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琳琅碧玺

6、第 6 章

　　五月廿十，那日三十三天万万年来第一次在这春夏的交汇之日里下起了大雪，无根的雪从三十三天外而降，掌雪的雪仙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大雪，太清境里的昙鸢倾刻凋谢，太清境外的荷池结了一层冰，生生的将那一池荷花冻成了标本。
　　那日有四个人似是发了疯，着了魔，其中三个便是上清境中的偃殊天神，玉清境中的奚侗天神，雾青山下的天妖泊阗，还有一个便是刚从皓庭回到太清境的淮琛神君。
　　世上唯余的这四个上古的神，除了泊阗堕了妖，其余三个皆在三十三天，一时间无人敢去问个明白，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泊阗，其余三个人皆是回忆倒灌，离朱，是他们认识了万万年的人。
　　雾青山下，泊阗苦笑，淮琛，你又一次没护住她……
　　天地大变，泊阗破印而出，他妖冶地踱步到三十三天，路上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三十三天一时血流成河，一路延伸到太清境，他想带回她的尸体，带她回她本该在的地方。
　　这次她没了祖宗带她的尸体回家，那就由他来带她回家。
　　泊阗破了封印，淮琛被绝章反噬，前尘往事刺痛他的神经，他呆坐在凋落的昙鸢之中，望着房里已冰冷的人，是他没护好她，他明白。
　　倏地，一个淡青的身影冲进房里，抱起离朱的尸身飞了出去，淮琛拖着半条命追了过去，他看清了那人，是奚侗，他不能将她的尸身带走，他没权利！
　　追到太清境外，他才发现，三十三天早已被鲜血染红，看着已经杀红了眼的泊阗，他终是明白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守在她身边。
　　泊阗腥红的双瞳直直地盯着只剩半条命的淮琛，伸手拉住他的领口：“又一次，我将她交给你，你又一次没护住她！”
　　淮琛张张嘴，沙哑的声音传出：“是我，是我，我要守在她身边，她还活着，她不会死。”
　　泊阗深深叹了口气，他还是下不去那个手，他做不到杀了淮琛，他告诉自己，那只是看他只剩半条命，不想胜之不武而已。
　　他来只是要带走她的尸身，带她回凤凰宫去。
　　偃殊头一次收了那慵懒的模样，站在玉清境外，整个三十三天都笼罩在血腥的空气中，那漫天的大雪盖过地上的血渍，泛着诡异的气泽。
　　玉清境，奚侗将药丸放进离朱口中，一刻后，离朱轻咳了一声，奚侗盯着她手腕的图形，颤着声问：“无瑕，在哪？”
　　离朱朦胧中只听到他问她这句话，她的头很疼，还能记得她喝下那毒酒的感觉，她捏着瓷瓶昂头倒进嘴里，只觉得口中喉咙里火辣辣的烧疼，五脏六腑皆带着剧痛，一丝腥甜之气在口中蔓延，头脑瞬时不太清明，呵，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伴随着醒来，她还记起些事，无瑕，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她十七万年前最好的伙伴，在这三十三天，她们两个形影不离，与彼此说着自己的心事，对月唱歌，与星共舞，她在哪里？她看向自己的腕间，无瑕，在那里。

　　十七万年前，她是凤族的掌上明珠，适逢她三万岁的生辰，祖宗觉着她该早早地寻段好姻缘，便将她送上三十三天学学礼仪，她在三十三天确然寻得一段姻缘，那个人也不错，唔，岂止是不错，可以说是上上选。
　　淮琛，由猷川神君亲手带大，承了猷川神君的职，掌天下苍生之命，若只这些放在她眼前，她是看也不会看的，可偏偏他喜欢昙鸢，而她亦如此，她那日踏进昙鸢园中，一昙的昙鸢皆放，绽开紫红的花朵，朵朵艳丽，开而不败。
　　淮琛立于她身后，将一朵昙鸢折下，放在她手心，她掌心留着他的余温，轻笑着走开。那日后，她似是从未发生过那日的事般，依旧不冷不热地待他。直到无瑕在祥木树后的一连串劝说，所有人才明了她的心意，可她真的不能使他为难。
　　魁父宴请诸仙，宴上，魁父真的把惠盎许给淮琛，淮琛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魁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要将惠倾许给他，他淡淡道：“我心中已有离朱。”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他当时念她的名字，是那样好听，那投过来的眼神，是那样柔情，而后他们确然过了一段快乐又天真的日子。
　　惠盎和惠倾狠毒了她，盗出上古的法器琳琅图。琳琅图，能观人前世，能预人来生，能渡人苦乐，能改人生死。可代价是大千世界，六界苍生的逐一毁灭。
　　惠盎两姐妹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听泊阗和偃殊琴箫合奏。瞬间，泊阗与偃殊被挡在琳琅图构出的屏障外，听不见她们在里面说的话，片刻后，离朱便昏在了琳琅图内，泊阗和偃殊与惠盎两姐妹缠斗，终是将她救了出来，惠盎姐妹紧追不舍，偃殊缠住两个人，让泊阗将她送到淮琛处，泊阗拼了命将她送到淮琛手中，昏迷的她全然不知，淮琛又将她送到追来的惠盎姐妹手中。
　　泊阗当时大怒，之前与惠盎打斗的时候已损了真气，届时生生用掌力将淮琛打得坠落三十三天，落在碧波林中。偃殊为救泊阗就近寻了僻静的昙鸢园给他输真气，直到片刻后奚侗赶来，喂了他颗丹药，才救下他。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意外自己为何在昙鸢园里，他们只道是上古的天神皆在那天幻寂了，而离朱和无瑕，就像是从未在这世间来过那么一回似的，被所有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