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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喂!喂!醒醒!”迷糊中隐约有声传于耳,“喂,默安小子!”
      是谁?林默安隐隐感到有什么热乎的东西拍打着自己的脸。
      究竟是谁?他沉重的眼皮尽力睁开一丝缝来,透过罅隙模糊可见一晃动的人影。
      “唉,你这家伙还不给我快醒醒!”他只感到身体被缓缓搀扶起,浑身的酸痛在轻飘之感后猛地袭来。
      “喂,默安小子!”
      林默安恐是失血过多,仍有些乏,脑中一片浆糊。可敢叫他“小子”的,除了人劫那狠辣的训师之外,就只剩“第一棋”的张大哥了。
      张大哥?!此时,林默安睁大的眼对上了一张黧黑的面。诧异之余也觉胸口一阵抽痛,连忙伸手捂住,却发现被划烂的衣襟内有被包扎的痕迹。
      “张大哥?”林默安半张粘满血污的脸盯着胸口白纱疑惑道,“我这是?”
      “你可算是有动静了,我原以为你真想一死方休嗫!”那张大哥不是剽悍的野蛮人样,更无奶油小生之姿,只是生得健硕,却有一身痞气,言语间也多是玩世不恭的调调。至于他小弟提出的疑问,他也摸不着头脑,耸耸肩作罢。
      望着四下残败之景,这个他常来作客的筑水小榭已然面目全非。当年,是他带着默安和绎符去集市挑的种子。那时他们少不更事,也不知给筑水小榭的□□小院栽种何种花草。
      是他见柜上摆有合欢种子,想到合欢并非参天直木,却也是多情之花。而他本就是个多情种,便鼓吹他俩买了合欢种子。谁料而今树毁花败,多年前那三人同护一花之景早已不复存在。张汝恩暗自“切”了一声,便扶着林默安出了□□小院,“我说默安小子,你这样子到底行不行?遗洲本就不近,你又伤成这样,可行程也耽误不得。要不咱俩罢了这任务,回楼中领罚如何?”
      林默安虽听惯了张大哥这腔调,却也晓得这只是嘴上玩笑。镜影楼所授之命何其重要,怎是他说罢了就能罢的差事?不过,伤势虽不重,气血却一时难补,加之心头疑虑甚多,要想取下高手头颅,也非易事。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染血衣衫,又瞥了一眼腰侧的剑,心头思虑着这场残杀的结果。从身上包扎手法可知是出于楼中“王棋”雷傲澜之手,那么,楼主必定是知道昨日诸事。子茕和那银发少年自会被带回楼中听从发落,先不管那少年会如何,子茕顶多是换一个地方被囚罢了。想必,绎符也已知此事,定会护她周全。思绪到此,也无需多想。他与子茕注定有缘无分,他俩的羁绊终归是父辈当年写下一纸婚约。即便如此,他未尝没有真正动过情。只是如今这番残局,缘是他视镜影楼远重于谢子茕这人罢了。
      “马在外面。你有伤在身,我看先回楼中问何大夫要些药膏以防万一。”
      “不必了,你包袱里的那些就够了。去遗洲要紧。”
      “那好,我去拿包袱,你且换身行头,我们就走。”
      到遗洲的捷径便是横穿中荒大地,该地一马平川,只要马快,两日脚程方可到。

      中荒平川广野,马背上的人大可御风前行,毫无梗阻,但一路颠簸,林默安只涂药包扎的伤口不少已经结痂,但汗渍仍导致伤口发炎,对他而言,胸口无时不刻被火灼烧着。尽管如此,二人丝毫没有歇息的打算。
      再抬头,皎洁的月已当头悬挂,抹黑前行的马儿忽的停住,略在前的张汝恩勒马跃下。见状,身后的林默安也不由一惊,紧跟着勒马。
      “张大哥?”
      “没有必要那么急着赶路吧。这匹良驹可是烟雨楼霓裳姑娘同我去挑的,我可舍不得把它给累坏了。”想是劝林默安下马休息,那爱耍嘴皮子的大哥也便兀自寻得一块空地坐下,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烙饼,甩给仍骑在马上的同伴,边吃边道:“你若是喜欢呆在马上歇息,我也管不着你。不过,默安小子,要知道你若是这么舒舒服服歇了,那马可是一直在做事哦!”
      “镜影楼过去从未涉足过遗洲,周遭也无据点,此次前来又未查探对方虚实,若是待后日贸然行动,我看不妥。张大哥,我虽不知楼主授何命予你,但我想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林默安,语罢便兀自策马前行。
      “喂!我说默——”
      张汝恩可以说看着林默安长大,这一出人意料却也合乎那家伙个性的做法,着实让他感到无奈,害得屁股还没做热,烙饼没啃完便要起身追赶。
      命令至上。
      那是“人劫”灌输给楼中子弟的唯一思想。可他却不太明白,先命令后生死。不过,比起感叹从“人劫”里走出了的个个都是魔鬼,他更对自己这一地痞流氓能破例出入镜影楼,感到不可思议。

      上古遗洲素有“桃源”美誉,虽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屋舍俨然,却也是个穷乡僻壤,全无东泽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的繁盛之景。神女村落自给自足,虽阡陌交通,却无闹事酒家,只有鸡犬相闻。男耕女织,清静悠然;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在外人看来,难以想象此地竟未与世隔绝,好一个大同社会!此等感想于张汝恩与林默安这两位生客也同样深刻。

      由于此地无酒家客栈,若要歇息自当需要找可投宿的人家。传闻遗洲为上古神女一族后裔,尚神女,且信奉神女转世为人之说,所以以女子为尊,也就是说,要投宿到人家,需得到女主人的同意。想到能与“桃源”女子结识,一向风流的张汝恩怎能不打消风餐露宿,以待时机的想法,直奔一燃了灯的人家。
      “张大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任务不同,也就此别过。保重。”
      张汝恩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的林默安便闪离这屋舍,而此时,门扉也被一妇人打开。只见那妇人面相和善,开口就问:“你是来投宿的吧?”
      想来是这里的人家早已习惯外客投宿,热情好客不说,更是照顾得十分周全。除了热水温床外,还有宵夜。可惜的是,此户人家并无什么可人女子,也就一独守空闺的老妇。张汝恩尽管有几分担忧那默安小子的伤势,但是这村里朴实人家的热情招待叫他却之不恭。
      入遗洲时,已是入夜。张汝恩却十分好奇,这妇人大半夜不睡难不成是在思春。吃了宵夜的他一时有些小饱,睡意全无,看着油灯前还在做女红的妇人,随口一问:“那个大姐,你这是作甚?”
      “哦,这呀。”那妇人把手中针线做的一个大红荷包递给一旁的小伙子看了看,接着说:“明天,我们神女族的族长要嫁女儿,这香包是图个喜庆。遗洲的女儿都是神女的转世,所以女儿过事,全族人都很重视。喜则同喜,丧则同哀。我做了好几个,来,送你一个。”说着,那妇人把篮子里做好的香包拿出一个递来。
      “呵呵,我一个男子,这个戴在身上委实不妥。”
      “欸,这东西无需随身携带。小伙子若是有中意的姑娘,也可把你俩名字写在绢布上,塞入这香包中,明日一早挂在后村黦暝谷的栾树上,就可趁这喜庆日子博一个好彩头。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妨试试?”
      张汝恩在歌舞坊间见过不少女儿家的把戏,还是头一次听闻香包包彩头,一时觉得有趣,便在屋里寻了绢布和笔墨,随后把写有自己名字和“霓裳”字样的绢布塞到香包里。
      “大姐,这包的是什么果子?”他塞绢布时看到香包里满满都是红色的果子,嗅了嗅,却也闻不出什么味儿来。
      “这就是栾树果子。季末的时候才有,挂在树上像灯笼一样。我这是陈果子,也只取了那灯笼里的梓。你明日去后村看看,现下正值栾树花开,黄花满枝头,煞是好看。”
      张汝恩掂了掂手中的大红香包,转头想到回烟雨楼可与霓裳诉这衷情,甚是欢喜,好生收在怀里,也便先行睡去了。

      遗洲家家户户自给自足,并不十分富裕,若说大户,恐怕只有神女族长及其旁支长老的家了。今日恰逢族长嫁女,长老迎亲,经隆重装饰的喜堂与寻常人家更是有天壤之别。笼罩在朱纱罗帐之下的喜堂,并不在族长自家的轩誉堂内,而是堂外空旷的前院。八仙桌、檀木椅、茶点、红烛、红字、红灯笼……都在栾树黄花里愈显烂漫喜庆。这千金出阁的排场虽浩大,确也有不足,而这唯一的缺点便是这拜天地的地方过于偏僻。不过这山中辟出的族长家,前院外便是草丛,四周都是密林,反而给行刺之人提供了大大的方便。
      此番,林默安接到的密令便是诛杀这喜事的新郎官。
      一夜藏于暗丛中的林默安隐匿着自己的气息,观察庭中的动向。族中长老纷纷入席,比起族长乌兹礼节性的笑,那亲家长老玖尔的脸真是笑开了花。而如此排场的喜事,宾客却只有坐上长老以及其家眷,总的数来不过三十人。林默安感到事有蹊跷,却没有深究。此时,庭外丝竹管弦之声响起,他却在哂笑。洞房歌宴,鸳鸯被暖;幽合欢愉,相惜相怜,可这红喜终变白丧。他乌黑的眼眸映出堂前朱红的幔帐,只见那如同被血渐染的白缎在风中飘荡。
      良辰已至,在热闹的掌声中缓缓迎来一对新人。新郎长着一张初看就叫人生厌的长脸,嬉笑着对席间的长老送来的恭贺点头示意。赛诺,神女族最有实力的长老的后裔,玖尔长老的平庸儿子,镜影楼诛杀的对象。可是楼主怎会在意这种喽啰角色?林默安想着镜影楼诛杀他唯一的可能,那便是有人去楼中买下了他的命。
      暗丛的刺客伺机而动,但他的视线却被红底缎绣金纹的嫁衣吸引,不由望向有着长发飘逸的新娘。一身金凤吉服,头戴金凤冠,饰流苏,如柳的眉黛下一点唇红,略施胭脂的脸蛋衬着骄阳却未流露出新婚之喜,褐色的眸子里也似乎少了几分吉日应有的亮泽。林默安不否认她的美,算不上惊艳四座,却也楚楚动人。
      可他却再次哂笑,叹造化弄人。如此女子竟要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虽然有那样一副好色嘴脸的丈夫也未必是件赏心悦事。此刻油然而生,林默安不知是为了那将惨遭不幸的女子而感慨,还是因她记起了自己遭遇而自嘲。
      年迈的老者主持着婚礼,按族中习俗大声宣辞,新人也便应声拜堂,四下宾客则相视而笑。望着身旁盛装打扮的娇妻,新郎沉醉其中,贪婪的笑里表露出强烈的占有欲,对这族长子女,他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情意。
      以林默安的眼力,洞悉不到庭中那对新人的神色表情,却也能察觉这桩喜事中的异样。但这异样并非他往常行刺时,所需判断的对手人数、实力以及潜在危险,而是那新娘不露喜色的姿态以及新郎浮夸猥琐的表情。他此刻想到的不是诛杀那个“目标”,而是那个暴殄天物的男人。
      是什么让处事不惊的他变得心生波澜?不愿多想,未等到合适的时机,林默安便纵身一跃。司仪一声“夫妻对拜”未落实处,他已从草丛弹出,以迅雷之速逼近新郎赛诺。夏日山间的凉风似乎消散了他的黑影,只是一瞬,青光便刺穿赛诺的胸膛。资质平庸的赛诺空有一身三脚猫的武功,哪能招架如此汹汹来势?他的瞳倏地缩成针状,吃惊地望了望自己已被洞穿的胸口,又对上忽而袭来的蒙面刺客露在外的眸子,狰狞最终定格在方才不甚欢喜的脸上。
      “有、有刺客——!”
      “啊——”
      受惊的婢子、席间的女眷小儿纷纷尖叫逃窜起来,司仪早就溜得无踪无影,就连位高权重的长老也为之大惊失色。
      “赛诺,赛诺!儿子啊!”玖尔长老只能一边退后一边惨叫着望着亲骨肉命丧刺客剑下,“快,来人,快来人!”
      不知藏身何处的侍卫突然闪现,将前庭中央层层围住。他们十分谨慎,不敢贸然出手。单看这些侍卫的身手,林默安便知这远非一般的侍卫,青衣、假面、纹章,如此统一的配备,定是遗洲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杀手。
      “你们还在等什么啊?!快、快就我儿子啊!”即使遭到玖尔长老的斥责,那些统一着了青衣的侍卫仍以守为主,毕竟小姐还在包围圈中,换句话说便是人质。
      年迈的玖尔见刺客飞快抽剑后便顺势倒下的儿子,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他唯一的爱子,即使再如何平庸无能也是他爱妻的腹中遗子。一再想冲入圈内,却被阻拦在外。
      此时,新娘就立在倒下的新郎旁,没有惊恐,也没有畏惧,似乎这个倒下的人与她毫无干系。只当温热的血顺着拔剑之势溅上她脸颊时,一瞬的触感竟让她下意识挪到了黑衣刺客的身后。
      欸?这女子非但不逃不求饶,却反其道而行,究竟为何意?这如同寻求庇护的举动无不叫林默安错愕。可他无暇思虑,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心”。
      一时狂风大作,掀起悬空的朱纱幔帐,就连丛中生的栾树黄花也飞落而来。这等美景于刺客自是难以消受,但于他身后的新娘却有幸得赏。她的嫁衣因风而动,恰似红蝶而舞,美若天仙。可此情此景下,她却看那刺客在风中飘逸的长发马尾出了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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