲的手撒娇地叫:“娘啊——”。
      母亲眼中满是溺爱和温暖,她抬起手来想要抚摸闵柔的头发……
      马车猛地往前一冲,闵柔惊醒了,冰冷的车厢里除了挨挤在一起的姐妹,那里有她的双亲啊!
      闵柔深深叹了口气,自从兵匪之祸导致家毁亲亡,数日来她都会做这样的梦。想起梦里的父母她缓缓合上双眼,泪水潸然而下。真想再回到那个温暖的梦里去啊,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看见自己的亲人了。
      车轮声在耳畔回响,渐渐的,这单调的声响幻化成了闵柔梦中恐慌的呼喊——
      天还未黑,一群堪比山贼、强盗的官兵来势汹汹的冲进了村子。他们呼啸着扫荡了村子的每个角落。来不及藏起的粮食和财物被哄抢一空。来不及躲避的老人和孩子纷纷倒毙在马蹄之下。
      闵柔的父亲闵志荣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一向仗义执言、热心助人,颇得众乡邻的尊重。匪兵杀来时,他带着乡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挺身而出意欲制止他们的恶行。
      “住手啊!光天化日之下岂可草菅人命!还有天理王法吗?……”可怜闵志荣的话还未说完,官匪手中的长刀已刺穿了这位教书先生瘦弱的胸膛,几个随行在后的长者也瞬间被砍翻在地。
      原本宁静祥和的小村庄一夜之间沦为人间地狱……

      “下车!下车了!”押车汉子拍打着车厢在外面大声叫嚷起来:“全都起来,下车了!”
      闵柔陡然惊醒,梦中的血腥和喧嚣淡去,眼前是冷冷的夜色。她抚着犹自怦怦跳动的心口,梦中惨烈的呼喊似乎还在耳畔,虽然已经过去了半月,但那些伤痛依然让她心痛如绞,难以承受。

      经过一夜的奔驰,天亮前,这一车十三名少女终于被送抵目的地。
      在押车汉子一阵紧似一阵的催促声中,少女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下了车。
      凄凄冷风中,闵柔看见墙边的高杆上挑着一只油纸灯笼。
      昏黄的灯光里映着“桃源山庄”四个大字。来不及再多看什么,几个押车汉子已在大声诅咒:“该死的东西看什么看,快走!全都老实点!快走——!”
      初入庄园,少女们不辨方向,只得彼此搀扶着跟着押车大汉的脚步往里走。
      正要转过一片竹林,对面的漆黑夜色中突然传来冷冷的话音:“今日你们可来得晚了!”
      押车前来的汉子中领头的那个赔着小心道:“李夫人多担待,这一路小的们走得并不太平……”
      他话未说完已被打断:“罢了,只要带过来的都是上等货,迟了两日也无甚大碍,统共带来几个人?”
      领头的汉子恭敬答复:“十三个!”末了又加上一句:“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
      对面的人隐在暮色里看不出模样,只听见她冷淡的声音道:“十三个?人数倒是不少,也不指望人人都是天姿国色,只要能选出七个足矣!先将人带去后院住一宿,明日再做安排吧!”

      让这群少女暂作休息的是后院一间简陋的柴房。
      大汉们清点完人数,出门落锁,径自交差领赏去了。
      少女们倚着墙边的柴草挤坐在一起,经过几日的颠沛流离,弱质纤纤的她们几乎都支持不住了。
      风从窗缝上灌进来,一下吹灭了屋角那盏黯淡的油灯。
      在黑暗中,饥饿和寒冷似乎也格外的尖锐。
      有人开始低低哭泣,有人蜷缩着昏昏欲睡,有人望着黑暗中的某处发呆。
      闵柔挨挨挤挤地靠在墙角,她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双眼,漆黑一片中,偏偏闪现出亲人死不瞑目的面孔,闪现出惊心动魄的刀光血影,她噙着泪水,思绪渐渐回到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劫难之中……
      十一月的牛头山上真冷啊!可是为了不被山下的歹徒发现,躲在山上的村民们不敢点火。黑暗中四处可闻低低的哭泣声;有父母哭子女的,有子女哭父母的,有妻子哭丈夫的……悲哀笼罩着每个幸存者的心!
      闵柔把随身带来的所有衣物都裹在母亲身上,可是病弱的母亲还是在寒意的侵蚀下手脚冰凉,甚至开始咳嗽起来。
      闵柔虽是长于山野人家的女子,但是因着父亲的慈祥母亲的关爱,她自幼也被奉为掌上明珠,在十七岁之前几乎从未经历过什么风雨。今次却突遇这样的变故,她心里的恐慌可想而知。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软弱和逃避,母亲年迈老弱唯有她可以依傍,她须得好好照顾。她一面耐心细致地给母亲拍着背,一面却心急如焚地挂念着此时还留在山下的父亲。
      带着无比的焦灼与担忧,她渡过了十七年来最心急如焚的难眠之夜。
      次日黎明,村里一个侥幸逃过屠杀的放牛娃一身是血的跑上山来,嘴里狂呼乱叫个不停:“死了...全都死了...我爷爷...还有闵先生....刘大伯...全都死了.....”
      闵柔被他的话震得魂飞魄散,她放开方才眯着的母亲跑过去一把拉住放牛娃:“小柱子,你说什么...我爹爹他怎么了?”
      放牛娃小柱子只有8、9岁,一个年幼的孩子却直面了这样惨烈的杀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活活杀死,小小的他几乎快要被吓的失心疯了。他看向闵柔的眼神犹如惊弓之鸟,嘴里还是重复着那几句话:“死了...全都死了...我爷爷...还有闵先生....刘大伯...全都死了......”
      闵柔惊恐地咬住自己的手指,还想再问个明白,身后突然传来她母亲的一声惨呼:“夫君啊.....”
      眼看着母亲哭倒在地,闵柔急忙跑回她身边:“娘亲...你不要吓柔儿....娘亲...娘亲...”
      想起山下惨死的一众长老,山上众人无不唏嘘泪下,刘大伯等人的至亲更是抱头痛哭。
      人群中一个瘦高的妇人抹着泪道:“待这些兵匪走了,咱们须得寻回诸位长者的遗骸,好好予以安葬......”。她话未讲完,一声狞笑破空而来:“老子就说这村子里怎么会见不到小妞,敢情都躲到这里来了,哈哈哈...弟兄们都给我围好了一个也不要漏掉!”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已被源源不断涌上山头的兵匪围住。
      夜色下,兵匪手中染血的刀锋泛着冷冷寒意。他们脸上均是嗜血而残忍的狰狞神情。
      原以为已躲过一劫的村民们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惊呼叫嚷着妄图护着自己的家人四散奔逃,可是兵匪那样凶悍,他们毫无人性的踢倒老人,推翻孩子,砍杀敢于抗争的村民,狞笑着将年轻的女子一一掳走……
      闵柔记得自己被两个兵匪拖下山去时曾大哭着扭头找寻母亲,可是在一片厮杀哀嚎的混乱中,她年老多病的母亲早已不知去向……
      对闵柔而言,那个弥漫着血腥与辛酸的十一月是毕生难忘的,她所有美好的日子都在那时终结,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双亲沦为孤女,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自由沦为人贩子手中最有价值的货品。
      她原本单纯而静好的岁月注定要经历凄风苦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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