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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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默安日夜兼程赶回楼中复命之时，热闹的云泽坊间又有了新的传言：镜影楼若干子弟皆为男子，而楼中正主却是金屋藏娇，一藏“筑水小谢”一藏“冰魄雪魂”，如此风流，想来此楼正主白懿莫不是那坊间常客“张大哥”？
坊间传言向来半真半假，此次也不例外。真的是镜影楼确实藏有两大美人，假的是一方霸主居然被戏说为风流客。对此流言，楼主白懿自是一笑，不同计较，可此时被罚到烟雨坊做工还债的史澈昂却听得真真切切。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烟雨坊便上演了小厮猛打贵客的好戏。此戏一出，烟雨坊虽名气大增，却也搅了盛姑子的生意。烟雨坊掌事姑子苏盛红向来视客人为天王老子，坊中贵客被欺，她自会好好教训那惹事精，莫管他姓甚名谁隶属何方。于是，镜影楼不仅为流言而诟病，更是为消盛姑子的怒气赔了不少银子，换句话说，便是得不偿失。
史澈昂打抱不平，想着能借机出坊，却不料盛姑子对他青睐有加，任凭他砸了两次场子，回头还笑着让他继续当小厮。来烟雨坊做工数日，他仍未想通，这坊间掌事姑子怎么就跟镜影楼过不去，以及楼主为何还每每让她三分。就在他闯了祸，继续呆在坊中为客人端茶倒水时，这小差一开，便出了错，错在把一桌的酒水端上了二桌。盛姑子这几日也是盯他盯的紧，一见客人抱怨，上前便把他耳朵一拎一扭，还不忘骂他一句不长记性。若是以前，史澈昂非争个高低，痛扁一顿才出气。可在这烟花酒楼呆长了，性子倒是被盛姑子磨平了些，至少懂了什么是忍气吞声，什么叫卧薪尝胆。
自从史澈昂上回大闹了烟雨坊，也成了坊间的半个名人，还被坊中魁首霓裳唤作“混世小魔头”。不少慕名来看霓裳歌舞一曲之人，通常也会点名要花魁口中的“混世小魔头”在旁侍奉。那些能欣赏到烟雨坊头牌姑娘的曼妙舞姿之流，不是达官便是显贵，一时高兴还会给史澈昂不少打赏钱。而平日开坊接客时，他与盛姑子的一出好戏也会逗乐不少坊中的客人。再者，史澈昂天生银发，长相俊俏，纵使小厮扮相，也是相当招人喜欢。如此一来，史澈昂倒是给坊里赚了不少钱。盛姑子得了好处便打趣道：“若不是你年纪尚小，我看那断袖之人定会赎你回去。现在他们正眼巴巴盼你长大，出落的更俊些呢！”话虽如此，史澈昂还是打心里希望有人赎他出坊，好继续为镜影楼效力，无奈楼主倒是很乐意把他放在这女人堆里，只是三两日遣“王棋”来打探下他的近况。
直到今日，他才真的遇到那么一位肯替他赎身的主儿，奇怪的是，这人不是断袖，却是个会用强的明艳女子。那女子以薄纱掩面，身着白纱裙，似乎超脱于红尘，出淤泥而不染。现身时，此女子便扼住了盛姑子要拎史澈昂耳朵的手。虽不知这女子是如何进烟雨坊的，但此时，她已成为坊中众人眼中的焦点。单说她胆魄，进坊之前不扮男装，反倒以女儿身直闯烟花之地，又敢扼住这坊中掌事姑子的手，可谓胆魄异于常人。再论她相貌，冰蚕白纱裹其身段显曼妙，玉面半遮只露额前飞雪朱砂印凸仙气，可谓相貌远胜常人。如此奇女子加之这烟雨坊中的混世小魔头和掌事姑子，三人同台上演的一出戏，远比正台上所歌所舞好看的多。
只闻那奇女子慢声到了一句，“还烦请盛姑子请高抬贵手”，想来这女子也是识时务之人。那烟雨坊苏盛红的可是出了名的好面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笑着缩回了手。端错菜的史澈昂硬是没缓过神来，看得一愣一愣的，直觉跟前的这白纱女子有几分面熟。他一面搜刮脑中的记忆，一面静观其变。于是，席间上演了二女抢一男的好戏，虽然啃的是老梗，但坐上宾客却是不亦乐乎。
“姑娘大驾光临，烟雨楼自当远迎。可丑话说在前头，这小子不卖！”苏盛红自幼便是做生意的好手，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比旁人都响。可在旁人看来，只能得出“这奇女子非等闲之辈”的结论。
“素问烟雨坊的苏盛红、盛姑子一向视钱如命，从未听闻您还对毛孩子情有独钟。”
“盛姑子我视钱如命不假，可这毛孩子也是我烟雨坊的摇钱树。”苏盛红抬眉环顾四座，大声道：“敢问这楼上楼下的客人多少是为这孩子而来的，还请应一声！”
此言一发，不少看客都高声应和。此情此景，想来会让奇女子有些难堪，可奇女子便是奇女子，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直言道：“盛姑子有何要求不妨开口？”
“好！爽快！”苏盛红掩面一笑，“等的便是姑娘这句话。我这烟雨坊少了这孩子可以，却少不得摇钱树。他先前砸了我园子，赚的都还不够还本。若是姑娘肯在我烟雨坊呆上个十天半个月，弹琴奏乐或是引吭高歌或是倾城一舞，这账也就两清了，姑娘大可把这混世小魔头带走。”
从前只是听闻烟雨坊的苏盛红会做生意，今日得见，还真是开了众人眼界。若有这奇女子坐镇烟雨坊，那头牌自会易主，新的头牌一出，财源自然滚滚来。这奇女子赚的钱自然比那混小子来得更多也来得更快。可这奇女子真会应了苏盛红？这烟雨楼虽不是花间窑子，但也需抛头露面陪酒对食，如此明艳动人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番委屈，更何况这混世小魔头何德何能，让这等奇女子折腰。
“好，我答应你！”当众人皆认为不可能时，听到奇女子此番豪言壮语心头甜酸半掺，很不是滋味。一甜，甜的是今后这几日得美人共赏明月，何其美妙！一酸，酸的是这奇女子真是瞎了眼，竟为个混小子舍了名节。可这话未完，只在众人纷纷感叹之际，那面纱下的女子又道：“但有个条件。这十日，我虽居烟雨坊，却非坊中人；既非坊中人，也便不行花间事。”
“行！只要姑娘每日得闲在我园中小坐片刻，此条件我盛姑子应了。不过，这十日，这小子仍是我坊中的小厮，脏活累活揽客活儿都得照做。”
众人见两人相识一笑，爽快达成了共识，这出戏也算落了幕，只可惜今日之戏，混世小魔头委实安静了些。若是这小子出头闹一闹，想必更有看头。就当两人谈妥，盛姑子遣人送姑娘入楼上歇息时，白纱轻飘，飞雪朱砂记在眼前一晃而过，史澈昂终于想起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他还在北陲的沙海明珠时，他其实见过这女子的，若说是“一面之缘”，倒是把两人的初遇描的粉红了些。那时，他十岁，“人劫”正主白懿夸赞他还是两年之前的事。虽然，时隔已久，但他却难忘楼主对他说的“很好，我看好你，史澈昂”这句话，所以他拼命锻炼自己，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应那一句话。北陲偏僻，沙土浩瀚，想出北陲的“人劫”方法只有两个，一是各凭本事，在每隔三年的比试中成为佼佼者；二是直接被镜影楼选中。显然第一种方法比第二种更为靠谱，但第二种方法未尝不可一搏。可是，直接被镜影楼选中，谈何容易。与每隔三年的比试不同，东泽镜影楼时隔三五年或是八九年才派人来巡查一次实属正常，而被选中之人通常也是“人劫”的佼佼者，或是训师极力推荐之人。
说来也是幸运，在史澈昂十岁那年，镜影楼破天荒时隔两年便来北陲要新人。那时正值腊月寒冬，整个北陲遇到了罕见的大雪，不仅沙海明珠粉妆玉砌、银装素裹，就连浩瀚的沙土地上也一层雪白。当别人家的小孩都窝在家中烧火取暖之时，“人劫”的孩子还要冒雪练武。别人家的孩子偷跑去打雪仗之时，他们也只能穿着棉衣在雪里扎马步，任小腿以下被雪渗湿。也就是他最难熬的时候，镜影楼的“第一棋”莅临此地。
与上次楼主巡视不同，这回“人劫”的孩子被要求按队列站好。只见一身着白纱的女子走在众人之前，最后站立在队列的最前端。站在后排的史澈昂就那么盯着她，可她一身雪白，像是融进这纷飞的大雪之中，唯有她的黑发在身后飘逸，唯有她额前的朱砂印记衬出她的如落雪般的静美。那女子便是镜影楼的“第一棋”，那便是他的希望。
当然，出落凡尘的女子自不会注意到队列的后排，只让手下同最前排训师长推荐的弟子试探了几招。那试探十分讲究，双方不用兵刃，且各自以脚下的一席之地为阵，双脚不可同时离地，也不可出阵。若是遵照此规则，能见招拆招或是予以还击者，便算胜出，也便能成为镜影楼选中之人。
当众子弟看着前排精彩较量时，后排的史澈昂却琢磨着如何趁机出头，于是，待最后一人比试完，他便腾空一跃，试图飞身上前。可谁料他轻功火候欠佳，动作笨拙，腾空而起的一瞬，就被站在外围的训师弹指一石子给打落，重重跌到雪地里。
这出头方式虽难看了些，但还是达到了引人围观的效果，白纱女子竟问道：“那孩子是？”其实，当史澈昂“哎呦”大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之时，那掩在薄纱下的嘴角同样微微上了扬。
“呃……都给我站好了！”训师长咳嗽一声，让众人重新列队，只是他确实不知那出乱子的小子编号多少，又姓甚名谁，故而先施了惩罚再问不迟。“还不快去领罚！”
“慢——”那女子看着他爬起身来，掸身上的雪，也是好奇，便出口阻止了。
“是，姑娘有何吩咐？”
“你可有什么不满？”见是镜影楼的“第一棋”亲自问他，史澈昂也便昂首挺胸，大声道：“我不满这选拔规矩！更不满你这弱质女流竟是楼主座下的‘第一棋’！”
他性子如此，桀骜难驯，“人劫”训师多少也是知晓的。可今日这般口不择言，出言不逊，真是叫这些训师头疼。骂什么不好，偏偏骂这镜影楼“第一棋”的首席不够格。
“不服气？”这“第一棋”的首席眉眼一挑，朝那小子提气俯冲而去：“先赢过我再说！”这出乎众人意料之举，更是让众人见识到人如何能同雪一般于空中旋舞。
“赢就赢，我这便扯下你的面纱！”史澈昂根本不觉自己应战是拿鸡蛋碰石头，反倒是觉得机不可失，十分兴奋地起跳，踩了身前一人的肩头，做出拳样直逼迎雪冲来的女子。这拳头，不仅力道不足，且攻势过于直接，以致身上破绽百出，白纱女子单手一挑便可了结了他。可这小子天生银发，映在飞雪中着实漂亮。而当两人靠近之时，那盯着她看的小子居然撇嘴一笑，竟让她有几分错愕，也便在这错愕之间，她手下留了情。只是化解了那小子的拳头，后又稍稍施力便让他全身真气倒逆而流罢了。史澈昂只觉她前额的飞雪朱砂印煞是应景，不由一笑。可就在他出手的瞬间，凝聚的内力突然溃散，然后便倒在地上直吐血。
早就慌了神的训师长见状才松了一口气，凶狠地看了一眼脚边的小子，厉声道：“把他拖下去！”
“他伤了够重了，刑罚就免了，好生照料着吧。方才试探得胜之人，随我回东泽。”那“第一棋”的首席只冷冷道。
“是，属下遵命！”
白纱女子根本不屑地上的重伤之人，转身便走，只是他的裤脚正被人拽着，不看便知是那小子。“为何不选我？”她从未见过这般轻狂又这般疯狂的“人劫”子弟，此时他五脏六腑皆受重伤，口里满是鲜血，他竟还有力气抓着她不放，竟还来质问她。
“可惜你没能赢过我。”她一句看似风轻云淡，心里却已暗潮涌动。她走时却并不很生气，因为那小子松手之前竟对她说：“我迟早会扯下你面纱，看你是不是天生的兔唇！”
那时候，她并不知那小子是谁，只知他天生银发，桀骜难驯。那时候，他亦不知那女子是谁，只知道她是镜影楼“第一棋”的第一人。
史澈昂一句“你是镜影楼中人？”脱口便出，引得早就知情的盛姑子斜眼一撇。虽然，那女子并未搭理他的话，径直上了楼，可席间却有人揣测道：莫非这奇女子便是镜影楼的玉面美人？
于是，翌日一早，镜影楼白懿金屋藏娇的流言便传开了，更有有幸观得此戏的风雅之士，给那奇女子取了个名号，唤作“冰魄雪魂”。而那时，传言里只说了那勇闯烟雨坊的“冰魄雪魂”这一位，至于另一位“筑水小谢”入得传言中的“金屋”却是另有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