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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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默安破了冥火之术，落回马背时，见周遭的火渐渐消散，也放下心来给受伤的枣骝马上了一些金创药。这枣骝马虽身形健硕，腿脚壮实，擅跑，可为了尽早一步到达遗洲，也是挨痛跑了整整一天一夜。林默安捋了捋马儿的鬃毛，拍了拍马鞍，便牵着缰绳往山上而去。
按理说，冥火之术已解，这凶猛的火势也将随即消亡。可是当林默安上山的过程中，仍看到山腰子窜出了火苗子。想来这场大火，除了术师以外，也有内鬼在暗中施以援手。看来，这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名不副实，内部大有玄机。当然，林默安自是对外族纠纷毫无关心，现在要做的便是查看遗洲族长是否真的如幻境所见，命丧火场。
方才笼罩山头的漫天大火，现下已在族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消了势头。当林默安再次来到轩誉堂前时，整个堂屋都成了块状的焦炭，废渣子一般散落在地。此时，不断有男子人前去掀开废渣，寻找尸首，妇孺们则围在一起抱头痛哭。而站在一旁目睹了这场“天火”的长老们，神情满是悲伤和绝望。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意林默安这个赶来看热闹的外人。
他看着那些黑黢黢的尸首被白布和竹竿制成的简易担架一一抬出，后又整齐地摆在堂外。族人的哭声未停，当一神女族中成年的男子在废墟里翻找出了族长的灵杖，向众人示意，那些站在外围的妇孺的哭声又再次沸腾。而在嘈杂声与哭喊声中，林默安看到原本正跪痛哭的妃衣女子突然起身，着了魔似的扑向那根灵杖，又一把从那成年男子手中夺过灵杖，紧紧抱在怀里。听她那声嘶力竭的哭喊，便知她在起火时，定是想冲进去救人。然而她却遭到了众人的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毁人亡。
林默安迈开步子，想更往前一步，他要确认乌兹的尸首。正当这时，一长老扮相的男人却大步从他身后走向废墟，右脚还不小心踩在焦木上，随即发出一声咯吱的脆响。那看上去与族长同岁的男人毫不在意，径直来到妃衣女子的身边，轻抚了她沾满尘埃的头发，轻声道：“斯嫣，没事的，不用怕。”随即那人又高声对废墟中搜救的族人命令道：“快！快！族长还在里面！你们快点挖！”
当一具形如焦炭的尸体从方才灵杖被埋的地方抬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双手交叉在胸前默念着类似咒语的话，或许这是神女族的送葬仪式吧。当最后一具尸首被抬出，覆盖在焦尸上的白布重新点燃，火光再次簇拥着燃烧起来，所有人仍然保持原先的姿势，跪着祈祷。可林默安却能听得出那些不明所以的咒语里声声带着哭腔。
熊熊的火光映照出周遭族人憔悴而悲痛的面庞，尽管这样，虔诚的神女信徒们似乎是为逝者送去了最美的祈愿，笑望着遭受了“天火”的罹难者化成齑粉，随风而远去。除了虔诚，遗洲人民似乎也出乎意料的和善，虽然整个仪式足足用去了大半个时辰，可是他们不但没有对唯独牵马而立的外族人不满，也没有将林默安视为此次引来“天火”的灾星。送葬仪式结束后，全族人便各自下山，前去收拾自家的残局。
林默安便在这逆流的人群中，对上了妃衣女子的哭得红肿的眼。那时斯嫣被身旁的男子扶起，因半个转身而无意斜瞥了一眼族人，却刚好瞥见人潮涌动中唯一静止不动的他。
林默安呆站着不动，看着斯嫣对着她身旁的男子喊了一声“师父”，便拭泪便强装振作地说：“我没事，师父放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师父也面露和蔼之色，默默点了点头，之后只望了一眼灵杖和人潮中的外乡人，便随众长老一道下了山。
当晨曦之光将落在夏日里疯长的草丛之上的露水照得晶莹透亮，一转眼，整个山腰就只剩林默安和斯嫣两人。像这样的场景，林默安只觉得似曾相识。他似乎又回到月前的窘境。要是斯嫣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弑杀她父亲，她会不会和子茕一样想杀他报仇？然而在他认真思虑之前，他就已松开手中的缰绳，大步走向前去，一把抱住妃衣女子微颤的身体。
虽然斯嫣胸前仍紧握着灵杖，但她依旧能感到身前抱住她的男子传来的体温，似乎和“天火”一般炙热，却一把烧毁了她心头的悲伤。那一声“我回来了”，她听的十分真切——从他干涩的喉咙里而来，却像栾树黄花飘旋而下时那样轻柔。她不禁再次泫然泪下。
一夜之间，族长家付之一炬，斯嫣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可是族中长老急着遴选出继任者，比起如何安置前族长遗女，他们似乎更在意如何取回那族长遗女手中的灵杖。灵杖是神女族权威的象征，为族长所有。虽然，这灵杖是乌兹的遗物，但绝对不是斯嫣的所有物。在晌午之后紧急召开的长老大会中，斯嫣不得不交还灵杖，留给新一任的族长。由于遴选新任族长需要通过卜算以窥得神女之意，所以此次的长老大会只是决定了将族中大小事暂且交由未斋长老，也便是斯嫣的师父接管。
此次大会本就是长老之间的会议，照往常，斯嫣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只是今日她手里握着灵杖，在座的长老们才卖她一个面子，还让她坐了上席。不过，在那些长老眼里，这个女娃娃始终是个娃娃。想着灵杖一旦交还，也便没她什么事了，哪晓得斯嫣会趁机为自己的父亲喊冤。
当斯嫣和未斋长老相对而立，准备交接时，众目睽睽之下，斯嫣却一把举起手中的灵杖，对着座下的众长老道：“众位长老，轩誉堂之火并非‘天火’，而是‘人患’！”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无不吃惊地望向这女娃娃。
“你这娃娃瞎说些什么！”
“此火遇水不熄，不是‘天火’是什么？”
“是啊，乌兹大人素未与人结仇，绝无旁人纵火！”
“是吗？”斯嫣却狠瞪座下的玖尔长老一眼。他父亲以仁治道，全族上下无不赞赏有加。若说结仇，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失了儿子赛诺的玖尔长老。可她正想说明自己的猜想，师父未斋却出言阻止道：“天降之火，必是天罚。乌兹大人以仁治道，兼爱遗洲，怎会受‘天火’之刑呢？火遇水而不灭，也非怪象，大火之下，杯水车薪。此番斯嫣所说的‘人患’，指的也是当时屋中定是有人不小心，酿成的大错。”
众人一听，觉得头头是道，这才没把女娃娃的话放在心上。在师父叫她克制的眼色下，斯嫣这才完成了灵杖的交接礼。
会后，斯嫣自是大不满意，却还算听话，依照师父的指示去了师傅的茅屋。这一进屋，她才发现师父还叫了别人，而这别人不是旁的人，正是谢木双。原来，谢木双是师父的支系部下，怪不得父亲会找他来抢婚。
“木双，你竟在这儿？”
“你叫他什么？木双？”未斋一边招手，让徒儿坐下，一边望向身旁的玄衣男子。
林默安捕捉到这屋主人的神情，见他一笑，便知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恐怕也是这个原因，这遗洲的长老才会派人请他来做客。看来他需要重新自我介绍，于是林默安起身作揖道：“斯嫣姑娘，在下镜影楼林默安。此前……此前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化名谢木双。并非有意欺瞒，还请见谅。”
“镜影楼？”对桃源中人而言，即便是威震十方的镜影楼，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斯嫣最开始以为“镜影楼”只是外界的一家酒楼，至于“镜影楼林默安”多半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你一个生意人，身手还这么了得？”
当然，这话被在座之人听去，确实有些云里雾里。好在屋中坐着一位深懂徒儿心思的师父，这才在大笑后解释道：“斯嫣呐斯嫣，镜影楼可不是什么酒楼青楼观景楼。它可是东面泽国统辖十方的霸主，子弟万千。这位小兄弟便是这万千翘楚中的一个。”
“专做杀人买卖是么？”她终于明白过来，山洞里此人为何问她是不是什么买家，原来，林默安杀赛诺不过是和父亲的一桩买卖。随即，心头一凉，也质问道：“这次你来，不会就是杀我父亲吧？”
林默安一怔，神色却也泰然，可他无法作答。斯嫣是个聪明的女子，其实根本不用他去照顾，乌兹临终遗言也是自己多心了。
“斯嫣！”未斋及时一声呵斥，才见斯嫣有些收敛。教出这般不言不逊的徒弟，他也只能连连叹气。“我知道乌兹大人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你不要总胡乱怀疑他人。为师教导过你，三思而后行。今日长老大会上，若是无人替你收场，你是否要把玖尔长老拖出来治罪？”见斯嫣低头沉默，未斋也就不再深究，对着身旁的林默安开始谈及遗洲大火之事。
“此次大火被族人称作‘天火’，可这不过是未见过世面的蒙昧之言。林兄弟既是镜影楼中之人，依你所见，此火究竟为何物？”
“南隅的冥火之术。”林默安倒是答得爽快。他不遮遮掩掩，也是想弄清此人的目的。
“南隅？冥火？这是什么？”
当未斋笑着肯定了林默安的答复时，便知一旁的斯嫣定是满腹疑问，于是耐心作解道：“南隅的冥火之术，便是南隅术师使的术术。此术为火行之术，由擅长火攻之人所发动。其发动的冥火，顾名思义，便是地狱业火，一旦引火上身，便会万劫不复。据说，此火万物不侵，被族人视为‘天火’也不足为奇。老夫也听闻，此火非施术者本人不可解。见今日消散之势，定是有人破了此术。老夫说的可有错，林兄弟？”
林默安也没料到遗洲也会有懂南隅之术的老前辈，看来，遗洲之人并非世人眼中那般不问世事，不论天下的闲云野鹤。既然，这位未斋长老猜出是自己破了冥火之术，那么他也定推断出此火是内鬼所为。
“这样说来，是你救了遗洲？”恍然大悟的斯嫣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抿嘴望了望被她当做疑凶的林默安。可转眼一想，竟有几分难过。原来，他这次来就是为还她的救命之情的。然而，她回溯了火灭时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不对啊，火最后还是被水浇灭的啊，不是说那冥火万物不侵么？难道……难道……难道真的是‘人患’？！”斯嫣越想越觉不对劲，竟拍案而起，大声叫了一句“师父”。
“此话千万不要外传！斯嫣你要切记！一旦走露了风声，那内鬼定会来灭口！”
“可是，我父亲……”
“斯嫣！乌兹大人的死我会查明真相，那个内鬼我迟早要揪出来。我不太放心你，你在长老大会上就对大火起了疑心，他们若是多心，定会找机会对你下手。你不能再留在遗洲了。”未斋神色有些慌张，望向身旁的林默安，他似乎想赌一把。“林兄弟，我知道镜影楼从不做亏本买卖，可是这一回，能不能先欠着。请你立即带斯嫣离开！你若不愿意，这灵杖你可先收下，他日我定当拿更好的来换！”说罢，未斋竟把遗洲的圣物塞给了这位林兄弟，没想到却被推拒了。“这可是神女一族的圣物！林兄弟居然也瞧不上？！”
“前辈，恕晚辈无礼。斯嫣姑娘非我楼中之人，我是断不能带她回东泽的。前辈现已接管遗洲全族大小事宜，定比晚辈有能力护斯嫣姑娘的周全。”
“林兄弟啊，你太不了解长老旁支了。老夫虽是遗洲十长老中的一员，可老夫是司药长老，手下无一兵一卒。也便是如此，众长老才推举老夫暂代族长之职吧。老夫这回算是求林兄弟了！”说着，这位四十有余的未斋竟然给小自己两轮的晚辈下跪。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啊！”斯嫣连忙上前拉她师父起身，她深知师父平日待她不薄，也没想到师父竟为她委曲求全。“师父，你快起来啊！快起来！”她含着热泪乞求着，却死活拉不动双膝跪地的师父，转头埋怨地望向那个冷酷的人。那人居然无动于衷，别过头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兄弟，求你立即带斯嫣离开！求你护她周全！”当未斋再度向林默安恳求时，他想起了乌兹临终前的请求——“小兄弟，你一定要代我好好保护——”再当他回过头来，看见斯嫣的肿眼睛正掉着眼泪，竟然松口应了。
“好，我答应前辈。只不过这灵杖我不能收。”未斋这才肯缓缓起身，对着林默安道谢。
“那事不宜迟，马匹、包袱老夫早就派人准备好了，就在后院，你俩从后门走，一定要快！”未斋一把拉过斯嫣的手，抚了抚。“斯嫣，一定要保重！”
“师父！”
未斋催促这徒弟赶紧离开，一把打开门便用力将斯嫣往门外推，大声道：“不要忘了，你父仇在身！去查清南隅究竟是谁人想害乌兹大人！”转而又对林默安道：“一切就拜托你了！”
“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