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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雾青山下,泊阗忆起他第一次看见离朱的情景。
      那日三十三天甚是热闹,因着六界的天神猷川神君将主宰天地之命的大任传于淮琛,三十三天一片喜气洋洋,泊阗喝了几杯酒便到极瑶天躲清静,离朱就是那时一袭紫红的纱衣,一个人坐在极瑶天的玉阶上擦拭神弓月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他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吸引了,他在亭外百丈处就那么看着她,她拭完弓抽身离开,他走上前,地上躺着一方拭剑的罗帕,帕上绣了一朵紫红的昙鸢。
      第二日便见她依旧一袭紫红,出现在魁父的术理课上,魁父讲到上善若水,她则托腮欲睡,魁父的课一向严厉,就连平日一项懒散的偃殊也不敢打盹,她自然被点名,魁父问她“可知水的美德?”
      她有些淡然的眼缓缓抬起,只轻声答了四个字“以柔克刚”。
      即时气的魁父抖了一抖。
      课下,他听无瑕对着奚侗八卦,说离朱才三万岁便修成了上神,是瀛洲凤族的掌上明珠,送上九重天来学学礼仪,也顺带寻段好因缘,无瑕嘻嘻地笑着,说她真真地很美,只是淡漠了些。不过半日,无瑕竟与有些淡漠的她成了朋友,两人似姐妹般的进出。
      他知她喜欢淮琛已是半年后的事了,淮琛虽承了猷川神君的职,但每日依旧不紧不慢,无所事事。除了上课便是在太清境中侍弄花草,淮琛喜昙鸢,在院子后特意辟了块地种了一片昙鸢。据说那昙鸢百年不开花,却单单在离朱踏进太清境的那刻,开了。
      据说离朱看到了那片昙鸢,便将那个和她喜同样花的淮琛放在了心上。但不知为何,她从来都不刻意的接近淮琛,只淡淡地看。无瑕知她心思,劝她主动开口,正巧那日无瑕在粗壮祥木树后劝她的时候,淮琛、奚侗、偃殊和他四个人刚从大佛殿里听完佛法路过。
      只听无瑕一双小嘴语速极快:“你若喜欢他就去说啊,干嘛每日只巴巴地看着,我瞧着淮琛他虽面上冷冷的,但还不至于对你也那么冷漠,即便冷漠你也应去试试,许是他就喜欢你这样的。你看奚侗不也是不说,可我去找他他就承认也喜欢我了。”
      她慢慢开口:“不必了,很久之前我便知道魁父欲将惠盎,惠倾两姐妹中的一人许给他,两个人够他选了。若我不知还好,但我已知,就别再给他找麻烦了。”
      无瑕跺跺脚,愤愤地说她:“前些天,我那装糖的绣袋脏了是你偷偷绣了个一样的换给了我罢?偃殊烧茶壶的南山泥是你半夜跑去挖来的罢?泊阗的蜺琴断了弦,也是你跑到西海捉了那蜺给他修好的罢?你臂上的抓伤就是与那蜺斗时抓伤的罢。这些就不说了,说说最危险的,奚侗炼丹少的那味极难寻的罗梭也是你到虚无境的深潭里取来搁在他桌上的罢?那虚无境的深潭是什么地方你该知道的,你总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想过你自己?真气人!”
      奚侗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无瑕踮脚看向他,看到他身后的一干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他们走过去几步,看见离朱正坐在树后的石凳上画扇面,玉白的骨扇上面点了几朵紫红的昙鸢,像极了她的纱衣。她也侧身看到他们,只蹙眉盯着他们,旋即收了扇子向他们施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淮琛又上前几步拦住她,道:“你且与我来,我们谈谈。”
      她眨了眨眼:“淮琛神君有什么事在此说就好。”
      淮琛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半天才说了句:“她说你做的那些都是真的?”
      离朱未答,淮琛又问:“为什么为他们做那些?”
      她只淡淡答了句:“闲来无事。”
      ……
      泊阗想,那时看到淮琛他们几个的表情许是这辈子见过他们几个最惊讶又无奈的神情了,自己当时可能也很惊讶又无奈,惊讶的是她真的为他们做了那些事,无奈的是她似是根本没真的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
      离朱躺在榻上,口渴得紧,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没死,可,自己在哪?强忍着支起身子,便见整扇的珲玉屏风后走出一个人,缁帛的长衣一尘不染,见她咬牙起来,也不说话,只盯着她手腕上一个原形的印记。她终是下了床,撑着绕过屏风,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似是丝毫也未看到站在那里的人一般。
      她整整喝了两杯水才转头问:“那个红衣服的人呢?”
      淮琛横眉,看不出息怒,将一瓶药膏放在桌上:“既然醒了,便自己上药罢。”说完拂手而去。
      离朱哎了两声,拿起药膏,腾地红了脸,她若是不醒,他便要给她上药?她伤在背……
      关了门,走到屏风后,离朱动了动手指,如何也擦不上药,算了,不上了。将药膏放在一旁,理了理衣襟走出去。
      屋外一片花海,却只是绿油油的枝桠,连个花苞都没有,她走过去,俯身看了看,昙鸢,他竟在自己院中种昙鸢?呵,真看不出,那样的人竟种这不开花的花。她伸手摩挲了一直花枝,便听见身后有人对她说话。
      “你是瀛洲那最后一直凤凰?”
      她起身,看来人,一袭蓝袍衬得他很素净,她问:“你是谁?”
      蓝袍的人抚了抚手中长萧的坠子,道:“我是偃殊,泊阗他救的是你?”
      她又问:“泊阗是谁?你是说黑衣服的还是红衣服的?”
      偃殊笑笑:“红衣服的是泊阗,呃,黑衣服……的是淮琛。”
      离朱垂眼,叫泊阗么?他救她出凤凰宫,她又替他挡了一剑,现在只希望他已经逃走了,那淮琛看似不太好对付,不知会不会放过他。离朱回到房里,在所有人没看到的地方,那珠被离朱摩挲过的昙鸢在低低的枝桠中绽开一个花苞,欲放。
      偃殊坐在她身旁,她问:“泊阗,他可还活着?”
      偃殊愣了愣:“活着。”见她若有所思,又道:“你不必担心,他没事,你且在此将伤养好便可。”
      离朱点点头。
      太清境中侍婢很少,每日多半是淮琛送来一碗温热的汤药,她不能自己上药,总觉着那伤好得忒慢了。偃殊除了那日便没再来过,她一个人要么在房间里,要么就坐在院子里。几日来也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从未离开过昙鸢园百步。
      偃殊再次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在院子里笨拙地捉蝴蝶,捉了放在掌心,那蝴蝶也不飞走,只落在她掌心扑闪着绚丽的翅膀,似是炫耀给她看它的美。她笑着挥手,蝴蝶飞走。偃殊自袖中摸出一只茶壶,放在石几上,她也不客气的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品了品,未说话。
      “你就这样每天过日子?”偃殊终是忍不住问她。
      她愣了一下:“嗯。”似是有些回忆,看向院子的空地又道:“以前在凤凰宫,祖宗不许我出门,也是这样过每一天的,习惯了。”
      偃殊有些诧异:“你祖宗还真是……”
      “我知祖宗是为我好,怕我跑出去被人捉了,所以我很听话,从未踏出过凤凰宫半步。最大胆的就是半夜和橘颂到凤凰宫顶喝酒数星。”说到这她轻笑了一声,那许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做得最大胆的事。
      偃殊又递了杯茶给她:“怪不得,这六界之中什么时候多了只凤凰我都不知道。”
      离朱饮了茶,起身,“也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凤凰了。”
      淡淡的泽兰香气飘进鼻尖,离朱未回身便道:“淮琛神君总是爱站在人身后么?”
      淮琛端药的手顿了顿,将药放在石几上,药碗与偃殊那只润养了万年的壶格格不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石几,示意她喝药,她端起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但几日来她已习惯,偃殊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药中的苦味,心里有些同情起她来,那么苦的药她眼眨都不眨地就那么喝了下去。淮琛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他啧啧了两声便听见淮琛对他道:“你窑里的壶不须看着么?”他愣了一下,心中大道不妙!飞奔而去。
      回到上清境,偃殊对着一窑烧坏的壶捶足顿胸,倏地,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对着一地的壶渣傻笑了两声。
      淮琛将药碗收起,斜眼看见昙鸢的花苞,深邃的眼眸里有着难以置信,问她:“这花开过?”
      离朱摇头,“没,只长了花苞。”淮琛抬眼,园里的昙鸢竟全长了花苞,星星点点的缀着绿枝,似是含苞待放。她站在中间,阳光倾泻在她身上,照出淡金的光晕,那个背影他似是有些熟悉的感觉。
      在太清境住了半月有余,离朱觉得自己的伤已无大碍,她想回凤凰宫去,毕竟那里是她的家。正等着淮琛来,可两三日了也不见他人影,她这里平日就没人过来,她也不知道出去了要去哪找淮琛,正思忖着,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只见一个婢女打扮的走过来,对她行了个礼:“您是离朱尊神吧?小婢涣春是来布置太清境的,打扰尊神清修还望尊神见谅。”
      离朱觉着这小婢有礼貌,道了声‘无妨’。想起她要找淮琛,便叫住涣春:“等等,淮琛神君可曾回来了?”
      涣春摇摇头,又喜笑颜开的回她:“神君在我们碧波林应了我们娘娘碧桃仙的亲事,太开心喝醉了酒,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现在还在碧波林休息,恐怕这几日是不会回来了。”
      她‘哦’了一声,看来她要再等等了,不过……他要娶亲了?心中有些烦闷的感觉,回到园子里看昙鸢。正愣神,偃殊又飘了过来,“怎么?淮琛娶亲你不高兴了?”
      “与我何干,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拂了拂昙鸢,那昙鸢竟奇迹般地开了,黛紫的颜色,像极了她的纱衣,怔怔地看了一会,偃殊也不扰她。
      好一会她才道:“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我要回凤凰宫去了。”
      “嗯。”偃殊点头,“那回去吧,认得路?”
      离朱摇头,“不认得,但我知道大致的方向,不过我想等淮琛回来,和他说一声再走,虽然他刺了我一剑,可他也救了我,总归不能一句话不说就离开吧。”
      其实她是想再看看他而已,走了,就不知何时再能见了。虽然那个人冷冷的,但她心里还是想见到他的。
      偃殊坐了一会,给她讲听来的八卦,今日的八卦不是别人,而是淮琛神君和碧桃仙的这段因缘。据说碧桃仙的祖上曾救过淮琛一命,淮琛许了她祖上一个愿,过了这万年本是被遗忘了的,谁知碧桃仙飞升成仙的那年,因着根基尚浅,渡不了天劫,淮琛偶遇替她挡了挡,她便倾心于淮琛,当年那愿也被翻了出来,两日前碧桃仙生辰,请了淮琛参加生辰宴,宴上提了个要与淮琛结好的愿,淮琛没拒绝,在宴上喝多了酒,直接住进了碧桃的寝殿,后事如何,只能靠大家的幻想了。
      次日午后,离朱依旧没有等来淮琛,却等来另一个人,碧桃仙。
      碧桃笑着坐在她院中的石凳上,她也不在意的坐下。碧桃开口:“听闻神君月前救了尊神,不想尊神竟这般美,碧桃在这里真是自惭形秽。”
      离朱问:“淮琛神君今日可曾回来?”
      碧桃挑眼看她:“神君也未曾在意过尊神,尊神何必如此在意神君?”
      她皱眉,她何时在意他了?只是想和他道声谢,她要走了而已。
      碧桃又道:“尊神可能不太了解神君的性子,神君不在意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去管的,当日尊神和尊神的祖宗在凤凰宫遭难,碧桃也是听说了的,泊阗赶去凤凰宫是为了救你们,其实是能救了尊神和尊神的祖宗的,只是神君领了天君的命,要封印天妖泊阗,挡了泊阗的路……”
      “你说什么?”离朱看着碧桃问,也就是说祖宗本不用灰飞烟灭?都是淮琛挡了泊阗的路,才让泊阗晚到。
      碧桃似是说错了话一样,掩了掩嘴,“我说的,我说的是事实啊。”
      离朱起身,身形有些踉跄,碧桃看着她的背影又道:“泊阗当日甘愿被封印于雾青山下,只求神君救你一命,神君才将你带回来,所以你不必在意神君的看法,神君只是应了承诺而已……”
      离朱勾唇轻笑,这是她到三十三天以来第一次踏出太清境,琼楼玉宇她未曾看过,她也不记得是如何走到三十三天门的,如何腾着云回到凤凰宫的。
      凤凰宫惨淡的样子还是她没想到的,房顶瓦片残破,宫前的立柱斑驳,宫内墙壁上的浮雕摇摇欲坠,踱步走到神座前,她伸手摸了摸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绒垫,许是太久了,绒垫上的布料褪了色,也裂了口。
      她翻手捏了个诀,将那些残破补好,宫内的浮雕稳固好,倚在神座之上,黯然伤神。她望着宫外茫茫山野,天边还是依旧澄澈,绿草还是依旧鲜嫩,只是祖宗,被那样一个短命的皇帝逼的烟消云散了,到底是宿命的安排,敌不过天意。
      泊阗,被封印于雾青山下,为了救她么?好,那她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救出,若真是天命要罚,也是她的命数。
      雾青山下,泊阗的回忆似是翻涌的江水,不断地袭来,压的他有些累。在这山下,他只能靠回忆度日,那些被别人遗忘了的,那些被他一个人记起的。
      当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怎能让她伤到一分?
      他想过,即使她不是他的,但若当年之事再来一次,他毁天灭地,定要保她无虞,只是,再也不能重来,他也不希望重来。
      他堕妖之时,回忆翻涌而来,那种痛一次便可。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山外有人喊他,不是偃殊,是她,是离朱。
      他欣喜,捏了个诀让她能看见他,离朱依旧一袭紫红的纱衣,暖白的底子衬得她异常淡寡,只是眉眼比万年前亲切了许多,也有了笑意。这万年来她是如何度过的,看她的样子似是已经不记得万年前的事了。也好,不记得那些也好,免得她难过,心伤。
      离朱循着记忆走到雾青山,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萧条,到有些铮铮向荣的感觉,天妖……不应该是散妖气的么,怎地……滋养起万物来了?
      她坐在山前的巨石上,从怀里取了只凤羽,紫红的凤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抚了抚羽身:“唔……泊阗?你在吗?”
      半晌,山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找我?”
      似是没想到他会应她,离朱笑了笑:“嗯,我会救你。”
      “什么?”泊阗的声音明显有些笑意。
      “不管你是不是天妖,你都是我的恩人,你被关在这,也是因为我,你且等等,我会救你出来。”
      泊阗愣了愣:“好,我等你。”
      他怎能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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