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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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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娘强迫自己去听周围的侮辱和谩骂,不让意识又陷入那个古怪的幻觉之中。虽然表面上,那个声音在让她自己做决定,可是她却打从心里抗拒着,或者说,根本不敢面对这个选择。
重来一次,自己就能做得好吗?懦弱的性格,欠缺智慧的头脑,普通的外表,她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实的自己,藏在曾经尊崇的地位之下,藏在锦衣玉食之下的,真实的自己。这样富贵的出身,到最后都只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凉结局,重来一次,据说命格还要降一等,自己有什么把握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呢?
重来一次,凭什么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好呢?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竟是有几分相信了那个声音。
谢玉娘麻木地被押着往前走,不敢抬头。她看着父亲赤着的双脚,已经裂开了不少口子,斑斑点点的血迹染在泥土里,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能够陪着老父走完最后一段路,也庆幸娘亲不用再来受这个侮辱。
然而再长的路也有终点,刑场终是到了。
谢永被押着跪在最前面,谢玉娘跪在他身后一些的地方,谢家几位长辈跪在他们身后。
时辰到了,行刑自然是先从主犯谢永开始。谢玉娘低着头,不敢去看。
刽子手一声吆喝,鬼头刀斩下。谢永的人头竟是滴溜溜地滚到了谢玉娘面前。
谢玉娘避无可避。那人头双目圆睁,满是冤屈和愤怒。
她心里某个地方陡然破了个大洞,悲伤、悔恨、不甘、愤怒……所有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那些情绪扭曲着,变换着,她竟然慢慢地辨清,原来最该恨的,她自己,懦弱无能,一生被动地被命运推着走。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如果……自己会不会主动点……
比如,现在就可以主动地去做一件事。
“你在哪里?”她在脑海中喊着:“你快出来!”
“哦?现在又需要我了?”果然,那声音出现了,带着讪笑。
她也不顾这是真的还是幻觉了,眼下命在旦夕,只能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去赌那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你昨天对我说的,我……”
“命格降一等,亲人可能变成陌路人,结局是好是坏只取决于你自己,你可想好了?”那声音问道。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回答:“我愿意。”
正在这时,寒光一闪,刽子手的大刀劈落。
她并不觉得痛,只觉得身子不断往下坠着,落入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谢玉娘悠悠地醒转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床上,身上不知盖着什么,柔软极了。太阳光好像有点刺眼,她抬手去挡。
“谢天谢地,少爷可算是醒来了!”一个娇俏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地说。
少少少少少爷?谢玉娘一惊,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哪里来的少爷?
她赶紧眨眨眼,适应了太阳光,四下打量起来。这好像是相府里的某个卧室,不过她不太熟悉。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着条藏青色的缎被。藏青色?她好像从来都不喜欢这种颜色。
明明自己全家出了事,正要被处斩,怎么一睁眼就回到了相府里?难道那是一个噩梦?
爹爹、娘亲、薛成靖、卢慧君……
好像相公和表妹好上了,又陷害自己家谋反,被满门抄斩,这都什么破事?要真是场梦,那就太好了。
可是,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此真实的悲痛,证明了那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梦。
那么现在呢?有人说给她一次机会,重头再来。难道……
谢玉娘还在犹疑不定,一个少妇匆匆走了过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件淡青色的衫子,系了条翠底白撒花的裙,斜斜挽了个髻,除了一根乌木簪子和一对珍珠耳坠外,并没有戴别的装饰,眉目却是生得温婉美丽。
少妇坐在床头,试探着摸了下她的额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菩萨保佑!玉郎啊,你这一病,可把姨娘给急死了!”
玉郎?谢玉娘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好像没有别人。这这这叫的是自己?姨娘又是谁?她好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姨娘。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少爷,莲心服侍您更衣吧,一会儿夫人就要过来了。”那娇俏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少爷?莲心?
那姑娘长得是有点像莲心,细眉细眼的,还有一个美人尖,可是年纪也太小了吧。少爷?还真是喊自己啊。诶,自己好像也还是个小孩子。
她忽然想到,那场噩梦里,好像有个声音说,如果重来的话,会有点不一样。可这……这简直是太不一样了……开什么玩笑,连性别的都改了。这世上有没有后悔药?来一斤!
谢玉娘战战兢兢地,尝试着用手探索了一下身上。
还好还好,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子。
可是刚才的“玉郎”、“少爷”叫的好像也是自己……
还有那个什么姨娘,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可是记忆里明明没有这个人啊。
“玉郎,你再歇会儿。”那位“姨娘”非常善解人意地说着,又转向莲心道:“莲心,你去准备给少爷梳洗的东西。”
谢玉娘赶紧假装闭目养神,整理起了思绪。
她确定自己是在相府里,根据莲心的年纪来看,自己是回到了小时候,具体哪一年还不能确定,另外,还多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姨娘”。她记得爹爹和娘亲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纳过妾,所以照理说,府里是从来没有什么姨娘的。
还有一个地方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是个姑娘,却一直被叫着“少爷”、“玉郎”。莲心看着也像伺候她梳洗穿衣惯了的,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又忍不住埋怨起了爹爹的取名水平,女的就叫“玉娘”男的就叫“玉郎”,真是简单粗暴。只是,这“玉郎”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
边上一阵响动,谢玉娘睁开眼,看见莲心已经捧了铜盆进来了。那位“姨娘”把她扶了起来,半靠在床上,亲自绞了帕子,给她揩脸,动作温柔细腻,如和风拂面。她心里不由得漫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自那场变故以来,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揩完脸,莲心捧着铜盆下去,又换了铜镜上来。姨娘解开她的头发,用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地篦着。
谢玉娘望着铜镜里的脸,的确就是自己,只是年岁上小了许多。看来那个声音没有骗她,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大概是这身体几日来一直病着,她原本一张鹅蛋脸,竟然瘦出了下巴尖,眼睛下面也有两块乌青,显得憔悴极了。
她看着自己的狼狈相,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管他那么多呢,能有机会重新开始,真是太好了。镜里的小脸也因为这一笑,显得生动了很多。
“玉郎,想什么呢?”姨娘已给她篦好了头发,笑着问她。
“没什么,刚才,玉……郎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她胡乱搪塞过去,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
姨娘倒也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从莲心手里取过一支檀木簪子,给她在头顶心挽出一个髻来,剩下的头发披在肩上。谢玉娘从镜里看去,自己倒还真有几分小公子的味道,忍不住又笑了笑。
“玉郎,一会见了夫人,可不要再顶嘴了。”那位姨娘看看她,略微有点担忧地开口道:“这次罚跪,你差点没丢掉半条命……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教姨娘如何是好?按道理,你也是该叫她一声‘娘亲’的,她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谢玉娘觉得刚刚清醒了些的脑子又乱了起来。“夫人”,这说的莫不是自己的娘亲宋氏。娘亲和爹爹一向最宠爱自己,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怎么可能罚跪。她又想到自己从来都是端方有礼,最是孝敬娘亲,如果这夫人真是宋氏,自己又怎么会和她顶嘴。
这莫名其妙的“姨娘”,听口气好像很关心自己的样子,又是什么人?
“姨娘教训的是,玉……郎再也不敢了。可是当日……”谢玉娘只能顺着姨娘的话往下说,看看能不能再得到一些情报。
“姨娘自然相信,不是你推倩雯下水的……”姨娘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说:“可是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倩雯又一口咬定是你。夫人她……一直对我们母子……”
说到这里,她仿佛觉得不妥,又住了口。
倩雯?这又是谁?谢玉娘觉得脑子里简直有一团乱麻。说好的只是“有一点”不一样呢?这这这这这叫重生吗,简直是穿越到了一个小同大异的世界。
还有那个落水是怎么回事。她曾经做姑娘的时候,也听闺中姐妹说起过,府里姨娘们争宠,兄弟姐妹们也争宠,经常莫名其妙就有人掉水里了。听得多了,她还开玩笑说,老是掉水里真是太没有新鲜感了,也不知道换个法子。没想到今天,据说她自己也把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推水里了,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她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小厮进来报说:“少爷、张姨娘,夫人正往这里来了。”