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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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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师心知他为何如此兴奋,张口附和皇帝的英明。
皇帝想了想京中的职位空缺,御笔一挥,拟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左参将观玉台,守疆有功,赏白银千两,良田万顷,晋升兵部侍郎,即日回京上任。
赏忠勇侯宫婢百余,黄金千两,封破军将军,赏将军府。二人即日回京领旨,驻边之务由新任参将孙谦接替,不得有误。
封御林军孙谦为西北参将,即日启程接替西北军务,代传圣旨,不得有误。
无名小卒孙谦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得了天大的盛宠。
皇宫内院,
一个不知名的院子里。
门匾早已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门头题字的模样,围墙四周荒草丛生,院内却有炊烟燃起。
一个粉装侍女提了筐蔬菜从小门悄悄进了院子,叫住烧火的婆子,道:“秦妈妈,这是给太子的时蔬,快拿去吧。”
那秦妈妈受宠若惊地接过篮子说:“还是轻翎姑娘最通情达理不过,惦记着咱们主子,往后姑娘发达了,还要劳您多帮衬啊。”说着,手上腾出菜,把篮子递回去。
轻翎的纤纤素手嫌弃地接过篮子,淡淡看了秦婆子一眼,说:“娘娘交代了,只要太子好好的,自然少不了你们这帮奴才那口吃的。”话毕,她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墙。
秦婆子忙作揖,恭恭敬敬要送,轻翎摆摆手,细腰一扭走了。
少倾,破旧的灶房伸出来个丫头脑袋,脆生生地问:“走了?”
秦婆子不言语,手在围裙上拍拍打打,仿佛沾了什么灰尘,转身摁住丫头的头回了灶房。
灶房里炊烟升起,使这个不起眼的小偏殿冒出一丝生活气。
隔着灶房是邻廊,邻廊的尽头是一堵歪墙,那墙上被凿的坑坑洼洼,透出院墙外的光景,偶尔见人走过,步履匆匆。
一个穿着灰衣短鞋的少年趴在墙上正往外瞧。
十三四岁的样子,像是哪个宫里的太监,但这里是凝香宫,并有太监服侍。
脆生生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响起:“殿下,吃饭啦!”
那少年转过头,一脸懵懂,这才让人看出来他脸上与年纪不符的茫然。
穿着旧衣破衫,脸却玉似的白,精雕玉镯的小脸上镶着一对木然的琉璃,猛地一看叫人心惊。
相处久了,也会让人心生怜爱,叹上天不公,怎么老天爷恁地绝情,给了这孩子泼天富贵的身世,却幼年失孤,失智憨傻。
铃铛心里又难受了,一个下人,哪有能耐去心疼主子。
她能做到的,唯有好好烧饭,让主子吃饱睡好,别让人欺负了。
“肚子饿了吧,今天有肉吃哦。”铃铛提起食盒,悄咪咪说。
那孩子点点头,乖乖伸出手让铃铛牵着进了房间。
待少年和小姑娘不见了身影,一个身影在少年站立过的地方隐隐显出。
明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形容愈发肃杀,使得凝香殿比平时似乎多了一股无法触碰的寒气。
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把孙谦砸晕了,没想到他只是跟义父央求了一下,就得到了这份肥差,如今美梦成真,定要先去义父府上拜谢。
齐增文道:“你多少斤两自己要拎的清,到了关外不要给义父失了脸面便可。此事多多仰仗姜太师,别忘了去好好磕个头。”
孙谦跪下道:“孩儿谨记,义父您就放心吧。”
孙谦拜别了齐增文和姜太师,带上香钗美眷,乐滋滋地上路了,却不知,有的路一旦前进就再也回不了头。
冬月的北地,
穆甄和观玉台同往常一样,点罢兵,巡视了营部。
策马来到山顶向西北眺望,茫茫草原,尽头便是沙漠,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是心中已经将那里的地图勾勒过无数次了。
谁都知道,愈是看不见的地方,才是危机潜伏四伏之处。
离胡人越过黄河,原地扎营,已经三月有余,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切寻找突破。
当下正值寒冬,粮食短缺,河水结冰,草地枯黄,人和马都在饿死的边缘。
慑于穆观二人的防线迟迟不敢出兵,在冻死了不少牛羊,饿死了几十匹战马后,胡人终于坚持不住从西侧绕道黄河下游,烧杀掳掠抢了不少粮草。
尝到甜头后又一路北上,烧杀劫掠,养肥了战马,澎湃了野心。
继而扎营黄河以北,伺机出动,搅得两岸人心惶惶,食不下咽。
消息传到国都雁城时,战火已经从河套一带烧了起来,此时孙谦离目的地还有二十里。
皇帝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看着手中呈上来的捷报,为自己的明智感到骄傲,黄天不负我北昶。
他觉的自己距离成仙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当孙谦的人马悠悠哉哉走到关外,看见一地的战场残余时,他不由后背发凉,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心里反而开始怪罪义父把他弄到这个险恶之地。
穆甄,观玉台二人策马收兵回来,就见到一脸颓废的孙谦正在城门处候着。
圣旨到了。
穆观二人对圣旨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现在正是边关用人之际,孙谦一副惶惶然的样子,还未上战场已经腿软,如何能让二位就此离开,穆观二人自然不愿归京,便由孙谦拟一封书信,快马送回雁都。
对于胡人的对战方法,孙谦一无所知。他想从观玉台口探听下一步作战计划,可惜对于连地形都不熟悉的人,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观玉台便随便将他打发了。
恰巧孙谦有个手下,夜里跑去逛花街,被营里监军发现,军法令下打了个半死。
孙谦的忠仆王传便对主人说道:“奴才看了这两天,觉得破军将军对大人不甚理会,观参将更是对大人戒备诸多,想是二人拥兵已久,对大人颇有敌意啊。”
孙谦这些时日也觉得脸上无光,处处行事不顺。可大敌当前,他又没有经验,只好暗自记恨。
待大军告捷,外敌退兵后,便与王传商议,秘奏皇帝:穆甄,观玉台贪恋兵权,故意挑起战事,匈奴佯装战败,实则大有后继之力,开春必然发起猛攻。而我军将领,好战喜功,令北地百姓苦不堪言,下臣孤立无援欲平息战乱,竟被打死家奴,无力担当参将之职,自请回京。
北地极寒,不日便大雪连天。
正当众人皆以为胡人必然受不了饥寒之苦,必然拔莹撤军之时,穆甄严令上下加倍防守,城墙之上燃气篝火,烧上热水,静待胡人大举进攻。
胡人主力被穆甄困在了交界处的埋骨之地,孙谦便想去捡个战功,可惜他没有立功的命,竟被一个无名宵小用毒箭射伤,白雪覆盖的埋骨之地最后成了他的葬身之所。
穆甄传了捷报回京,顺便提到孙谦之死,皇帝先后收到孙谦的秘奏和死讯,不由大骂道:“天道无眼,竟亡我英才!”怒上心头。
立刻责令穆甄,观玉台二人速速回京。
无奈之下,观玉台只好先行回京。
快马加鞭回到家,面对的却是观老爷的骤然离世,还未面圣,就披上了麻衣。
坊间传闻,说老观大人定是得罪了仙人,因而被老天降罪,收了他去。否则怎会无缘无故没有了生气,水食不进,生生把自己饿死。
观玉台感觉自己的命数已经发生了变化,快到让人来不及去回想分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观家向来家风严谨,老父既不修道,又不结党,常常训导他们要以和为贵,衷心为上。
怎么无故绝食而去。
高堂上的皇帝冷笑道:“想必是亏心事做多了,如今报应不爽。”
齐增文眼里闪着阴冷的光,道:“陛下英明。”
观父尚未入殓,观玉台就被投入诏狱,由大理寺施以酷刑审问:因何挑起边境战事?如何残害孙谦等等。
观玉台百口莫辩,只得期盼穆甄千万不要回京。
徐占上书为玉台说情,斥责方士齐增文妖言惑众,唯有杀之才可保国泰民安,更是让皇帝震怒不已,加上身后的姜太师,后宫圣恩正浓的丽妃姜婉娈日日吹着枕头风,皇帝终于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快刀斩乱麻。
杀徐占,观玉台,以儆效尤。
举国上下反对之声一浪接一浪,更是坚定了皇帝的决心。
不日,二贤良被斩,天下大恸。
紧接着,都城狂风暴雨连绵数月不止,在春季到来前的一个冬夜,紫宸殿燃起熊熊大火,宫墙倒塌,死伤宫人百余人。
星河暗淡,北昶国运已然到了尽头。
自观玉台走后,穆甄便得了一种怪病,莫名其妙就会吐血不止,饶是颇有经验的军医也束手无策。只得猜测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药,已经在那场纷乱中匆匆而去,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皇帝许是意识到自己贸然开了杀戒,有些不安,便不再理会远在边关的穆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边关还需有人把守,于是又命太师安排了监军,前去督战,任何军情不论大小,都要悉数汇报。
如此一来,不少人挤破了头想来北地分杯羹,添油加醋的战绩和功勋随着战报的加叠,越来越庞大。
穆甄心寒至极。
在内心斗争了一个月之后,他受够了监军的颐指气使,阴阳怪气;受够了自己的兄弟被当成人肉炮弹被肆意送上战场;受够了没有观玉台坐镇的后方;更是受够了自己软弱无能的对帝王的服从。
于是,他带了跟了自己十年的八千名穆家军离开了北地。
下一步怎么办,让他焦头烂额。
春去秋来
这是被胡人追逐的第三年,他们越过沙漠回到了河套以西,满眼尽是流离失所的农民。
而在累日的厮杀和奔波下,穆家军仅剩下不到两千员将士。
胡人正在逼近,故国虎视眈眈,回去就是死。
穆甄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逃避了,要么跟胡人来个鱼死网破,要么让兄弟们都卸甲归田,但是,哪里又有安定的日子呢。
他叹了口气,望向苍天,满目疮痍。
昌隆殿藏书阁顶层,
明德,明淮看着旷生凌上转瞬即逝的记载,无人言语。
武神冷笑一声,大刀阔斧坐下,看着眼前站着的儿子们,问道:“你们怎么看。”
明淮拱手道:“依儿子所见,此乃人间帝王事,破军星等虽卷入其中,却不必大惊小怪,天界不宜过多干预。”
武神转又看向明德。
明德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儿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武神摆摆手道:“既有考量,便去办吧。”
战乱时期的雁都,依旧车水马龙。
只是逃难的人络绎不绝,只见大大小小的道场错乱纷杂,道场中有个道士做着法事,大街小巷的人脸上都布满了愁容。
“大哥,此处煞气莫非是枉死之人?”明淮不解,明明上次跟母亲一同前去龙宫路过此地,还是一派繁华呢。
明德叹道道:“举国大恸,怨气丛生,先找到破军星。”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皇帝准备斋蘸的望神台,此处形式比其他更高深,五层楼高的八角高亭拔地而起,沿墙扎满了五色幡旗,第一层有重兵把守,滴水不漏,第二层往上分列着淡色服饰的道童,越往上资历越深,修为越高。
明淮惊讶道:“这皇帝是疯魔了,摆这么大的排场,是想让修士和妖界抗衡吗?”
明德默念召魂诀,唤出文武双星的魂魄。
观玉台泪流满面,道:“求上仙救救穆甄吧,奸臣当道,他在塞外恐怕凶多吉少。”
明德抬手将魂魄收起,淡声道:“三载不归神位,二位请随我回去面圣,至于破军星,自有他的命数。”
“斋事开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开!”一行官兵走过来驱赶着围观的百姓。
不一会儿,皇帝的龙撵到了。
先下车的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修道之人,之后才见到皇帝的庐山真面目,他面颊肥大,双目无神,四十多岁的年纪竟显出六十多岁的老态。
此时晨曦微露,凉爽的风吹开沉闷的烟火,皇帝在齐增文的搀扶下登上最顶层,跪上蒲团,听他在身侧念念有词。
忽而,晴空万里。
风停了,云散了。
皇帝的头顶天空处显出一块百丈光芒,齐增文后退了一步,跪地俯身道:“陛下问天。”
皇帝乍醒一般,眯着眼睛望着苍穹,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倾诉欲望,这是大地的主宰,也是北昶国国运的主宰,他深深叩了六个响头,双目含泪,仰天道:“苍天在上,诸神皆为见证,朕为帝数十载,潜心修道,爱民如子,如今战乱频发,人心浮动,国之将何?社稷之将何?朕之子孙将何?求苍天有应!”
就在他问完低下头的一瞬间,一块乌云遮住了那片光芒,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大雨倾盆而至,天地共怒。
皇帝吓得连连倒退,口中喃喃道:“天神息怒,天神息怒。”
齐增文忙起身搀扶,另一只手长袖一甩,雷电皆无,又是一片晴空万里。
皇帝哭道:“仙长,朕可是得罪了天听?”
齐增文只得连连要求,唉声叹气,扶着皇帝仓促回宫。
熙熙攘攘的街上刹那间冷清了起来,百姓不敢在外面停留,纷纷回家关紧了房门。
明淮叹了口气道:“这皇帝也是个可怜人,可惜没有仙缘,还毁了文曲星,武曲星的仕途,想必不会善了。”
明德道:“大道至简,他,未免太脏。”那皇帝不但是修仙问道,还借着修道的名头讨了不少男女之欢,这样的人,哪里配入仙道。
国运已尽,皇帝的命数日渐衰败了,不管他做什么,都挽救不了一个时代的终结,更何况,迷途犹未知返,手上又多了两条冤死的星君,可不是要亡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