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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你叫什么?”这是“人劫”里头一次被人问自己的名字。
      年仅八岁的他只不过是个从小就被灌输“服从任务,听命安排”思想与不断接受各种残酷训练的孩子。被叫了三年代号的他,自己究竟姓甚名谁,他居然想不起来。
      他当年因偷喝了别人家的一口水,而被穷追猛打,误入了这地方。看看自己要饭的邋遢样,本以为会被这家主人扫地出门,谁知他从狗洞钻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足足呆了半刻钟。他就在墙角的洞中像狗一样趴着,呆望着院中对着草扎人偶打斗,投掷暗器的人,他们多半是年纪尚小的孩子,周围还有体格粗壮的男人厉声的训诫。那时候,他脏污的脸上只看得清一双明亮泛光的眼。一直以来,他不是乞讨便是偷盗,如同过街老鼠,也总会弄得遍体鳞伤。而眼前画面却点燃了他胸中的星星之火,他竟然厌弃那窝囊狼狈的样子,他竟然憧憬着自己能有还击那些对他拳打脚踢之人的一天。可躲在狗洞中的他还是被偷水的那户人家发现,那追来的恶妇将他露在墙外的屁股踢得稀烂才肯罢休。
      对他而言,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远比不上“炼狱人劫”。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声音像是穿过他思绪而来,又停在在他耳边回荡。
      “史、史……史澈昂……史澈昂!”
      性子孤僻的他,向来只会回“是”。像今日开口说这么多,他感到十分紧张,手中的剑似乎有些拿不稳。
      “史澈昂?”当眼前这个便衣垂发男人念叨着他名字时,他才惊奇地发现,这院中两三个高等训师都跟随在那人之侧。
      那时的他并不知北陲的“人劫”只是东泽霸主的旁支,也不知问他名字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只知呆在这个地方自己便能吃上一口饱饭。
      北陲虽沙土浩瀚、荒无人烟,但北陲的“人劫”却生在绿洲之上,得地利便成了这沙海中的一颗明珠。故而这“人劫”虽为人间炼狱,却也是当地吃不饱穿不暖缺水喝的穷孩子的向往之所。只要筋骨精奇或是天赋异禀,有武学奇才之资,便能在“人劫”白吃白喝,相对的,是把自己性命交付于对方。一入“人劫”,生便是镜影楼的魂,死也是镜影楼之鬼。
      “很好,我看好你,史澈昂。”
      在这个被比作炼狱的“人劫”里,只有训师的厉声斥责与超负荷训练。而他们这些野娃子向来被叫作“野小子”或是“死丫头”。从没一人在意他叫什么,更没人夸他练得好。若说他原先拼命训练只为解气泄恨,那从今日起,他加倍的努力却只为那一句 “我看好你”。
      后来他听闻,这浩瀚的荒漠外天外有天,在遥远的东域,那里都是美丽的绿洲,而曾看好他的那个男人便是那里的霸主。所以,他要离开这鬼地方,去追随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改变他一生的主。
      然而,当他勤学苦练了六年,以北陲“人劫”的第一人,走出沙海明珠,来到传闻中的云泽宝地时,他才发现那个男人“看好”的人不止他一人。从北陲、中荒、西州三地“人劫”脱颖而出之人都将汇集东泽,直属镜影,并根据实力分置到相应“棋队”。然,14岁的他年少而轻狂、乖戾而偏执,出北陲时,已成为训师口中的“天才”。尽管如此,他却未能如愿加入“第一棋”。他不满,于是寻访“第一棋”的四大使司护,一一挑战。
      可是,楼主白懿却斥责甚至否认了他。
      “这些日子,东泽大小地方也都熟识了吧。”
      “回楼主,东泽却如传闻所言,湖泽犹如天上流云,甚是美丽壮观,与北陲的荒漠绿洲大有不同。澈昂十分喜欢。”
      “喜欢甚好,但这些日子你着实顽劣了些。谅你还是个孩子,才从‘人劫’出来,就不深究了。”高坐于石室玉塌的白懿,像是故作黑脸,语气神色均有些不自然,“不过你也需偿还烟雨坊的损失。”
      “是。”虽是不满,史澈昂却不敢回个“不”字。
      “诗禾还有几日才回,等她回来,你就跟着她,做她部下好了。这些日子你且去烟雨坊做工还账吧。”
      “我——!”泛着冷光的眼在转身之际已恫吓住了他,叫他不敢发声。可他好不容易来到东泽,怎能做一介女流的部下?!
      “好了,”白懿起身严辞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楼主!”
      “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第一棋’的对手。既然是楼中子弟,就该学会收敛。”此时面冷的男人再也没有当年的随和,从眼眸里投射出深邃的冷光,“你若不满,大可回到北之边陲,与风沙为伍,同尘土为伴。”
      “是!”在一方霸主的威慑下,倔强的嘴还是不情愿地回应着。他依旧还是那只过街老鼠,被人蹂躏,受人驱遣。可那又怎样,这是他选择的路。八年前,他能为吃上一顿饱饭而舍命入“人劫”,八年后,他未尝不能为那人一句期许而弃这铮铮傲骨。

      待这桀骜的少年走后,镜影楼楼主也去了主楼后的善药堂。
      善药堂乃镜影楼大药房,内藏不少世间珍稀药材与医书宝典。但这偌大四方之物,却只有一名大夫,和三两个下人。人少,故而善药堂仅为楼中的非等闲之辈探病致伤。而楼主的“王棋”平日无事之时,也常来此处翻阅书卷,学学医理,因为楼中的主事之人时常生些小疾小患。譬如近日,楼主白懿的伤风之症还未好转。
      白懿坐于正堂堂筵之上,正吃着雷傲澜给他端来的,有润肺化痰、止咳平喘功效的川贝枇杷羹。而堂室内,何大夫边给昏迷中的谢子茕扎针,边与白懿讲着床上病者的情况。
      “谢姑娘这是厥气客于五藏六府,卫气不得入,气血失和,阴阳失调,神失其常。不过是……女儿家的病,并不碍事。”
      “默安和绎符现下无暇。”正堂的白懿思忖道:“何大夫,且让她好生睡着,你给她服的汤药多加一味想来也应无妨。”待何大夫首肯后,转而对堂下的“王棋”下了命令:“雷,绎符的思过已满之日,你带他来此处便可,剩下的都交与他方可。”
      “是。”雷傲澜望向内室床上缟素裹身的谢子茕,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烫手山芋还是被钟绎符捡了去,他倒是又得闲能看一出好戏。为何说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是个烫手山芋?一是这“筑水小谢”本就身份特殊,虽终年囚于镜影楼,却还是南隅之女。二来此人同“第一棋”关系匪浅,不仅与林默安和钟绎符同为青梅竹马,还很是得“第一棋”中资历最深却作风无赖的张汝恩喜欢。再者,此回筑水小榭这么一闹,顽劣轻狂的史澈昂又牵扯其中。此女连楼主都不置可否,只是让她一直昏睡下去,钟绎符接手过去想必也难以扭转乾坤。又为何说能看一出好戏呢?其中纠葛难理出个头绪,楼主虽不再深究,但必在心中记上一笔,至于这一笔记在谁头上,不得而知。另外,谢子茕与林默安破镜难圆,楼主这一决断倒是给了钟绎符可乘之机,要看他如何收这个场子。
      “你在想些什么?”堂上之人虽不知雷傲澜须臾间心思已是转了几个弯,但也瞧出些端倪。“张大哥现在和默安已经上路了吧?”张汝恩与白懿年龄相当,是上一任楼主麾下的剑客,故而现任楼主从不直呼其姓名,且尊称一声大哥。
      “澈昂那孩子一个人去烟雨楼,我不放心。”
      “雷有派人暗中跟着。”看着楼主良久不言语,雷傲澜又道:“如果楼主不放心,雷亲自去一趟。”
      “嗯,也好。澈昂虽在人劫练出一身好武功,但性子也该磨磨。”
      “雷明白,自会知会盛姑子一声。”雷傲澜正准备退下,却也等了等。跟随楼主多年,他自是知晓那人的怪癖,除了爱在幽闭的石室里呆着,楼主也喜看自己的手下去而则返的样子。
      果不其然,白懿瞥了一眼案上的羹,又追道一句:“对了,雷,这川贝枇杷羹着实甜腻,你撤下去吧。”说罢,白懿手中的瓷勺子铮一响,落入羹中。

      云泽坊间向来是流言蜚语之地,而坊间的魁首——烟雨坊更是整个东泽口舌最多之所,其间也有传闻,道:忌“情”的镜影楼其实也养着一位风流成性的主儿,此人身为楼中的“大哥”,擅兵刃却好美人,负流言也巧诙谐,若问此人姓甚名谁?只道是位这张姓大哥。
      这位张姓大哥自是听过这等传闻,始闻便觉有辱镜影楼盛名,却也一笑置之。他实则不若吹嘘中那般潇洒倜傥,俗人一个而已。瞧这几日,他还不是因未理楼中小辈的挑衅,险些毁了烟雨坊,而在坊中留守多日,为的便是给掌事姑子苏盛红赔礼致歉。
      但这赔礼致歉虽有诚意,但坊中被毁的大大小小物件也不是一笔小数,若非腰才万贯,也是不能平掌事姑子苏盛红的怒火。俗话说,这风流之人必有风流之处。他无赖作风坊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外声称家徒四壁,身上也就筒子三两个,还赖在苏盛红跟前,扬言卖身求全。烟雨坊能在云泽做大,凭的便是这能掌事的苏盛红,人似辣椒,美艳而狠辣。自家生意被砸,歇业了两日,这亏掉的本也不少一个常客巧言令色就能糊弄过去的。于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破财赔本的苏盛红,找上了镜影楼的白懿,白懿想是理亏词穷,却也舍不得动用楼主金库的银子,便把手中的一桩生意给了张汝恩,还让砸了场子的史澈昂前去做工还债。如是,此事才得以平息,而接了单子的张汝恩也便听从楼主号令,与林默安同去遗洲。虽不晓得那默安小子手里的单子干什么又值几个钱,但看着楼主给自己的佣金,倒觉得这趟差事再凶险也需闯闯。
      临行之日,他料想那默安小子定会与小谢道别,便径直去了筑水小榭,岂料他这几日赖在歇业的烟雨坊,充耳不闻窗外,一来这筑水小榭的□□小院,眼前的乱象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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