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
虽说两人走得急，但斯嫣上马后摸了摸栓在马鞍上的包袱，胀鼓鼓的，定是备好了银子和换洗衣服。想到师父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这些，斯嫣不得不由衷称赞师父料事如神。她伸手探了探包袱虚实，却从中捞出一张字条。正想偷偷打开，说是要保护她的林默安却用双腿把马肚子一夹，一声“驾”便甩开了她。
“驾——驾！”风吹动着斯嫣妃色的衣裙，也吹起她飞扬的长发。十八年来，她从未走出过这片山水宝地，所以她想着一出遗洲，满眼便是新奇。可是不然，策马出了前村，林默安却朝向西方的密林驶去。她虽不懂世外之事，可师父也曾教过她十方地理。所以遗洲西面是西州绝非东泽，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一边骑着枣红马追赶前方的枣骝马，一边迎风发问：“喂！我们不是去东泽么，为何绕道走西边的密林？”
“没听你师父说，有人想害你。若是往中荒、北陲走，一个平川旷野一个沙土浩瀚，根本无处可藏。至于南隅，本就是个神秘诡谲的地方，外人很难入境。也只有西州，广袤的密林易于藏身。虽说我们现在离东泽愈来愈远，但你却是愈来愈安全。”
“可是你想的他们未必没料到啊？”此话方出，透明的矢羽夹杂在突变诡异的风势里如密雨般从半空倾泻而来。
“跳！”林默安立即下令，马上的二人也应声齐身弃马越下。“这么快？”林默安根本想不到，对方会这么急着动手，高声回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在一个是镜影楼的“第一棋”，一个轻功了得，两人巧妙的闪躲过林间的偷袭。可疾风中肆意扫射而来的暗器却犀利地扎进马儿的周身。只听见一阵惨烈的嘶鸣，随即，像被扎成刺猬的身体便轰然倒下。
“小枣！青驹！”现已躲过第一波进攻的林默安却是一怔，没想到斯嫣居然给自己的马也取了小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肩负着身为大夫的使命感与责任心的斯嫣便跑向那倒下的两匹马。“你不要命啦！”林默安无奈却不得不拉她往身后的密林跑，几步之后，他便停住，只推了斯嫣一把，呵斥道：“他们要取你性命！你快走！我来对付他们。”
斯嫣见黑衣人追了上来，对着玄衣男子点了点头，一句“他们是暗枭，各个身手了得，你一定要小心！”的叮嘱后，便本能地逃开。
林默安见斯嫣跑远了些，才往反方向移动。当第二波矢羽来袭，他只觉如芒在背，背过手挑起未出鞘的剑，一一挡过晶体状的矢羽。“铮铮”，只听见剑鞘与晶体的碰撞声，透明晶体应声震碎落地，化作露珠，滴落在林间的衰草之上。
想转身却因回挡矢羽而延迟了一分的林默安，被趁机追上来的黑衣人劈头盖脸而来的利刃打个正着。好在，他身手不弱，以敏捷之速横起剑挡住了这汹汹来势。不料，剑鞘却没承受住这好几道冷光的力道，瞬间倏地开裂。应着剑鞘的破裂之声，方才的暗枭的利刃虽林默安身子后仰而落空，几刀齐齐落下，却也斜划开了他的外衫。林默安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知道暗枭不好对付，也就以守为主，见招拆招。瞧他又一后仰，让平削而来的敌刃空划过他的胸膛，却恰好落在而突从身后闪现的另一蒙面黑衣人的刺来的剑上。彼时，他的空当处又出现两把双刀，迫使林默安连连空翻避开这前赴后继的砍杀。空翻时，他强健的双腿也弹开了不少攻击过来的招式。
此时，未占半点优势的暗枭改变了作战计划，留下四人继续应对，剩下六人往斯嫣逃离的方向追去。林默安觉得不妙，可暗枭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利刃齐齐指向他，他无处避身，更无法脱身。寒光越发迫近，苦于打斗的林默安咬紧牙关，正准备斩杀其中一人，从而破阵脱身，却听见林间传来的女子尖叫。
斯嫣！
他一时间竟因大意，险些自乱阵脚。在剑光擦过衫他腹侧的一瞬，他只是翕动着双唇回挡，却闷声糟了身后之人的毒手，中了无影掌。以剑克招已不是办法，若要尽早脱身，必须一击毙命。可周遭皆是一流的高手，硬碰硬，也只会两败俱伤，哪还有力气去护斯嫣周全。这十方之中，唯一破了习武之人规矩的，便只有以性命换取强大的术术。若是他懂其一二，何止以一敌十，就是以一挡百人千人，只要他肯舍其性命，不是不能。对！术术，他不是不懂，只是从未一试。当年镜影楼入主东泽之前，就扫荡过南隅之沼，偷抢禁术不下百种。可南隅禁地里禁封的都是南隅千百年传下来的伤己害人的禁术卷宗，一旦承袭之人误入歧途，必定贻害苍生。也就是这个原因，南隅之主才会舍其长女向镜影楼示好，以表臣服，从而换得这些禁术卷宗不被外流的结果。镜影楼自是遵照约定，终年囚南隅之女谢子茕于筑水小榭，把那些夺来的禁术卷宗也好生藏在“天阶”。虽说不外流，那也是不对镜影楼以外之人透露半分，以楼主的话讲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楼中不少人都是读过那些卷宗的，只是鉴于术术的利害关系，从不轻易使用罢了。
林默安因中了无影掌，心肺受伤，血汩汩冲破喉头，溢出嘴角。这让他想起了禁术卷宗中，以血起咒的噬魂之术。发动此术要以施术者的血为引子，一旦发动，便可噬人魂魄。威力虽大，代价也不菲。噬魂之术会反噬施术者，轻则伤及心脉，重则当场毙命。可林默安管不了那么多了，凌厉的双眸扫了四周的强敌一眼，溢出血的嘴角便寻着记忆叨念咒语，随即大声一呵：“噬魂·破！”
瞬间，玄衣男子就因无法负荷反噬而喘息着，险些无法站稳。一口血欲将喷出的一瞬，他立即点穴护住心脉，却看见大片身后则是一片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肢体浸在血泊之中，之间散落着断裂的兵刃。这便是南隅的禁术，林默安还是第一次嗅到如此浓烈的血腥味。稍作调息，他便冲向方才斯嫣尖叫的那片林子。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十分震惊，林子里横七竖八倒着六个黑衣人，除了之前受了林默安的剑伤外，不见其他损伤，也没有毒发的症状。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能毫发无损的制服这些身手不凡的杀手！
“你……没事吧？”斯嫣看出了来人的疑惑不解的神情，却只笑了笑，随即上前搀扶浴血奋战的林默安。好在，这回林默安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松了些气力，身子顺势倒向矮自己一个头的斯嫣。斯嫣微微侧头，露出担忧之色，“倒是你，没事吧？”
“啊——”林默安喘息般应了一声。
“还说没事，你浑身都是血啊！衣服都破成这样了。”斯嫣边说边随意拉扯了林默安胸前被割烂的衣衫。如此近的距离，她除了能看清林默安脸上的血污，更能看到他溢血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你还笑得出来！”有几分气恼的斯嫣用胳膊肘戳了戳林默安的胸口，没想到憋闷在胸中的血就这样被挤了出来。
“噗”的一声血溅了一地，斯嫣一下慌了神，不曾想自己力气这么大，连忙扶着吐血之人坐下，还连声道歉，说着递给林默安一颗药丸，“这是是栾花舒丹丸，有补神健体之效。”
“没事。”林默安只是抬手去蹭嘴边的血污，对着斯嫣轻声道：“休息会儿就好了。下一批的暗枭一时间还不会追不到这儿。你到底是怎样对付他们的？”林默安始终有些好奇，也便开口询问。
“呃……是药。”斯嫣有一瞬的犹豫。
“药？毒药？”
妃衣女子从腰带处取出用纸包好的药粉。“这是七虫蚀骨散，是师父调配的。临走时，我在包袱里找到的。这七虫蚀骨散虽可致命，但剂量少一点，也不会置人于死地。”斯嫣望了望那些倒下的黑衣人，接着说：“他们没有死，只是疼昏过去了。”
“我不是叫你跑远些么？你怎么自己就动手了呢？这些东西太危险，我替你收着。”语罢，林默安不待斯嫣反抗，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包。
“你衣服破了，我去小枣和青驹那儿把包袱拿来，里面有换洗的衣服，你可以先换上。”被收缴了七虫蚀骨散的斯嫣似乎有些不高兴，刻意在起身时，用肩头去撞林默安的肩头。林默安顺势抓住她的手臂，往下一扯，灵动飞扬的秀发顿时披散而下，垂落至腰际。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一只大手护住她的头，直往林默安的胸前压去。倏地一句“小心！”，她便被人揽腰抱起，还倾身便在原地画了个圈。整个过程，斯嫣只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却死死盯着对方那双如炬的眼眸，像是深深被吸引，陷了进去，难以自拔。
等两人站定，只见一把利剑正中两人身后的树干，如同霹雳，那树竟一分为二，炸裂开来。林默安虽敏锐地察觉到来人的杀气，再次躲过了一劫，可他万万没想到遗洲的暗枭竟会如此棘手。也不知斯嫣得罪的内鬼究竟是何人，居然能短时间内掌控他们的行踪，还对他们穷追不舍。大敌当前，林默安眸子一冷，顺手一推，将怀中的斯嫣推向远处，吼了一句“在那儿等我！”
“可是——”
“快！”他暗自咬牙，不知自己还应付得了。不过还好，那栾花舒丹丸很是有效，他再次运功时，倒是十分顺畅。当林中的黑影一一闪现，林默安估摸出这一次暗枭派了的人比上次一倍还多。为今之计，只有噬魂之术，他强撑着身子，开始催动咒语。
“噬魂·破——”血肉飞横亦如夏日栾树黄花纷纷。
“噬魂·殁——”肢体被生硬地撕裂成碎块。
“噬魂·殇——”树叶击空，化作利刃，不是直戳心口便是直贯深喉。
“噬魂·亡——”
四招已然消耗尽全身气力，力竭的林默安倚剑喘息，口中的血止不住往外流。这一回，他确实急功近利了些。仰头望着周遭破坏殆尽的残景，那缓缓而下的树叶残枝夹杂着血珠与碎肉，刺目的鲜红，叫人毛骨悚然。不知何时夜幕悄然而至，点点星光给残景洒上些银辉。然而华光下，那破碎不堪之中依旧站立着一持剑之人，四招噬魂之术下竟然还有生还者，林默安不得不为之一振。面对鏖战后的仍能全身而退的敌手，屈膝倚剑的玄衣男子已是无力对抗。然而映着蒙面人犀利的双眼的利剑却迅猛而来，林默安见状，费力地抽出深插在土里的剑。“铮铮”，他抿嘴憋着已涌上胸口血，想抵住凶猛来势，却踉跄的后退。眼看，他就要倒下，却又瞥见一黑影。林默安只能强行提起，咽下喉管里的血腥，孤身与林中的黑衣人剑光交辉。然而，失血过多的林默安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一个蒙面黑衣人一下分身成四人，与他交手。他的防御出现了很大的纰漏，回击也越发盲目，也因此，他的身子早已被割开几道口子或是刺伤几个窟窿。
“噗——”血大口大口喷出，林默安挪着沉重的步子，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喘息。恐怕再这样耗下去，他必死无疑。迷离的眼里映着惨淡的月华，脑海却几次浮现那妃衣女子的倩影，林默安不禁忆起他的许诺——“在那等我”。就在他全身乏力坍圮之时，仿佛听到女子急切的呼喊——“不要死！”
怕死，这是同样是镜影楼的大忌，更为杀手不耻。可他却动摇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催动的噬魂之术，现在，他却希望活下去。“不要死！”他试图伸手去抓那林间之月，却被敌人一剑险些削去了整只左手。“不要死！”当耳畔再次回响同样的话语时，嘴里絮絮叨叨的林默安飞身而起，卷起残叶纷飞。那一声“灭魂”出现在他带着血污的嘴角，而那嘴角一记冷笑却像仿照当头弯月勾勒出的弧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