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琳琅碧玺

1、引子

　　“寻得凤凰入引，可得长生不老之药。”皇帝内寝，道官伏地而语。
　　皇帝只手一挥，只令了一个字：“捉。”
　　瀛洲，雾霭漫漫，婴草戚戚，禽鸟此起彼伏地鸣叫，与山涧中低低的泉流交相汇聚，似是在悲鸣般。凤凰宫外，大批的将士直逼宫门，祖宗抚着离朱的头，眼神略带哀伤。
　　离朱伏在祖宗膝上，低低地问：“祖宗，为何我们不能杀出去，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祖宗摇摇头：“这世上万物皆为天地孕育，大千世界以人为本，我们做为神，只会滋养万物，断不会毁灭苍生。”
　　她似是听懂又似是未听懂。
　　宫外将士们的呐喊声传来，祖宗手中结印，将毕生神力传进她体内，轻声道：“走吧，生死皆有定数。”说完便羽化成烟，最后那个字轻得如烟一般淡淡地飞散，她呆呆得伸手抓了抓空无的神座，以后许是再无人任她伏在膝头，轻抚她的长发，唤她一声“离儿”。
　　祖宗归天，凤凰宫的宫主之位落在了她头上，宫内的婢女被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对她说：“离朱尊神，还是快走吧，这外面……”
　　她挥挥手：“你们逃走吧，想来那皇帝也不会为难你们。”

　　<一>
　　与凤凰宫相距不过百里外的雾青山顶，微风拂过葱郁的低草，主宰天地之命的淮琛神君持一把玉骨扇负手而立，对面的天妖泊阗望了望他身后云雾缭绕的凤凰宫，能看见人界的数万将士将凤凰宫团团包围起来，他同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泽，他轻笑，呵，原来被藏了起来，不过还好，他终于找到了。
　　泊阗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淮琛：“可否容我些时日？我还有件事未了。”
　　淮琛低眼：“不能。”
　　两个字刚发出音，泊阗便化作一道红光向他身后飞去，他不紧不慢地也追了过去。凤凰宫外的数万将士举着手中长枪，向宫门压去，泊阗自宫顶跃下，妖媚的蹙了将士们一眼，将士们立刻吓的魂飞魄散，后面的人都停下脚步，他飞身进殿，离朱，他找到她了。
　　此时，离朱正在神伤，祖宗的归天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以后的路要如何她全然不知，倏地，她被一双眼盯得有些发怵，她抬头对上那双眼，红彤的双眼有些怅然的盯着她，她不知为何，从那双眼里看见的不是杀戮，而是思念。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是来捉我的？”
　　泊阗笑笑：“我来救你。”
　　雾青山顶，离朱还未回过神，便被人带到了这里，只听耳边刚刚那个声音传来：“收一收你这一身神力罢。”
　　离朱看了看周身，祖宗传给她的神力气泽正绕着她，她凛了凛将神力收回，看着救她出来的人，一身赤红的绸衣，狭长的凤眼笑得迷离，她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妖气正盛，但心底却对他毫无戒备，他，不会害她。
　　正欲道谢，对面的人却开了口：“你走吧，我还有些事。”
　　离朱张了张嘴，觉着身后似是有人，回头便真的见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几步外，那人低低的眉，深深的瞳，唇色微暗，缁帛色的长衣与一头黑发直直地飘着，手指骨节分明地握着白玉的骨扇。她很想看看，那扇面上绘了什么，空气中，他带来的淡淡泽兰香气，让她晃了神，似是很久前的记忆正要破出，她只觉心尖微痛。只一下，便了无痕迹。
　　感受到他身上的神泽，她了然于心，对泊阗道：“他来找你麻烦？”
　　泊阗点头：“没事，你先走。”
　　离朱走了几步，回身又看了看他，他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离朱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即使他是妖，也是个好妖，这天命为何总是在庇佑坏人，罔顾好人？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泊阗才收回视线，对着淮琛道：“你我何必如此，你们三十三天就非致我于死地？他们定要派你来降我么？”
　　淮琛淡然回他：“不是我便是偃殊。”
　　泊阗倏然睁开眼，又眯起：“那我便与你斗一斗。”
　　说罢二人皆祭出长剑，只几招，泊阗便落于下风，淮琛的剑欲急刺于他胸前，忽然，一抹紫红的光出现在两人之中，淮琛刺过去的剑歪了歪，却依旧刺了进去，唔，泊阗与淮琛都听到一声闷哼，两人看清眼前的人，离朱，最后关头她拼命飞了回来，挡了那一剑。剑气振得她又颤了颤，体内涌出一股血气，自她嘴角流出，她昏过去之前，只听耳畔泊阗急喊：“住手！”
　　淮琛的手略略顿住，在泊阗喊了那句之后并不是很在意，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封印泊阗。
　　泊阗看着地上人的脸，离朱，他寻了多年的离朱。
　　他将手伸向她鼻间，气息微弱。
　　他现在没能力救她，但没关系，他找到了她。许是命中注定，他自嘲地笑了笑，逆光的脸妖冶无比，对着淮琛道：“你救她，我甘愿被封在这雾青山下，永不出山。”
　　淮琛停下手中动作，瞟向少女，‘嗯’了一声便祭出封印，泊阗最后落在他耳畔一句“照顾好她，否则我定会出来找你！”
　　离朱转醒，动一动便扯痛背后的伤口，睁眼便见到头顶繁复的帷幔，样式颇讲究，向下看，盖在身上的荼白锦被绣着金红的昙鸢，一旁的熏炉里飘出淡淡的安神香，她想，这不是凤凰宫，难道她死了在享受最后一点人间富贵？若她死了，那，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